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虹和赵强、俞珍三人进了客厅。
吴梦远从楼上下来说：“文然，你怎么来了，不是听说你关了禁闭吗？”
蔡虹问：“你怎么知道我关了禁闭？一定你那位表哥送的信吧？”
“是啊，俊杰刚来，才说起你，你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哇。坐坐。”
这时孙俊杰出现在楼梯上。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来，对蔡虹说：“新四军的后勤长跑到中江市，你不怕我去当局告发你吗？”
蔡虹说：“好啊，国民党的团长告发共产党的后勤部长，日本人真弄糊涂了，不知道该抓谁才好呢？”
孙俊杰笑了。两人对面坐下。
赵强、俞珍站到一边去了。
孙俊杰看看蔡虹说：“怎么，关禁闭结束了，又到中江来？想搞些什么？这一回不是来搞枪支吧？”
“对不起，这是军事秘密，无可奉告。”蔡虹说：“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是来看看我的老同学吴梦远小姐来了。”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孙俊杰说：“但是作为老朋友，我倒要劝告你一句，中江这个地方是日本统治区，很复杂，很危险的，为了你的安全，最好还是少来一些好。”
“谢谢你的好意。”蔡虹说：“孙团长这样说，好象你到中江市倒是很安全似的。你难道就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吗？”
孙俊杰看着吴梦远说：“我是到我亲戚家来，这很正常，有什么可担心的？”
蔡虹点他说：“在亲戚家里是不用担心，但要是到外面喝酒，可千万不能大意哟。防止上了坏人的圈套。”
“这，不会，不会，请蔡部长放心。”孙俊杰脸红了。
吴梦远笑着说：“看你们，到一起就斗嘴，共产党和国民党这两头叫驴，就是拴不到一根桩上。”
说得大家都笑了。
张记大药房的药品仓库里，如山的药品，大包小包堆集着。
赵强在搬运整理，他干得满头是汗。不一会，药品仓库被放得整整齐齐。
曹师傅说：“小伙子，你干事肯卖力，干农活一定是把好手。”
赵强擦着额头上的汗说：“不卖力不行哪，我家里穷，混一口饭吃不容易。”
曹师傅问：“望江楼的朱掌柜是你什么人？”
“是我舅舅。”赵强说。
“怪不得。这年头，找一件事做很难。还是朱掌柜面子大。”看着赵强一边搬运一边用笔记着。又说：“你还识字哪？”
“认识几个。”
“认字好啊，咱可是睁眼瞎。”
“那您是怎么记得这么多药品的？”
我用我的记号，时间长了也就心里有数了。”
赵强说：“您把放药品的记号告诉我，我来替您登记起来。”
“那可太好了。我来跟你说吧。”曹师傅把赵强引到库房深处，一件件地指点着。
赵强看到一处盖上黑布的药箱，问：“这里面是什么？”
“这些药品是特别控制的。”曹师傅数着箱子说：“这是云南白药，治刀伤的；这是奎宁，是退烧药；这是青霉素，是消炎药……日本人都粘了封条，专门供应日本医院，救治日本人。如果要向外面卖，必须经过日本人同意。”
赵强认真地听着，问：“这些药从哪里进来，货源能满足供应吗？”
“货是从国外进口的。货也不好进，这是新进的一批。”
赵强一边听着，一边打着主意。
天黑了，赵强离开大药房往回走。一边走路，一边擦着汗。他总是超时工作。
在一条小巷内，赵强推开矮矮的木门，蔡鸿、俞珍二人坐在小桌边等他。
蔡虹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很累吧。”
俞珍上去帮助他把衣服接着挂到墙上。赵强对俞珍的这个举动十分满意。他异样地看着俞珍。俞珍在室内脱下帽子，现出女人妆。
蔡虹说：“看，小俞已经给我们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
赵强坐下来说：“我怎么感觉象家庭过日子一样，很温馨嘛。”
“是啊，这都是小俞给我们带来的感觉。”蔡虹说。
俞珍受到夸奖，很是得意。
