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前殿，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汗流浃背，张了张口看向齐王，扭头又看看魏忠贤。
老魏到底识字不识？他识字，认的不多，认识常用字，却不会写。起码密诏上的1些字他认的出来，前后根据认出来的字眼推算，他的脸色也白了。
前殿内1片寂静，有的只是1些新科进士的低声啜泣哽咽，还有各人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殿门，武永昌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绕殿排列的3层齐王宿卫握紧了手中火铳。外层东厂番役、锦衣卫禁军也握紧了手中兵器，各个军官左右打量，用目光相互传递态度。
皇位更替，哪怕是父死子继，其中也是充满暗流。好在成祖之后文官势力增大，维持着基本的秩序，明朝没有发生接替皇位而爆发的内战。
如今局势不同往日，出了齐王这么1个手握全国精锐6成的藩王还在京，天启至今无子，而信王还在山东登州，宫里唯1的皇室是齐王。此外还有轮番提前入京的晋王，但因为和晋商有勾结，他实际上已被软禁。
若没有刺杀这档子事，处理晋王将是朝廷接下来的主要大事，总之这个晋王废定了。但晋藩宗室不能没有人管理，会选拔1个新晋王。
密诏是1回事，若天启不能撑到自己子嗣出世或信王回京，那么齐王9是不是选择的选择。现在，信王能否安全的及时回京，将关系到皇位的归属。
可山东是齐王的山东，信王有那么容易回来？
所以，天启密诏若不能解决问题，那么齐王登顶，朝臣因为底线而反对，必然遭到清洗，然后朝野对立引发内战将是极有可能爆发的事情。
但天启的密诏，旁观的大臣1目十行，看完都傻了。
王体乾深吸1口气，捧着圣旨断断续续念道：“今有晋地商团不法，里通外国致使辽镇接连战败。晋人为利而视国法为无物，而其人好武决然不会束手待毙。查抄整饬晋地，必有负隅顽抗垂死1击者。”
“朕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万民安康计，故书密诏藏于坤宁宫。皇后若得，请以我大明江山为念，务必使密诏得见天日。”
“朕若不幸，乃社稷之大幸，乃武宗皇帝之大幸，乃齐王之大幸。今日得武宗遗诏，方才确信齐王乃武宗皇帝遗脉。我兴王1系因武宗皇帝之殇而进位大统，至今已有5世，火始而木衰。”
“怎……”
杨涟站的远，旁观位置偏远看不到密诏内容，1听张大了嘴，殿内外跪拜的朝臣，顿时引发骚动。
“赵宋太宗1脉尚能还位于宋太祖1系，朕时常念及不胜感慨。朕若不幸，若有子嗣则年幼不更事，而信王多疑不善断，偏听偏信兼之性烈难掌大统。是故，此诏望皇后聚朝臣宣读，朕还大统于武宗皇帝遗脉齐王系，立齐王弘昭为皇太弟，朕大行后可继大统。”
“皇弟信诺重亲情，才干果敢举世难寻。今朕将江山相还，望皇弟待我子如弟子，另魏忠贤者，劳心劳力多有苦功，望弟善待之。朝中事物，还需仰仗叶、韩、史、崔诸阁老。军中事物，弟自决之。”
“武宗遗诏在，诸卿若信朕言，则当众烧毁；若不信朕言，可汇同观阅。其中牵连甚大，朕不忍开启，诸卿自决之。”
“信王性如稚子，皇弟不可托付大事于信王。他日开疆扩土，择边地授信王。与王叔等制，信王终身不可回京。”
“另有方从哲、刘1燝等罢官，皆有扶国之才，皇弟宜加任用。”
喘着大气，王体乾艰难吐出最后两个字：“钦此。”
“皇兄……”
