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市、足三里……血海穴……”苍老的声音不时在端王府的一个房间中响起，白叶按照这声音的提醒依次揉按，下手很是快准稳，一旁的何太医看着不由摸着雪白的胡须缓缓点头，意外地看了一眼楚容若。
楚容若与他相交多年，自然看得懂这个眼神的意思，只微微抿唇笑了下。
虽然一开始到端王府的时候，白叶是抱着警惕之心的，然而何太医确实是杏林的老前辈，只偶尔开口的指点就足以让她觉得受益匪浅，不由就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跟着何太医的指点去做每一步的治疗。偶尔遇上不是太懂的部分，也立刻开口询问，丝毫没有羞涩或者尴尬的神态。
也是，何太医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了，白叶如今看着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的模样，向德高望重的前辈请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中医一途博大精深，在几千年的文明演变过程中确实是丢失了不少精华，如今有何太医这般的长者知无不言，白叶如何会不珍惜呢？因此，她学的很是认真，甚至连着楚容若低头注视她都没有注意到。而在楚容若的眼中，却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色专注的白叶了。
当初在驿站的时候，这个娇小的姑娘也是这般神色认真的给他涂了药油揉按，用以给他减轻疼痛。
“听闻，前两天李侍郎的发妻去了薛府寻麻烦？”前日在归鹤斋见着白叶和薛如银时，楚容若就有些不解，私下让人查了下，如今却是大约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净手的白叶听得他这般问也不奇怪，只淡淡道：“不过是些许误会罢了，已经无碍了。”她说着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对着对方甜甜一笑，这才转头看向楚容若道：“多谢王爷挂心。”
楚容若微微勾了下唇角，道：“事情是解决了，可是之后呢？”
白叶为二位瞪大眼睛，似是不解一般问道：“之后，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你的方子是怎么流出去的，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楚容若倒是不信白叶没有想到这块，只是这丫头从一开始就对他很是警惕，惯会在他跟前装聋作哑罢了。既然如此，他就把话挑明了说，看她还能如何。
果然，白叶愣怔了下，神色见就带上了些许不自在。
“此事兰嬷嬷已经暗中调查了。”她缓缓道：“事后，自然会处理那些吃里扒外的人。听闻端王殿下平日里面日理万机，竟然还惦记着这般小事，实在是让白叶恐慌不安。”
楚容若缓缓摇头，“你不安是真的，恐慌，倒是未必吧？”他说罢露出无趣的神色，“不过是有人特意把这消息送到了我跟前，我顺口问了一句而已。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做，我自然不会插手。”
有人把消息送到了端王的跟前，还是特意的？
白叶微微抿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屈膝行礼退了出去休息。
下午还有一番针灸，因此她此时还不能离开端王府。
等着侍女带她出了这个园子，何太医这才看向端王道：“虽然此女天赋很是不错，然而下官还是看不出王爷为何对她青眼相待？”
楚容若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回头看了何太医一眼，这才缓缓道：“她给我把过脉。”
何太医愣了一下，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皱眉道：“王爷的意思是，她可能知道了王爷体内的毒？”
“这太医院之中，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察觉我是中了毒。”楚容若嘲讽地都了下唇角，“或者有人知道，只是不敢说而已。不过，我关注她并非只是因为这儿。毕竟，连着你都没有办法的毒，她纵然知道了又能够如何？”
“那王爷是……”
何太医真的有些不懂了。
楚容若却是微微勾了下唇，缓缓道：“怕是何太医之前没有好好看过这位白叶姑娘，等着下午时你再仔细看看她，就当明白我的意思了。”
何太医有些不懂，然而见楚容若闭目养神的样子，只得拱手告退了。
不过午后再次由他讲解，白叶下针针灸的时候，何太医就比上午更多花了些心思，以来针灸那些细微的差距造成的影响可能就会不一样，二来因为楚容若的话，他下意识的会去观察白叶。
这般几次，连着专心下针的白叶都察觉了他的异样。
