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宣将自己的胸前挂着的玉坠抵押到当铺换了银子,在一个叫着石头村的渔村落了脚。
兰泽醒来的时候,发现钱宣正拿着上好的小米粥放到她床头前面的案几上,说是案几,已经斑驳腐蚀得不成样子,钱宣为了给兰泽最好的生活,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他找到一个富户,将自己的绸缎衣服卖给了他们,换来两身合适得体的布衣,给兰泽选了一件天青色的罗裙。
“先生,我看扈渎这边的女人都喜欢穿这种天青色的罗裙,我就给你买来了,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钱宣俊朗的表情有些羞怯,这是个害羞的大男孩,看见兰泽在看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说道:“兰先生,以后等我有钱了,我就给你买好衣服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看病的大夫将方巾从兰泽手腕上收起,锊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俩的感情真好!”
“是啊,他是我弟弟,我是姐姐,能不好吗?”兰泽笑了笑,钱宣已经端着小米粥仔细地吹了吹,送到了兰泽嘴边,兰泽的心跳得很快,她明白钱宣的意思。
今后,何去何从,兰泽心里很明白,自己给不了钱宣将来,两人虽然都是苦命的孩子,但是却各有各的苦楚,她回来就是为了复仇的,她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了,而钱宣他只想过个安稳的日子,他没有她这般血海深仇,只要找个好女人好好地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他就满足了,可惜,她不是这种人选。
钱宣似乎铁定了心要带着兰泽一起走,说道:“兰先生,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
钱宣说得很真诚,兰泽听得很苦涩,那种挥之不去的情绪紧紧地攫取了她的心脏,她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状态了,她的命已经被定住了,注定是走在刀尖上,过着刀山火海的日子。
兰泽的身体渐渐地康复了,钱宣带着兰泽天天去海边的栈桥上看海,看凯旋而归的渔民们,开天空嘶鸣的海鸥,来来往往的渔民,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兰泽记忆中最深刻的应该是,渔夫出海,新婚的小妻子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模样,夕阳将他们的身影剪成了薄薄的依偎的模样,钱宣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兰泽的表。
兰泽的表情也无风雨也无晴。
“先生,你是嫌弃我当过娈童?”钱宣定定地问道,他揣测不出兰泽的意思,兰泽的心思太深了,比眼前的大海还深。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海中救起来的,你不嫌弃我是一个死人,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兰泽看着水天一线的海边很久,手中无意识地接过她送给钱宣的圆球。
钱宣看得出,兰泽的心不在他谈话背后的内容上,她的心思还在扈渎,她不属于这里。
吃过晚饭,钱宣给兰泽打好了洗脚水,说道:“先生,我们还是回扈渎吧?”
“为什么要回去?”兰泽一愣。
“我想去扈渎,用自己的双手在扈渎挣银子,给让先生过上好日子,贾公子做得到,我也能做得到!”钱宣信誓旦旦地说道。
兰泽笑了笑,看着钱宣说道:“你回去自投罗网,程振楠决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想解脱他的钳制,只有一个办法!”
钱宣精神一震,他素来知道兰泽的名声,只要一开口,兰先生就会想出无数个好主意,解脱程振楠的钳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原本他想带着兰泽逃到一个程振楠找不到的地方去,没有想到兰泽竟然有了好主意。
“先生,请说!”钱宣的眼睛亮亮的,像两颗暗夜里的星辰。
“你还记得那副贾府膳厅内的那副字画吗?”兰泽问道,钱宣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我觉得,程振楠从京城冒着忤逆圣旨的危险偷偷来到扈渎这个被贾公子霸占的地方,他必定是有所图的,他图的就是吴国的宝藏,从一开始,渔船消失,再出现,再到渔船被火烧,看似诡异的情形,其实是程振楠一人在演戏,他就是为了接近这个宝藏。”
“宝藏?”钱宣吃地一声就笑出声来,说道:“先生,你竟然相信江湖上的传言,如果真有其事,早就被江湖上的能人识士给挖掘了去,何至于等到现在,所以,这个东西就是个传说,根本就是假的,你别去相信!”