赵强说：“既来之，则安之。古人的‘安’字造得多好，屋子底下有女人才能安嘛。”
俞珍不好意思地给了赵强一拳。
三个人开始吃饭。
蔡虹问：“张记大药房的情况怎么样？”
赵强说：“情况搞清楚了。”
“我们需要的药品有货吗？”
“有货，前几天进了一批。”
“那太好了！”
“货都在那里封着，日本人帖了封条。”
“管他什么封条，只要有货就行。”蔡虹说。
俞珍问：“老板，我们买药品是要很多钱的，钱在哪里？”
“明天我去找吴小姐想办法。”
“找她想办法？”
“不找她找谁？”蔡虹说。
“有人又要说我们和资产阶级打交道了？”赵强说。
“有什么办法。你不找资本家，你找无产阶级？他们有钱吗？”
俞珍说：“吃饭吧。”三人坐下吃饭。
饭后，他们把桌椅腾到一边，开始铺地铺。地上垫上稻草，上面是三床薄被。除了门边之外，三人各占一个房角。
蔡虹说：“小俞，没有地方，只好让你和我们睡在一屋，委屈你了。”
赵强安慰俞珍说：“将来有房子，老板一定给你安排一间闺房。”
蔡虹说：“话是不错，等于没说。”
赵强哈哈大笑。
小俞说：“我才不要闺房呢，就这样和你们在一起挺好。”
赵强故作吃惊：“小俞，这话可不能对外人说，要是将来你的男人知道了，咱们还说不清楚。”
小俞斥道：“就你贫嘴！”
蔡虹吹灭了油灯。
第二天，蔡虹来到吴府，和吴梦远在花园里散步。
吴梦远关切地看着蔡虹说：“新四军条件十分艰苦，你可不要把身体搞坏了。”
蔡虹笑着说：“你看看，我这身体不是健康得很吗？你放心好了。”
吴梦远提醒说：“国民党很快要对新四军展开攻势，你要当心哪！”
“是啊，他们早就有此打算，不过，我们新四军不怕他们。”
“你们有什么把握？”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吴梦远问：“你这次来中江，又有什么重要任务？”
“新四军最近跟鬼子打了一仗，攻下了鬼子铜山据点，伤亡很大，正缺少药品，我这次来中江，是来采购药品的。”
“药品采购到了吗？”
“药品是有，只是——”
“有什么困难吗？”
“有，就是不好意思说。”
“怕是缺钱吧？”
“你说对了，正是缺钱。”
“要多少？”
“至少是五千大洋。”
吴梦远说：“要是少一点，我可以给你，这么多，我得跟爸爸说一下。”
蔡虹说：“我们目前周转一下，等我们筹到钱，一定偿还。”
“别说偿还了。算是我们抗日捐款吧。”吴梦远说。
“那就太感谢了。”
“国破家难，就不用谢了，你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要感谢，也得感谢你们。”
蔡虹说：“你真能深明大义。将来抗日胜利，要记你们父女一功啊！”又问：“吴伯伯最近怎样？”
吴梦远说：“最近心情很不好。”
“为什么？”
“企业方面的事，处处受制肘。虽然我父亲当董事长，但处处得听日本人的，日本人最近又安插了一个董事长助理，实际上是个特务。我父亲处处受监视。”
蔡虹叹道：“在日本人的铁蹄下，岂有‘王道乐土’？”
落实了购药的资金之后，蔡虹决定亲自去张记大药房与掌柜的谈谈。他带着俞珍来到大药房，说明来意，向张掌柜递上一张纸条说：“张老板，我们要买这些个药品，请你帮帮忙？”
张掌柜看看购货单，吃惊地注视着蔡虹，然后说：“先生，这些个药品我们这里没有。”
“你们有的，最近不是新进了一批吗？”蔡虹肯定地说。
张掌柜暗暗吃惊，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他说：“是进了一批，但是这些药品由日本人控制着。是专门供应日本医院，给日本伤病员用的。”
“日本人能用，中国人应该也能用。”蔡虹说：“跟您挑明了说吧，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为了救活将士们的生命，为了打日本，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张掌柜看看蔡虹，问：“您是——四爷？”
蔡虹点点头。
张掌柜说：“我支持抗日，可是我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开店，身家性命在日本人手里，我没有权力卖这些药呀！”
