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小心翼翼地看着情绪激动、言语几近失控的陈舸，终于明白楚容若身边这个最为得力的内侍为何会被太后收买了。
陈舸幼年家逢巨变，可以说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而在他看来明明有能力帮他的楚容若却未曾帮忙，甚至让他以残缺之身苟活于世，让他当一个人人都看低一等的阉人。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陈家家变并非一日之寒，也没有想过他能活下来，说不定已经是楚容若求情的结果了。
白叶微微抿唇，掩饰下心中真正的想法，开始考虑另外一件事情。
陈舸明显是太后的人，若是太后应当不会留着她才是。陈舸听她的命令，理应在得手之后就动手杀她才是，为何绕了这般大一个圈子，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过往，跟她说这些话呢？
眼前这个有些疯癫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说，通过这番挑拨离间来达到什么目的？
陈舸脸色绯红，看向白叶，“白姑娘，如今你可明白我当时的心情？”
白叶老老实实点了下头，并没有反驳。陈舸见状神色略微缓了下，看着白叶：“所以白姑娘也当明白，端王殿下虽然派了我来处置白姑娘，我却并不想害了你的心情。我已经够可怜了，自己是个废人，保护不了家人，如今能够保护白姑娘一二，也算是我完成当年的一个心愿吧。”
“陈……”白叶有些难以选择称呼，迟疑了片刻才道：“你这般保护我，可会给你带来麻烦？这庄子里的人……”
“白姑娘放心，这庄子是我早些年偷偷用旁人的名义置办的，那人早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查到我的头上的。”陈舸露出了一丝笑容，“能得白姑娘这一番关心的话，我也算是没有白费这般心思。”
“陈大哥言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自然铭记于心，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然义不容辞。”白叶此时若再听不出陈舸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真的对不起陈舸之前接二连三的夸赞她聪慧了。很明显，陈舸这般屡屡示好，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只她一个大夫，陈舸家人又都已经过世多年，还会有谁值得他这般费心思，违抗太后的意思来演这出戏？总不至于，陈舸是想着让她帮他恢复男儿身吧？
想到这种可能，白叶心中不由颤抖了下。
若真是这般要求，她到底是应呢，还是不应呢？
陈舸闻言立刻露出喜色，迟疑了片刻才道：“得白姑娘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厚着脸皮说一句，我确实是有事想要求白姑娘帮忙。”
千万不要是恢复男儿身！千万不要是恢复男儿身！！
白叶心中祈祷着，脸上却露出笑容，“何事，陈大哥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定然不会推辞半分。”为了取信于陈舸，她又补充道：“毕竟我的性命都是陈大哥你救下的！”
陈舸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缓缓道：“我救你是凭着本心行事而已，你莫要压力太大。”说着他顿了顿，然后才试探着道：“我听闻昨日你在刑部之中救下了已经死去将近一天的陶舒？如今你我也算是交心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能？”
白叶愣住了，错愕地看着陈舸。
原来他不是想要恢复男儿身，是想要她救回当年死去的亲人？
一时间，她心情有些复杂。这一瞬间的沉默看在陈舸眼中却让他心中微微沉了沉，正想开口就见白叶又抬头看了过去。白叶微微抿了下唇，神色带着明显的纠结看向陈舸。
“陈大哥，若是我说我不能，怕是你要伤心白白救了我一场，我竟然信不过你，还拿谎话骗你。”白叶这般说着，看着陈舸脸色因为她的话几经变化，心中越发的笃定了陈舸的目的。
陈舸确实是想要让她复活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人。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免让陈舸看出她的情绪变化来。
“只若是我说我确实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等陈大哥开口让我救人时，我做不到，岂不是让陈大哥伤心。”她低声道，对面的陈舸却是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猛然站了起来，神情迫切地看着白叶。
“你究竟能不能……”
白叶抬头，看向他：“陈大哥，我只能说，陶舒确实是我救活过来的。若非是我，只怕他此时早已经入土为安了。”