朱弘昭鼻子抽气，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这封写于7月初十的密诏，给了他1切他想要的东西。他愧疚自己之前的行为，又庆幸自己还没有下手。但有了那个心思，与天启的密诏相对比，他感觉自己背叛了自己。
观旨诸大臣1个个僵了，仿佛神经麻痹1样相互大眼瞪小眼，都傻了。
没想到皇帝这么狠，早早预料到可能出现的危机，留了齐王给他报仇。更没想到的是，齐王竟然是正德皇帝的血脉！
哪怕齐王系是神宗皇帝的在外血脉，甚至是如坊间流言那般是光宗血脉，那也是私生子见不得光。谁能想到，齐王是正德皇帝的血脉！
哪怕没有天启皇帝的密诏，齐王有正德遗诏，9能名正言顺武力抢夺皇位。这种行为，比成祖的靖难还要正义！因为这天下，本来9是他们这1系的。
天启还位于武宗皇帝子嗣，在公在私还有史可循，朝臣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唯1的切入点9是齐王血脉的真假，可正德遗诏9摆在那里，可没人敢去看。
百年前的事情，文官阶层基本上代代为官，父子师徒相袭，对当年的事情也有模糊的概念。没人敢去验证正德遗诏的真假，因为天启都说了，他不忍心让遗诏内容现世。
旁观的还有英国公张维贤，他闭上了眼睛。当年的事情，英国公1家口口相传，他更不敢让遗诏现世，否则在京勋戚都会被齐王屠了为正德皇帝报仇。
作为齐党的领袖，山东益都人钟羽正最先反应过来，撩起前摆双膝跪地，哀声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右都御史钟羽正拜见皇太弟，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人响应他，朝臣们都在发呆，他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9连齐党，也是迟疑。
现在，他们连反抗齐王的名义都没有了，白白上去硬顶，被齐王宰了9白宰了！
谁都没想到，天启皇帝的决心那么大，会对齐王这么宠溺，甚至连天下说给9给了。1些朝臣内心后悔死了，早知道这份密诏，打死他们也不敢串连起来对付天启皇帝。
天启在，齐王这头猛虎还会有个人压着。现在好了，猛虎化龙再无钳制，所有朝臣都栽了，1些人纯粹将自己给玩死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户部尚书李长庚遵旨。臣拜见皇太弟，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中充任大汉将军的孙海反应也快，紧随李长庚之后跪拜，引得大汉将军齐齐跪拜，声势造了出来，也将发呆，故意发呆的朝臣惊醒。
随后浙党、楚党领袖温体仁、吴亮嗣跪拜山呼。引发3分之1的朝臣跪拜，朝臣班列顿时泾渭分明。
东林诸人、阉党骨干与1些保持中立的大臣各自相互看看，随后中立大臣跪拜承旨。
叶向高浑浊目光死死盯着被刀砍成两半的正德遗诏，他怀疑这是假的，是天启吓唬他们的东西。如果现在烧了，那9是默认的真品。
可万1是假的，那所有人不9被天启给耍了？
万1当众阅读后是真货，那很多很多的人会被齐王给抄家灭族，他想赌1把，却不敢赌，赌不起。
至于等天启康复？根本不可能，现在天启9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死撑着。
叶向高真的不愿意这么认输，输在天启这个毛头小子手里，目光探寻，1如既往支持他的韩爌撇过头去，左光斗还倒在地上尚在昏厥中，吏部尚书赵南星则轻轻摇头。
叶向高的目光最后去看杨涟，杨涟并不知道武宗末期的1些事情，可他不傻，现在也保持沉默。为官廉洁归廉洁，但要知进退。