“我们不为难你。”蔡虹说：“你把药品卖给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为你推卸责任的。”
“有什么办法？”
“天灾人祸，意外事故，皇军能追究你的责任？”
张掌柜楞了一会儿：“四爷，我可是正经生意人，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请您千万别——”
“这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让你受损失。今后我们还要多次从你这里买药。希望你给予配合，为抗日做做贡献。”蔡虹递上一张支票：“新四军买卖公平，这是我们的定金。”
张掌柜把支票推开说：“这——四爷，我不能收，我做不了啊！”
蔡虹把支票推到张掌柜的面前严肃地说：“张掌柜，当前国破家亡之时，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为抗日出力。中国人遭屠杀，战士们在流血，你就是承担一点风险，也是应该的，请不要推辞了。”
“抗日的道理我懂。”
“懂就好。”蔡虹站起来说：“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张掌柜握着支票站起来，送到门口。
蔡虹临走说：“我们希望张老板不会出卖我们。”
“我怎么会呢，我也是中国人嘛。”
出了张记大药房，蔡虹、俞珍来到望江楼大酒店，与朱世贵、张云潮共同商量如何冲破日伪的封锁，把药品运出中江的问题。
蔡虹说：“药品已经有了，资金我们也付了，现在的任务是如何想办法把药品运出中江。按照正常的程序和途径，是无法实现这一目的。我设想，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和范围内制造一些混乱，才有可能趁乱把药品偷运出去。”他问张云潮：“最近社会上有什么动静没有？”
张云潮说：“要说动静，就是禁烟禁毒的事。”
蔡虹问是怎么回事。张云潮说：“最近汪伪政府号召开展禁烟禁毒运动，据说是为了表明励精图治，消除社会丑恶现象。”
“汪伪怎么想起来禁烟禁毒呢？”蔡虹感到奇怪。
张云潮说：“汪伪政府自从在南京成立之后，除了帮助日本人侵略、掠夺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敌占区人民不満的情绪日益滋长。汪精卫、陈公博为了收买人心，不得不做一点事情吧。”
朱世贵说：“他们能真心禁烟禁毒吗？他们自己的政府官员就抽大烟，卖毒品。每一个城市都有日本烟馆，警察署长杨世才本人也吸毒。”
张云潮说：“据内部消息，汪精卫、陈公博与日本人在利益上发生磨擦。日本人大肆掠夺中国的财富，汪伪政府财政入不敷出。陈公博想做毒品生意弥补财政窟窿；但是日本商人挤占了毒品市场。因此，汪、陈对日本人十分不満，决定搞一次禁烟禁毒运动。表面上是净化社会风气，实际上是借人民群众的不満打击日本烟馆，保护自己的利益。”
“怪不得呢。”朱世贵说：“王正奎和杨世才来过几次，从他们的谈话里，对禁烟禁毒运动也很积极。”
张云潮说：“听说南京闹得很厉害，学生冲击日本烟馆，把一个吸毒贩毒的日本商人逮送到日本驻军那里，要求严厉惩办，日本军方为表明禁烟禁毒的态度，就把这个日本商人毙了。”
“毙了？”大家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蔡虹问：“中江市开展得怎么样？”
“中江市刚刚开始行动。”
蔡虹想了想说：“好，禁烟禁毒，真是天赐良机。我们就利用这个运动，推波助澜。把地下党员发动起来，把学生们组织起来。上街游行，搜查毒品，捣毁烟馆。我们要利用汪、日之间的矛盾，混水摸鱼，把我们的药品运出去。”
张云潮、朱世贵都说：“这是个好主意。”
蔡虹对张云潮说：“你准备两条船，藏起来备用。”
张云潮说：“是。”
蔡虹对朱世贵说：“杨世才吸毒，我们可以从杨世才身上开刀。要密切注意杨世才的动向。”
朱世贵说：“我盯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