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这天，在如柔的极力怂恿下，小硕他们三口子来到了母亲家。呆了片刻，如柔对婆婆说：“我们上我姑奶那儿看看去。”
“你们还上那儿去呀？”桂兰又一笑说，“我还以为你们不去了呢。”
小硕瞪了如柔一眼说：“我说不去了，她说还得去嘛。搬家时的，也没给咱们填宅，也不爱搭理咱们，还非得去？”
如柔对婆婆说：“你说咱们买房时的，人家我姑奶也没有少费心。再说，刚生下文凯时的，我姑奶也对我们娘俩挺好的，还给了文凯很多小衣服。”
桂兰说：“东西既然买来了，就看看去吧。再说，你们和小茵要是都不去了，我们跟你姑奶他们在一起住着，也显得不合适。那就去吧，我们前几天就把东西给你姑奶他们送过去了。小茵他们以为你们不去了呢，也没有上你姑奶他们家去。呆会儿我打电话告诉她，让她也准备准备东西，明天看看你姑奶。”
“哟，重孙子来了。”素梅看上去倒显得挺高兴。
如柔把东西放下，叫了一声：“姑奶。”
“嗯。”
闲聊了片刻，素梅说：“你爷得了肺癌。”
“什么？”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肺癌晚期。”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们也不知道。”
“我打电话跟小硕说着，小硕死活不去。”
“小硕还是没有跟我说。回去我说说他，我们还得看看去。”
“去了，就明天去。你爷得了肺癌，你爷和你奶还不知道呢，没告诉他们。要是明天去，好有个说词，就说大八月十五的看爷奶来了。要是明天去了，我也跟你们一块去。”
正说着，小硕和桂兰都进来了。
素梅说：“我们正说呢，明天让小硕找辆车，咱们都看看你爷去。”
小硕说：“我不去。我奶不是说了嘛，我们家死人跟她没关系。我冲啥看他们去呀？”
“行了，打架谁有好话呀，都是话赶话。别总记着了。”素梅说，“你说他们再不好，你说这一下子不就要命了呀，得了肺癌，他还活几个月了呀？他不好，这不也得到报应了嘛。再说你爷也够苦的，二十几岁就得了脑血栓；老了呢，又得了这病。你们为什么还总记着他的不好呀？”
小硕也不再说话。
这时，桂兰又小心翼翼地对儿子说：“明天你要是开车去，让小茵娘俩也跟车一块去，啊！”
小硕不说话，沉默代表着默许。
王一风看到孙子，孙子媳妇儿、孙女……尤其是小重孙子，小重外孙子，他高兴极了。秀琴也不例外，高兴地她还给了小重孙子、小重外孙子一人一百块钱。
如柔看着老人那满头的白发，那满脸的褶皱，想着他将不久于人生，不禁感叹人生苦短，想：人，是何等的脆弱，在命运面前；又是何等的无助，在病魔面前！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快快乐乐地活着呢？有什么理由不幸福地享受人生呢？有什么理由总滞留在一个痛苦的回忆里，苦苦地挣扎呢？什么对的，错的，都让它随风而逝吧。
当她抱着飞飞时，文凯一个劲地往下抻飞飞，并不时委屈地叫着：“妈，妈！”
在场的人都笑了，说：“他还欺怀呢。”
如柔突然又想：小硕心理上所有的不平衡与委屈，是不是同文凯的欺怀是一个道理呢？他也只不过想像文凯欺怀一样，希望他的母亲最疼爱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妹妹。原来所有的道理就同小孩子欺怀一样，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当然，做哥哥的，也应该学会谦让。小硕也一定会的，暴雨洗净污垢，清新的空气会迎面扑来。
飞飞已经快一周了，如柔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小茵呢，也给文凯买了一身。
一天，如柔接到了曼丝来的一个电话：“如柔，我们的新大米下来了，你让小硕找辆车拉几袋去吧。”
“不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你跟我还客气啥，我们打了忒多大米，在粮仓里，不然也都让耗子给嗑了。再说，你们吃大米还得买去，花那个钱干啥？啊！”
“那行啊。”
小硕知道了，说：“那下午，我就找辆车拉去，咱们家的大米正好该没了。”
“那咱们要真是去了，还得上你爷你奶那儿看看去。”
“啥？上他们看啥去呀？”
“轻易不去，去了还不得看看去？再说，你爷还活几个月了呀？”
“不去，你也别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那要不然咱们就别去了，咱们买袋大米就行了，省得咱们因为这个生气！”
知道她手里该没有钱了，他说：“那行，买大米了你买去啊！”
她感到一阵苦涩。后来又说：“你说咱们从那儿出来也有四五年了，难道你还不能把你的恨忘记吗？”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好了好几年，你能把人家的好忘掉吗？同样的，我能把他们对我的不好忘掉吗？记得那年我当兵探家回来，还给他们都拜了年，就是到我走，也没有一个人叫我吃顿饭，也没有一个人跟我打听打听当兵的事儿。他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个人。你知不知道他们带给我的痛苦？”
她无语，她知道被轻视的感觉，她的心有种和他一样的痛。好半天她才说：“我理解你，可是他再错，也是你的长辈，何况他们已经风烛残年，你爷又得了肺癌，这已经是一种无比的痛苦了。你就当去看一个将死之人，我会因为你的这份善良而更加爱你的，孩子也会更加敬重你的。”
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说：“我实在不想因为他们破坏你我的感情，你随便吧。”
她高兴地亲了他一下，说：“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老公。”
当如柔他们提着东西进去的时候，两个老人异常高兴。只是秀琴说：“唉，也不知你爷究竟得了什么病，这几天老吐血，一大口一大口的，让我都害怕。”
如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老人。
倒是小硕说：“让医生给看看，输输液，过几天就没事儿的。”
“唉，老了，不添好彩了呀。”一风老人颓废地说。
秀琴对小文凯说：“你吃点儿啥呀？给你吃点儿栗子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