海瑞1个举人出身的官，在嘉靖时期抬着棺材骂嘉靖，结果屁事没有还能升到4品。嘉靖临死还专门留话，让海瑞给他道歉，海瑞没搭理，照样活的好好的。看看嘉靖时期被严嵩整趴下的文臣有多少，而海瑞没事。
海瑞之所以爬不上去，不是皇帝要收拾他。而是海瑞得罪了所有的朝臣、他以自己为标杆衡量所有人，自然所有人都是错的。海瑞廉洁，养死了亲生女儿，给母亲过寿买斤肉都成了官场新闻。
当时1斤肉多少钱？十几文，折算后世也923块……
按照海瑞的标准来克制官员，那官员们人人都要饿死家眷，吃不起肉。所以，他们必须打压海瑞。而现在同理，谁敢翻阅检查正德遗诏，谁9是与朝臣为敌，是朝敌！
魏忠贤老泪潸然，天启怕齐王收拾他，还特意嘱咐要善待他。他老魏，真的好后悔自己太大意，1直忙着军备的事情而忽视了天启的安危。
“陛下啊！”
老魏忍不住哀嚎1声，趴在地上哽咽，双手十指扣着地板，指节发青拜道：“老奴拜见皇太弟，殿下千岁……呜呜……”
崔呈秀等1帮阉党骨干拜服在地山呼，他们是阉党，也是帝党。皇帝的意志，9是他们的意志。
深吸1口气，叶向高终于垂下头颅，拜服在地：“臣叶向高遵旨，拜见皇太弟，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林人，松了1口气齐齐拜道山呼，所有人都松了1口气。
比起齐王登顶可能的报复，而正德遗诏引发的动荡，足以让齐王将江南血洗。两害取其轻，起码齐王还是讲国法的。否则1旦让齐王得知当年的事情，在报仇的大旗下，齐王会不顾1切去杀人。
大同东路时，齐王毫无统兵名义却能指挥东路将士血洗麻家为父报仇。而现在，齐王要实力有实力，有名义有名义，本人又心狠，得知自己1系的苦难源于当年的政变，那么当年参与者的门人弟子、子孙后代都会被齐王彻底从这片土地和历史上抹除。
殿内朝臣拜服，殿外大批勋戚武臣、军士也是齐齐拜倒山呼。
朱弘昭目眦欲裂，看着正德遗诏落入火盆中，双拳紧握。
他很想知道遗诏中到底写了什么，他不相信仅仅因为自己掌握军权，会让天启将皇位让出来。遗诏中肯定有什么内容让天启下定决心，否则皇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出来！
这个秘密的载体，化成了灰烬。而哪怕天启醒来，估计也不会说。
这是1场交易，用正德遗诏向朝臣换取齐王继位所需要的支持。天启不可能说，说了9是违背君臣默契。
“如今社稷不幸，还望殿下监国以应国事。”
遗诏烧为灰烬后，可能为了获得朱弘昭好感，叶向高率群臣请命。
站在朝臣人堆里的徐卿伯脸色微变，抬头看向齐王轻轻摇头。崔景荣、钟羽正等心向齐王的人，也对齐王打着眼色，让他拒绝。
抹着眼泪的朱弘昭根本没看到，摇着头却拒绝道：“皇兄尚有生机，这监国1事不必再提。皇兄以社稷为重将这祖宗江山还与孤，皇兄慷慨，孤也不是器量狭小之辈。”
“幸苦诸位大人在此过夜，值此国殇，皇嫂那里不是很好，孤去看望皇嫂。”
朱弘昭抹1把眼泪，对田尔耕点点头，拍了拍伏在地上痛苦的老魏，朱弘昭垂着头走了，老魏抹着泪水，颤颤巍巍跟了上去。
见他没有着急去接掌监国的差事，徐卿伯等人顿时松了1口气。
不少中立的朝臣见齐王这态度，也稳定不少。正德遗诏已经灰飞烟灭，但齐王的天下已经跑不掉了，没必要太猴急。
而且这天下，代表的是责任，兄弟两个让来让去，更符合儒家的宣传价值。
去安慰即将临盆的皇后，更能展现齐王的仁德重情，对将来接替皇位有个难以言明的好处。
殿外，杨肇基俨然是在京武臣之首，望着云淡星稀的夜空，严肃的面容露出1丝笑容，扭头去看，武臣们都送了1口气，个个露出笑容。
齐王登顶，武臣翻身的好日子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