我淡淡地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穆池，我就喜欢看他无法保持冷静的样子，因为太少见了，所以，特稀奇。我慢慢地捡起来他刚才奋力砸在我身上的手术通知单，那上面写着的正是我王艺的大名，而做的手术竟然是人流手术。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哪路神仙跟穆池开的这样的玩笑，不过，我表示我挺喜欢的，也乐意配合。我把手术通知单放到一旁的茶几上，继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穆池，“孩子是长在我身体里的一块肉，我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况且，穆池，你想过没有，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孩子，你想想都不觉得恐怖吗？”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穆池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拳头，我想他正在竭力地克制着不对我挥起他作为男人，作为父亲的拳头。我好奇地问他，“你生气，到底是因为你想要这个孩子给你们穆家传宗接代，还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告知你他的存在和我最终的选择，没有让你行驶到作为父亲的权利，这种被漠视的感觉实在是有辱你穆池强大的男性自尊？”
穆池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我，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左手突然伸出来，虎口正对着我的脖子。这样的动作让我想起来，那天在西餐厅的时候，他就这样狠狠地掐住秦小欣的脖子的。我笑着看他，似乎是在叫喧，“有本事，你就来掐我好了！”
穆池伸出去的手终究还是又缩了回去，他突然有些颓败地坐在沙发旁的扶手上，十指插进自己的发丝里，脸被深深地埋在掌心之中，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王艺，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女人，没有之一。至少，别人会挣扎纠结一番，你从来就不会。上一秒出现了情况，下一秒你已经想好了你的选择，再下一秒你已经在实践这个选择的过程中了。我以为这段时间的冷静可以让你也可以让我想通很多事情，我只是等处理好手上的事情，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
虽然我被穆池这么伤感的诉说给带到了一种情境中，但是，“等”这个字眼，是最没有资格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我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嘲讽地笑道，“穆池，你在跟我谈等待吗？我不是没有等过，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把心渐渐等死了，我就不想等了，再也不要等了！”
我的话让穆池愣了一下，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看着我，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王艺，看来，你真的是恨我的！”
我像是听了什么旷世笑话一样大笑起来，指着穆池的鼻子说，“你真是幽默，不恨你，我对得起自己吗？对得起那两百万吗？”
一听到“两百万”这三个字眼，穆池的脸色就变了变，他掏出烟准备点上的时候，我妈妈走了过来，正要阻止他的时候，我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多事。穆池的眼睛一扫，就看到了垃圾桶里被我扔掉的烟，他看着我，问道，“准备戒了？为什么？曾经有那么一刻想要这个孩子？”
“是的，准备戒了，一切让我有瘾的东西，我都准备戒掉了，像烟，像酒，像你！不过，也如你所说，曾经有那么一刹那，当我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时候，我想过要他！”我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的腹部，我觉得母亲这个职业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奇的力量，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甚至能跟全世界对抗。
穆池抽烟的动作也因为我的这句话还停顿下来，他带着一丝动容的表情看着我，缓缓地蹲下来，手也覆盖在我放在腹部的手上。不过，下一秒，我说出来的话就立刻让他的神情又开始冷漠起来，“但是，一想到我们两个的孩子生出来要是太过像你的话，我怕我把他生出来的第一天，看着那张太过熟悉的脸，我就忍不住想要掐死他。所以，为免我真的成了一名杀人犯，我想我还是在他没有成型的时候，就送他离开吧！免得他来到这个没有爱，只有憎恨的世界上，指控我当时为何不经过他的允许就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
说这段话的时候，我妈就站在不远处，我能够感觉到她的不自然。她叹了口气，默默地走远了，是啊，刚才那段话的确也是来自我内心深处的控诉，所以，说起来，情感也特别地逼真。
我感觉到穆池的手渐渐冷却下来，大概就像他的心一样，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从鲜少悲伤的穆池又重新恢复到他一贯冷冽的形象，他看着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好好休息！”
转身就要离开，我却不由自主地开口了，我想这是当律师的本能，嘴上的动作永远都比脑部的思维要快一些，“穆池，你曾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吗？如果我提前告知他的存在，你会要他吗？”
穆池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思索了片刻才说道，“王艺，你难道不清楚，如果我不想要一个女人给我生孩子，她是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我以为......”
穆池后面的话不再说了，心中明明有异样的情绪掠过，我的嘴上还是忍不住反击道，“那我真是应该表示荣幸，在你穆池的众多女人中，我是不是论智商、外貌和身体都是最好的？所以，才最终有幸地被你挑中，替你们穆家传宗接代？”
穆池倒是没有对我的话予以反击，而是突然转过身问我，“王艺，如果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你会对我提什么样的要求？”
我笑着看穆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非常的清晰，“你还别说，在没有做手术之前，我还真是想过这个问题。我想要是你答应这辈子永远都不见他，都不对他承认你的身份，我可能会考虑生下他的！”
穆池沉默了很久，才像那一次在海边那样说了句，“好的，我记下了！”
然后，他便离开了，我呆呆地看着我手上的薯片，突然觉得黄瓜味怎么就变成了苦瓜味呢？我妈端着一碗乌鸡汤走了过来，看着我，又看了看穆池消失的方向，笑着说道，“你比我幸运的是，你怀的是你爱着的人的孩子，而我也能看得出来，他同时也爱你。但是，王艺，你比你妈还不幸的是，你们是一对不适合结婚的相爱相杀的恋人，你连尝试着在婚姻里寻找感情和磨合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也笑着看着我妈，想起来穆池刚刚说我是他见过的最狠心的女人，如果他此时此刻听到我妈跟我说的这番的话，他应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嘴里就像是被毒蛇的毒液浸泡过一样，因为我的世界里从小就没有过童话。当别的孩子都是听着爸爸妈妈的童话故事入睡的时候，我都是听着他们的争吵和打闹声入睡的。后来，听的渐渐习惯了，他们不吵了，我反而睡不着了。
我想我妈一定是太后悔生下我了，她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学会如何去做一名合格的母亲，不然，她也不会在我怀孕的时候，说话还是这么的赤果果。我喝完了鸡汤，把碗递还到她的手上的时候，笑着对她说，“妈，谢谢你对我如此的直白，我比谁都懂，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