“那就是能了！”陈舸长长舒了一口气，“白姑娘，我知道这算是非分之求，然而还请你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帮我救一个人。”
救‘一个’人？
白叶微微抿唇，半响才抬头露出了为难之色。
“不是我不答应陈大哥你，只是，我虽然有救人之能，却是——”她说着略微顿了下，在陈舸紧张的注视下露出一丝苦笑。“起死回生岂是易事，我昨日才拼死救下了那陶舒，为着就是能够从所谓的‘妖女’的污蔑之中脱身。若是想要再次施展这般本事，最少也要再修养一个月才行。”
“修养一个月？”陈舸露出焦急之色，“可是，若是这般久，那人的尸首就……”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了下，露出警惕之色。白叶却装作未曾察觉一般，直接点头，为难道：“一月之期也是勉强为之罢了。”她说着顿了下，“当初跟着我那师父学这么一手的时候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大用，关键时候怕是救不了几个人。毕竟人死之后尸首久放就腐坏了，冬日还好，冰天雪地，总归能够保存好尸首的。如今这般夏日却是……除非是家中有个冰窖能够……”
她说着摇头，叹息了一声。
陈舸听着她这般说却是双眼一亮，“只要保存尸体完整，不腐坏，不管死多久你都能救回来吗？”
白叶迟疑了下，然后才缓缓点头，“理论是这般的，只人死的时间越长，越不容易救回来。”
陈舸听着她这般说，眉头微微皱起。白叶却是没有立时再说什么，只端起一旁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新绿，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怕新绿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这般会忽悠人吧？
白叶心中只觉得无奈，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这般大费周章地骗人。然而如今的情形是，若她不骗过陈舸的话，就要死。更何况，如今她也顾不上新绿对她的想法了，如今最为重要的是——能够让陈舸违背太后意思，去救的人究竟是谁？
听陈舸话中的意思，这人必然才死没有多久。而且，应当就是京城或者京城附近的人才对，不然陈舸不会这般快得到消息。分析到这里，白叶就开始觉得头疼无比了。
不说京郊，只说京城之中的常驻人口就有三四万，这还未曾把禁军和御林军算在内。
三四万人，每天死一两个人根本就不显。陈舸早已经家破人亡，整个陈家应当只剩他一人而已，能够让他这般用心去救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白姑娘……”
白叶正想得出神，陈舸突然出声反而吓了她一跳。她连忙回神，收拢心神看过去。
“陈大哥有何事，请直说。”
陈舸咬牙道：“白姑娘是学医的，难道就没有办法……”他迟疑了下，考虑着自己的用词，“提前使用那起死回生之术吗？”
白叶闻言愣怔了下，露出了迟疑之色。
她这般神色变化实在太过于明显，陈舸一瞬间就把握住了这个神色的意思，立刻上前一步追问道：“白姑娘可是有法子？”
白叶轻轻咬着下唇，神色见带着迟疑和为难，陈舸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直接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白叶的肩膀。他这般冲动的举动吓得一旁新绿发出一声惊呼，白叶也一瞬间脸色惨白起来。
“陈、陈大哥……”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带着心虚和不安。陈舸却是顾不上注意这些，大声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肯定有办法！”
白叶扭头避开他因为激动而带出来的唾液，低声道：“当年师父确实曾经提过一个办法，只是——”
“有办法就好，用了这办法你是不是就能立刻救人了？！”
“纵然是用这个办法，也需要三天的时间……”白叶说，“且我会折损十年的寿命。可以说是以命换命……”她说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陈舸却是对她的性命毫不关心，只道：“用这个办法，救她！”
“救、救谁？”白叶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陈舸。
陈舸不耐烦道：“救苏倩蓉！”
苏、苏倩蓉？
白叶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半响才道：“她不是关在死牢里，等候秋后处斩吗？”
听得白叶这般说，陈舸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狰狞，一把握住了白叶的脖子，厉声道：“你到底救不救？！”
白叶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挣扎着道：“陈大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与苏倩蓉不和，然而为着报答你，自然也是愿意救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