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也开始在心里面蔓延。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么嗜血，这么无情，这么残忍。
他的确是想要惩罚她，的确是想要她，却没想到……
霍斯冷的电话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霍斯冷找了顾辛一个早上，打她的电话总是打不通，他料想到最坏的情况就是她被顾霆烨抓到了。
所以，他才试着给顾霆烨打了电话。
顾霆烨看着手机屏幕上霍斯冷的名字，苦笑。
如果按照以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向霍斯冷炫耀，我杀了你的孩子！
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
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
电话一直在响，他却没有接起电话的勇气了。
良久，他才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喂，霍斯冷，我在中心医院，你和顾辛的孩子没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让顾霆烨觉得自己很残忍。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可是，在虐待顾辛之前，他完全不这么认为……
霍斯冷几乎是一路飞奔着来到了中心医院。
顾辛对这个孩子又多重视，他霍斯冷最清楚。
而现在，孩子没了，对顾辛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
下了车，他狂奔着来到了急诊室。
当他看到坐在急诊室门口失魂落魄的顾霆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胸中的熊熊怒火，一个拳头狠狠地砸了过去。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凭借着顾辛对他的喜欢，随心所欲地伤害顾辛？
凭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顾辛死心塌地地想要生下他的孩子？
凭什么他又可以这么残忍地夺走顾辛最后的美好？
霍斯冷的这一拳来得又急又凶，顾霆烨却躲都没躲，一个拳头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伸手抹了抹被霍斯冷打出来的鼻血，顾霆烨颓然地笑了笑，“再来！”
霍斯冷果真就一个拳头再次地砸了上去。
顾霆烨也不躲，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打得好。”
就这样，两拳头下去，霍斯冷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也许拳头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霍斯冷苦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顾霆烨却开了口，“为什么不打了？是我杀了你和顾辛的孩子，你应该继续打！”
“那不是我和顾辛的孩子。”霍斯冷苦笑一声，抬起眸子看着顾霆烨狼狈的脸，“那是顾辛，和你的孩子。顾霆烨，你杀了你自己的孩子。”
顾霆烨，你杀了你自己的孩子。
这句话，生生地让顾霆烨愣在了原地，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良久，他才扭曲着脸孔，不可置信地问霍斯冷，“你说，那个孩子是我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霍斯冷冷笑，“怎么不可能？她一直让我帮忙瞒着你，就是不想重蹈她母亲的覆辙，所以才一直谎称孩子是我的，其实我和顾辛之间，什么都没有。”
顾霆烨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怔怔地，半晌才开口，“顾辛不是很喜欢你么？喜欢到可以辞掉了我的公司的工作去你的公司给你做秘书，还常常和你一起夜不归宿……”
霍斯冷摇了摇头，把一切和盘托出，“我和顾辛从来就没有发生什么，当初她辞职离开你的公司的确是因为我，但是那是因为我看不惯她在你的公司里面做一个人人都能欺负的清洁工，所以用她的身世做条件让她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到我的公司里来，刚好我也缺一个秘书。至于你说的夜不归宿……是指我和她还有徐兆云三个人一起在外面喝酒的时候么？”
顾霆烨的世界被颠覆了。
霍斯冷说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他都凭着自己臆想，猜测着顾辛多么多么地喜欢霍斯冷，她为了他辞去了景阳集团的工作，她和霍斯冷一起夜不归宿，她怀了霍斯冷的孩子……
“其实顾辛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虽然我也喜欢她，但是她从来都不接受我，甚至到了现在，她怀了你的孩子，被你赶出家门，无路可走，却还是不肯接受我。她宁愿自己去做一个单亲妈妈也不要我给她一个家，她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你懂么？你明白么？她甚至想要剩下你的孩子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专心地做一个单亲妈妈！而你，连她最后的这一点希望，都给抹杀了。顾霆烨，你真残忍。”
顾霆烨，你真残忍。
顾霆烨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霍斯冷的这句话，脑袋乱得几乎要炸开。
满脑子都是顾辛，顾辛……
他能想象得到，顾辛怀着他的孩子的时候立志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眼里的倔强，他能够想象到顾辛执着地拒绝霍斯冷时的样子。
而他……
他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为什么之前，他从来不知道顾辛会是这样的，为什么之前霍斯冷不告诉他这些事实……
如果早一点知道，他现在和顾辛应该是一对神仙眷侣，他会好好地呵护他和她爱情的结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什么上一辈人的恩怨，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她说他父亲是错的，那么他父亲就是错的，如果他不和她吵架，现在的他和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也不能再重来，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如果。
顾霆烨抬起眸子，眼里空旷地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顾辛一直很喜欢他，从小就很喜欢。
四年前，她在巷子里救下了他，四年后，她扰乱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订婚，爬上了他的床。
她为了他，可以做清洁工，忍受叶若秋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她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
而他，对她一直都很过分，很过分。
脑袋一片混乱，顾霆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应该做什么，一切都乱了。
直到急救室的灯灭了，门开了，霍斯冷冲上前去的时候，顾霆烨才略微清醒了一点。
他慢慢地走上前去，面前的顾辛一脸苍白，却苍白地在对霍斯冷微笑，“我没事，只是，孩子……”
“我都知道。”霍斯冷叹了口气，“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顾辛的眼泪就那样下来了，“霍斯冷，我好难过……”
话没说完，顾辛就看到了站在霍斯冷身后的顾霆烨。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顾霆烨。
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却一次一次地残忍地伤害她。
这一次，她是真的受伤了，真的不想再坚持自己的喜欢了。
她抿了抿唇，苍白如纸的唇瓣轻轻开阖，“斯冷，你让他离开，我不想看到他。”
言罢，她闭上眼睛转过头，被护士推到了病房里。
霍斯冷抿了抿唇，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一脸迷茫的顾霆烨，“你请回吧，顾辛说她不想看到你。”
言罢，他转身离开，留下仍旧在原地痛苦万状的顾霆烨。
其实爱情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吧，霍斯冷这样想着，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认识的顾霆烨，一直都是在商场上所向披靡的，他和他虽然是对手，他却一直很佩服顾霆烨行事的果断利落，在商场上一诺千金的作为。
他见过的他，是充满了王者的霸道气息的，嚣张地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可怜的男人。
一个愣愣地站在原地的可怜的男人。
有什么能够比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还让人难过的？
霍斯冷不知道顾霆烨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他是他的话，他像，他一定会崩溃的。
而现在的顾霆烨，的确是处在崩溃的边缘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一路上闯了多少次红灯他已经记不清了。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房间里，找出那一块顾辛送他的手表，轻轻地戴在手腕上。
这块表，他不打算摘下了。
然后，做贼般地，他来到了顾辛的卧室。
也可以说是顾辛一起的卧室。
因为这里关于顾辛的东西基本上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
她走得很干脆。
他仰身躺在那张大床上，嗅着淡蓝色床单上淡淡的顾辛身上的味道，苦笑。
以前，他也来过她的卧室，只是那个时候，他是来虐待她的……
在这张大床上，他和她也有很多的回忆，那些回忆多数与残忍有关。
他长叹了一口气，想起从前的自己，他自己都会纳闷，为什么顾辛会喜欢那样的自己。
那么不堪的男人，为什么她会喜欢得那么死心塌地。
而现在……
他知道，她不会再喜欢他了，他已经把她伤得彻底，她不想要再见到他了。
躺在顾辛曾经的大床上，顾霆烨闭上眼睛，有一滴泪轻轻地在眼角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