“那你说,贾公子那日到底想不想杀程振楠?”兰泽继续问道。
“杀,兰先生,你想得也太简单了,程振楠可是程王府的王爷,那是世袭的爵位,贾公子再怎么是扈渎上的土皇帝,他也不敢公然和朝廷对抗,那是杀头的罪名,如果他杀了程振楠就等于造反了!”钱宣一脸不可思议。
那日,贾公子的确是考虑到了这一层,他是向程振楠示威,让程振楠不敢对他怎么样。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贾公子并不想杀程振楠,而是故意放水,你说会怎么样?”兰泽试图引导这个脑子有些简单的钱宣。
“放水?”钱宣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兰泽不明白兰泽到底是在说什么。
“正如你说的,贾公子不敢杀程振楠,所以他在赌一把,他放过了程振楠,又诱导程振楠上钩,那么,到时候自然有人想杀程振楠,贾公子这么做,只是做了一个推手,将程振楠推向了一个深渊……”
“你的意思是程振楠已经上钩了?如果他要去挖掘宝藏,只要贾公子放出风声,无论是江湖势力还是朝廷都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自然有大批的人想弄死他?”
贾公子计高一筹,做了一个兵不血刃的局,兰泽突然觉得韩卓阳还是那个牛逼哄哄的韩卓阳,从来都是喜欢杀人不见血,而自己和他比起来……一想到有一天两人终将兵戎相见,到底谁才是胜利者,她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第一次,她觉得前方的道路困难重重。
“先生,你觉得这件事会成吗?”钱宣充分展示了他这种脑子不够用的害羞小男人的形象,兰泽翻了个白眼。
程振楠为何要杀了自己船上的船员?贾府的船为何和程振楠的船同时失踪?
船上被人动了手脚,为何选在正午时分做法事?海大运的老婆上吊死了,为何她戴着程王府的项链?
一向懒惰的海大运为何突然变得异常勤奋起来,没日没夜地干活?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和程振楠有关系,他是这件事的主谋,他在打宝藏的主意!
海大运这么懒散,除非有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否则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得勤快起来,命令他的人只有程振楠,程振楠借着海大运的船,去查吴国宝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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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的花厅内,小火炉在汩汩地煮着上好的雨前龙井,这种茶香从贾府的大门都能闻得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兰泽和钱宣坐在贾府金丝檀木椅子上,看到容貌俊美的钱宣,贾公子的目光闪了闪。
兰泽心里呼啸而过一个声音,什么改变不了吃什么,她抽了抽鼻子,知道了钱宣以后的命运,也好,总比跟着程振楠这个外强中干的阴狠男人强得多,至少贾公子还是有一丝善良的。
看到兰泽和钱宣在一起,贾公子妖孽般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他素来将性情隐藏在这张容颜下面,不冷不热不疾不徐。
“丫头,还能再见到你,看来你是有贵人相助,听闻你们两个准备对付程振楠,着实令人惊讶!不过,你们两个人力量薄弱,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办,丫头,你去后院休息吧!”贾公子将手中的檀香木片拨到火炉内,室内立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木味道。
“那我呢?”钱宣不知道兰泽到底和贾公子什么关系,吃惊地扶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他以为兰泽是要跟着他一辈子的,没有想到到了贾公子面前,竟成了他口中亲昵的丫头。
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些事情不该问的不要问,丫头这几个月跟着你,没少让你费心照顾,钱宣,你的确辛苦了,我这里有十万两银子,可以让你在扈渎任何地方衣食无忧,当然,还有一个选择,我府上缺了不少人手,你可以选择留下来,我们贾府的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要觊觎兰先生,你驾驭不了她,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你应该知道她的心性,她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任何人……话,我只能说道这里,如果你想会程王府我也不会拦你,以兰先生的智慧,没人能阻挡她做事!”
“不,不,我不会回程王府!”钱宣很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管你和兰先生什么关系,兰先生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再大的本事不是夜没能保护她的周全!”
钱宣的话很轻,却刺到了贾公子的心里。
他抬起妖孽般的容颜,定定地看着钱宣,良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