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爽朗地笑起来：“你知道吗？你的生活，像个剧本。”
见蔺清寒不答话，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叉开话题：“不过，很帅呢。”
“恩？”
蔺清寒一挑眉毛，满脸疑惑。
乔夕一摊手，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继续：“说你，刚才打架的样子很帅呢。虽然被揍的鼻青脸肿，但是，我是头一次看到你眼睛里有那样的火，凶猛地燃烧。”
果真是，为了梦想吧。心爱的小提琴被损坏，那种不顾一切要拼命的神情姿态，很吸引人。
“还有，谢谢你，会觉得，我不是仅凭帅气和金钱就能被打动的女孩子。”
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整个世界停止呼吸。
乔夕心跳都慢了半拍，她终于开始相信姐姐说的话：蔺清寒的那双眼睛，是有魔力的。
处理好伤口蔺清寒便起身告辞，他在楼下的时候看到乔夕站在窗户旁，已经西沉的日光昏黄，浅浅地映照在她脸上。
笑颜如花的面庞。
恩顾仍然在一遍遍地拨电话，面上全都是焦躁之色。乔安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指针稳稳地指着四点。乔恩微微摇摇头：“不用等了，他应该是不会来了。”
看到里昂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一向以好脾气着称的经纪人恩顾，竟然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那落地时的清脆声音，在走廊里格外响。
乔安咬紧了嘴唇微微叹气，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蔺清寒的情景：当时他抱着一个只有三根琴弦的小提琴，在纽约的街头演奏。彼时正值寒冬，他站在雪中拉起小提琴，硬净修长的手指和英俊的脸庞一起冻的通红，嘴唇略微发紫。长的令女孩子都羡慕的睫毛上，结了一层浅浅的霜，安安静静地搁浅着。
来来往往的行人，往往会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后怜悯地将钱放在他前面的袋子里。
天冷的几乎不允许人们驻足静静听他的音乐。
如此凛冽的风，如此单薄的少年，如此窘迫的处境。
乔安缓缓抬头，在迎上少年眼眸的瞬间呆住了，那双星芒一样的眼睛，仿佛有可以与日月争辉的光。
她便给恩顾打电话：“给你推荐一个男生，他是哪怕像乞丐一般沿街乞讨，仍然会让人觉得是王子的男孩子。”
是的，蔺清寒。他是哪怕站在最拥挤的人潮里，仍然耀眼到一眼就会被发现的男孩子。
而他，现在正坐在医院病床旁的椅子上，微微歪着脑袋，沉沉睡去。转醒过来的乔夕看着他那纠结在一起的俊朗眉头，突然生出了想用手去轻轻抚平的念头。
蔺清寒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无比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你最近肯定熬夜熬的太狠了吧，再加上你长期节食，才会突然晕倒。”
乔夕对着镜子揉了揉自己堪比国宝的熊猫眼：“还不是因为你和呼延修，你们两个为了演戏的事情都到我学校了，我才得赶紧写完剧本给里昂，让他尽快选……”
突然想起来什么事。
猛地起身，急急地问：“喂！今天，今天……你不是应该？”
蔺清寒了然，唇边浮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哦，我没有去。”
“蔺清寒！今天是跟里昂见面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现在都三点了，你怎么还没过来？！”
“恩顾……对不起……我不去了。”
随即不由分手地挂断电话，手机关机音乐响起。
他知道恩顾为了给他争取十五个人之一的那个名额，用了多大力气，甚至连乔安都出面去求人。他为了这一天，也准备了很久。他在湖边做最后一次练习，还是那首《四季》。乔夕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来听他演奏，她鼓掌轻笑：“如果你去面试的时候，也能拿出拉小提琴的这份深情款款，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蔺清寒轻声道谢，却在准备出发的时候，看到乔夕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直直倒了下去。
无论恩顾他们如何催促，他都不能将眼前受伤的女孩子置之不理。他于是将乔夕拦腰抱起，急匆匆地向医院赶去。
乔夕看他的表情，就已经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吧。
她自顾自地摇摇头，“蔺清寒，我似乎大概可以明白，为什么一向尊重我的姐姐乔安，会为了你而破坏和我之间的约定，把我是这部电视剧编剧的身份告诉你。”
因为你，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乔夕最终还是去找了里昂，蔺清寒不知道她到底说了多少好话，里昂才终于肯给自己复试的机会，和其他五个进入复试的男艺人一起。
“不是这样子，你想象一下，你喜欢的女孩子，她误会了你。你慌忙要解释，那种急切，那种仓皇。”
“喂！我是让你看着女主角演出深情不是发呆啊！”