“何太医，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了过去，“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何太医直言才好。”毕竟是给堂堂王爷看病，不要说端王是个实权的王爷了。就算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万一出了差错也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够抵命的。
楚容若在一旁轻轻咳嗽了声，阻止何太医说出过激的话来。
何太医回头看了他一眼，略略稳定了下心神，这才缓缓道：“之前王爷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关门弟子，天赋极高。我原本还有些不乐意，毕竟我如今岁数大了，精力不济。要教学生毕竟是要耗费心力的，然而今日见着白叶姑娘却是有些见猎心喜了。”
这……
白叶唇角微微抽动，转而低头道：“下一针该落在何处，若是耽搁了时辰，怕是效果就不好了。”
何太医微微一愣，转而才继续指点她下针。
等着银针落完，最后只留下三根几乎是一般银针两倍长的银针，何太医这才缓缓上前。
“你可要看清楚了。”他说着捻起一根银针，缓缓寻到穴位一点点刺入了楚容若的体内。那根银针没入肌理大半，最终看起来也不过比其他银针高出来一点点而已。
何太医手法舒缓而稳健，一连三根针落下，白叶都看得仔仔细细生怕错过了半分的细节。
等到最后一根针离手，何太医这才笑着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水，道：“如何，白叶姑娘可愿意拜我为师？”说话间竟然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得意和炫耀的成分在里面。
白叶原本想要赞他手法无双的，毕竟针灸这个东西，看似简单，然而毕竟刺激的是人体穴位，越长的针就越危险，技巧性也越高。然而听得后面那句话，她有迟疑了下。
“何太医的医术，全京城谁人不知道。只是我何德何能，竟然入了何太医的法眼？”白叶抬头看了过去，虽然有心向学，心中却还是带着丝迟疑的，没有一口应下来。
“见猎心喜罢了。若是我没说错，你今年才不过十三岁吧？十三岁认穴位下针就有这般水准，实数难得。最起码我三十岁之前不曾有你这般沉稳。更何况，我看到了你之前开的方子，觉得你在药理一途上，也颇有天分。”何太医笑着摸胡须，“遇见像你这般的学徒，若是不想收徒，那才是瞎了眼呢！”
白叶没有被夸赞的不好意思，反而还是有些迟疑。
端王在旁自然知道这小丫鬟莫名的戒心究竟有多严重，干脆承认道：“之前我就与何太医提过让他收你为徒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答应。现在他愿意开口，自然是看中了你的天赋。”
白叶又迟疑了片刻，决定不能放过这个极好的机会。
无论如何，能够成为太医院顶级太医的关门弟子，这都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不管是何太医的医术，还是未来的前景都足以让白叶冒险了。
不管端王究竟想要做什么，从他一直以来的举动来看，最起码还没有显露恶意。
白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何太医道：“何太医若是不嫌弃我婢女出身的话，我自然是愿意拜师的。”
“这都不是问题。”何太医高兴地雪白的眉毛都抖了两下，不断摸着胡须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亲自登门让薛家把你的身契给你。然后京兆府那边打点一下，你就是自由身了。”
“可以吗？”白叶心中不由雀跃了下，她最开始做出的打算可是两年内能够脱奴籍就算不错了。如今拜了一位博学的老师，还能有这般附加的待遇，实在是让她有些大喜过望了。
这兴奋持续了片刻，白叶就冷静了下来。
何太医是太医院有名望的长辈，做他的徒弟要先脱了奴籍并不奇怪，只是这个时机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之前，端王隐约似乎也有让她脱奴籍的意思在里面。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就看了一眼端王。
正针灸着的端王闭门养神，神色间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似乎并十分关心她与何太医讨论的结果一般。她下意识轻轻咬着下唇，半响才低声道：“老师可否让我回去与我家姑娘商量下，我们两个相伴多年，她待我如同姐妹一般。”
薛如银在薛家的处境并不算好，虽然有兰嬷嬷扶持，然而兰嬷嬷毕竟太过于严厉了些，红果如今已经全然不可信了，若是她再走的话……
虽然有些早些脱离奴籍，然而白叶还是准备多给自己一些时间来缓冲。
毕竟薛如银待她素来很好，而且她还是有些摸不清楚端王的意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