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已经喝了三杯茶,正座上的余老爹依旧岿然不动,看着面前的桌案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什么。
茶水喝得多了,她就有些内急,正准备想站起来去方便的时候,余老爹终于咳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看着余老爹眼中的血丝,本来已经起来一半的左溪又坐了下去,抓住桌子上的第四杯水又喝了一口然后道:“父亲有什么话直说吧,清朗都听着呢。”
余老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以前对你有所亏欠,所以在你离家出走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想了很多,我在想我这么多年一直对你疏于管教,什么事情都依着你,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如今想来,我依旧不知道……”
“你自小没了母亲,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的母亲存有幻想,总是觉得我是为了娶现在的夫人才害得你母亲病死,我也从没有解释过,你对我心存怨念,我也不怪你,如今你要嫁人了,有些事情是时候要对你说了,这些就连你的兄长清楚也是不知道的。”
余老爹低着头,手指在茶盏的沿上摩挲着,良久不说话,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过了好一会儿,余老爹才抬起头,看着窗外天上的景色,眼中有着回忆之色,“你母亲很美,当初我将她接回府上的时候……”
余老爹只说了只一句,左溪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跑了过来,在门外停下,“老爷大事不好了……”
余由贤的书房没有经过他的许可是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他任兵部尚书,掌握着不少大齐军方的一手资料,谨慎小心是平生的第一大事,要不然也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上。
左溪听到外面那人的声音,不由心中一跳,这个声音她认识,是平日和余清楚一同外出的小厮。
她和余老爹对视一眼,一同起身到书房外面,然后就看到门外余清楚的书童小雨哭丧着脸满是焦急地抖着手走来走去,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见到两人出来,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说:“老爷,大公子被洛阳府尹给抓去了,快想想办法啊!”
左溪和余老爹均是一惊,左溪上前一步一把将小雨揪住,“到底怎么了,先不要慌着哭,快点说清楚!”
小雨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只是急得满脸通红说话颠三倒四,好一会儿左溪才听明白,余清楚竟然是在外面伤了人了。
余清楚向来都是稳重得体,替余老爹办了这么久的事情,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怎么会更人在外面打架,而且还伤了人!
“你说明白一点,到底是伤了谁?”
“回大小姐,大公子这次伤的人不好惹,是国舅的公子!”
左溪听到这句话,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这次的祸事恐怕归根结底还是来自她,迟到了三天的时间,来自高灼的报复还是到了。
她攥紧手掌,指尖几乎陷进肉里,才将心中的愤怒压下去,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平静下来,平静下来,最后真的就平静了下来,但是她依然很愤怒,既然愤怒,她总是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
余老爹还算镇定,他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片刻的吃惊,随后对着左溪挥了挥手说:“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来解决,最近几日我们府上的事情多,你就不要再出门添乱了。”
左溪回到湖心小筑,直接躺到床上睡觉,府里似乎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有些慌乱,她回来的路上似乎还听到翠微阁里传出来的女子哭泣声。
左溪一觉睡到晚上戌时,古时没有什么娱乐节目,所以一般人家这个时候已经睡了,她从衣柜里找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这个是曾经为了不时之需她自己悄悄备下的,只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没想到如今竟然要用到。
她脚尖一勾将床底下放着的铁匣子勾了出来,一脚踢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把黑黝黝泛着寒光的手枪。
她将手枪别在腰间,又用布条将短刀绑在腿上,最后将那把精致的小银镖揣到怀里,检查了浑身上下确定没有失误之后,抓起桌子上的一副扒手,走到外面看了看留着口水的小枕头,然后没有发出一丝动静,门也没开,直接从开着的窗户上跳了出去。
她的房间是在二楼,这一跳是三四米的高度,她脚尖落地的一瞬间,顺势矮身然后就地一滚便站起了身子,脚尖一点,几个起伏纵跃,便到了后院的围墙脚下。
她打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往后退了两步,将手中的扒手甩了上去,正好卡住了墙头,另外一头一根长长的绳子垂下来,左溪抓住绳子的这一头,微微借力,便往上蹿了两米高,然后在一旁的一颗槐树上蹬了一下,便跳上了墙头。
左溪并没有出过几次门,但出了余府的院墙后,左溪凭着记忆,在洛阳城里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黄杉里。
远远地看着高府门前那两只威猛的石狮,左溪听着从院子里传出来的隐隐奏乐声,冷哼一声,靠着阴影处往前去,走到一处院墙外面,正准备将手中的扒手往上甩,就在这时听到背后沙沙的脚步声。
她背后突然就起了一层冷汗,脚步声太近了,一瞬间她忽略的这种感觉的熟悉性,条件反射地将手中闪着寒光的扒手呼啸着往后甩去。
今夜天上月色忽明忽暗,这一会儿正好隐进了厚厚的云层中,地面一片昏暗,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凭着感觉,她往前逼近了一步,顺手刷地一声抽出短刀,这时天上残月露出,月光洒在短刀上,正好照到对面之人的眼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不愿惊动别人,那人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左溪抓住这一刻的时机,后脚蹬地借力,举着短刀蹿了出去。
“嗤——”地一声,短刀在那人的袖子上划了一条道子,黑暗中那人侧身避过,竟然抓住了左溪的手。
左溪吃了一惊,左手正待从后腰抽出手枪,那人突然凑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清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