“蔺清寒！你见过哪个偶像剧的男主角会对着喜欢的女生奸笑吗？你笑得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
在第一百三十七次被乔夕否定之后蔺清寒终于垮下了脸，他抠抠头用自暴自弃的口吻说：“我真的不行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演戏。”
乔夕想了想，觉得让蔺清寒始终对着一棵大树想象也确实不太靠谱，索性说：“来，你看着我，想象我是你喜欢的女孩子。但是我对另外一个男孩子有好感，而那个男生也喜欢我，你在心里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对我表白。”
令乔夕意想不到的是，蔺清寒的表情竟然瞬间就到位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带着犹豫和挣扎。
她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好奇和惊讶。
“我有两句话要说，一句话很短，另外一句话，要长一点。”
剧本上的句子，用下定了决心般的口吻。
女孩子笑，有些调皮地说：“那，我要先听短的那一句！”
“……可不可以，先听长的那一句？”
“啊？”蔺清寒是记错了剧本吗？怎么会在该表白的时候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不应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长的那句话是：你喜欢的男孩子，他也喜欢着你。而短的那一句是。”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却突然换了语气。
“是真的，苏慕白其实是喜欢你的。之所以会摔掉你送的便当，之所以会让你听见他打电话的内容，全都是被呼延修所逼迫的。”
“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现在在飞机场。去找他吧，哪怕只是告别也好。不要让他带着对你的遗憾和愧疚离开。”
话未说完，就已经看到乔夕留给他的背影。
她一路飞奔，长发和长裙一起随风舞动。
蔺清寒在原地伫立良久。
短的那一句是。
我喜欢你。
喜欢你。
这，也是真的。
“你还是来了。”这是乔夕匆匆赶到机场时见到苏慕白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乔夕怔怔看着眼前自己喜欢了多年的面孔，让自己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男孩子，“苏慕白，你……真的要走吗？”
“恩。”看到乔夕眼眶有微微的湿，苏慕白不禁有些心疼：“乔夕，对不起，之前对你做了过分的事呢。”
乔夕拼命摇头，对于苏慕白，她只有感激，从未怨恨。
苏慕白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竟赫然是当年他和陈琳一起上台唱歌的照片，“我知道，你就是她。可惜当时我已经要离开这里，所以只能选择委婉的拒绝。到后来弟弟被呼延修的手下扣住，逼不得已对你说那些，还故意让你听到我在电话里说的话，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听到这里，乔夕已经泪如雨下。苏慕白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乔夕，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苏慕白已经拥住她，唇瓣一点一点靠近。
近在咫尺。
乔夕却“刷”的一下退开几步，回避着苏慕白的目光，“慕白，当年我一直没有跟你说的，谢谢你。”
苏慕白像是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仍是看着她：“你所要对我说的，其实一直都只有这一句，对不对？”
乔夕低下头，她本以为苏慕白对自己的喜欢，是她日思夜想，朝暮所盼。却发现她对苏慕白，起初是感激，后来只是习惯。
这一切，都与爱无关。
爱情在哪里？
乔夕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简单的字眼，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她捏紧了手里的袋子，手心都有了细密的汗，走进了练习室。
悠扬的乐声响起，最近蔺清寒练习结束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她突的心里一紧。
“小提琴这么快就修好了吗？”见蔺清寒停下，她才笑着问。
蔺清寒低头，看向琴的目光有些许的忧伤：“小提琴还在修，但是练习不能搁下，这是乔安专门去买的，和原来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呢。”
几乎。
乔夕是可以理解句子里的悲伤成分的，她抿紧嘴唇，像是犹豫了很久，却只是叹了口气：“恩……那我不打扰你练习了，还剩三天就要去复试了，加油。”
里昂向来都是有胆量的，他定的复试时间，就是电视剧开拍的前一天。
“等一下！”
乔夕疑惑地回头，蔺清寒的目光久久在她提着的袋子上徘徊：“这个，不是要送给我的吗？”
一根琴弦。
蔺清寒嘴唇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而乔夕只是低着头，双手局促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支支吾吾地想解释：“恩……我经过乐器店……额……不是……”
月光微凉。蔺清寒的唇，轻轻悄悄地落在了乔夕的额头上。
他拥住她，轻声说：“乔夕，谢谢你。”
两颗心，一起不规则地剧烈跳动着。
夜深了，乔夕还在写剧本。她回忆那个吻，回忆那个拥抱。仍然止不住地面红心跳。
她三年来第一次，为剧里的人物费尽心思。
无论里昂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他仍然只是一个商人，他的电视剧需要卖座需要叫好声，更需要看点。剧中的男主角张狂，飞扬跋扈，眉宇里惹尽桃花，是让人既爱且恨的角色。作为编剧的乔夕也清楚，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呼延修。
所谓的复试，不过是个噱头。
乔夕无法阻止这一切，但是她听姐姐说过，这是蔺清寒最后的机会。她当真不想让蔺清寒的演艺生涯到此结束，她帮不了太多，所以才开始为蔺清寒量身写了一个新的剧本。
带着些许小小的私心，和剧里的蔺清寒演对手戏的女子，是一个编剧。
她拿了之前写的几个章节给里昂看，里昂仔细看过之后，发给她的短信上写着：爱情在哪里？时下的偶像剧，大多是要赚取纯情少女们的眼泪，所以不可能缺少爱情的元素。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从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恍惚了起来。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蔺清寒将她送到医院而延误了初试，却还是笑着对她说没关系，还好你没事；想起她闲来无事突然决定去蔺清寒的公司玩儿，看到他和姐姐乔安有说有笑的场景，当即没来由地难过不已；想起她认真地跑遍了全城的乐器店，只为了买一根琴弦……她将这一切诉诸于文字里，但是里昂仍然只是皱着眉头问：爱情在哪里？乔夕轻轻叹息，过往的剧本，她是作为旁观者，男女主角相遇相知相爱，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就是剧中的女主角，她始终只知道自己的心意，只能写出自己的心情。而蔺清寒究竟怎么想，她一无所知。
蔺清寒，我深知我的情，却不懂你的心。
复试的时候，蔺清寒左右环顾了很久，却没有看到乔夕的身影。
禁不住微微叹息。
他抽到的复试题目是：一场表白。要求是想到的第一个女孩子，感情真挚。
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开始诉说。
嘴角有安静的笑。
“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有些微微的胖，你研究我放在沙发上破烂的小提琴，然后皱起眉头迅速地跑开。我没想到你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拿着一根琴弦，你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提琴上，还写了一张字条给我，你说要加油哦。
我在大厅的柱子后面看着你，红扑扑的脸，还有灿烂的笑容。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在经纪人给我的协议上签了字。
之后我曾经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回到了这里上学，也知道你苦苦地喜欢着一个男孩子。我一直都在远处看着你，你哭你笑，我全都知道。后来那一次，我看着你昏过去，突然觉得我自己的世界都快要塌了一样。
那个你喜欢的男孩子曾经对我说，想在不久之后和你一起离开。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我和你的故事，从未开始，自然也不会结束。
你曾送给我两根琴弦，充盈了我整个生命。”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一旁的人，都微微捏了把汗。恩顾知道，他所言都是实情，他讲述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在明明灭灭，牵引着周遭人的心。可他也知道，演电视剧，并不是这样就够了。
果不其然。
里昂宣布：“这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定为，呼延修。”
众望所归，底下一片欢呼声。
里昂挥挥手示意底下安静：“我手头还有一部要拍的电视剧，是讲一个学小提琴的男孩子，在梦想和现实中艰难取舍，却始终坚定向前的故事。不知道蔺清寒你有没有兴趣，做它的男主角呢？哦对了，这部剧的名字叫：琴弦知道，我爱你。”
对于这突然的变故蔺清寒和恩顾都又惊又喜，蔺清寒却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那女主角呢？”
里昂挑挑眉毛，“你刚才那么深情，是在对谁表白？”
只见许久未现身的乔夕，从里屋缓缓走出来。
“喂！虽然我是第一次演电视剧，但是我实力可是很强的，NG王蔺清寒我警告你，到时候别拖我后腿！”
然后抬起头，与她口中的NG王目光交叠，眸中，写满情谊。
爱情在哪里呢？
我们拥抱的时候，不用说我爱你，甚至不用眉目传情。
爱情，就在彼此相拥的感觉里。
而蔺清寒不曾说过的，还有乔夕不曾说过的，都已经写在了琴弦里。
它会代替我，长长久久地对你说。
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