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五月,午后的风温润舒适,令人开怀。这种气候得益穿城而过的五条河流:分别是呈南北走向的秦水、汉河、唐河三条河流及其与之相交的东西向的两条人工河,一曰宋渡河;二曰明工河;她们纵横相汇,将整个城市分成若干方格块,五河市名因此而得,河流赋予了城市灵气,造就了风韵婉约的景致,五河市亦被喻为东方威尼斯。
在秦水左岸有一座S形的七层楼,这里是五河市公安局。进入大楼先是办理各种证件的服务窗口,往楼里走是各职能科室,楼尾是干警的宿舍及健身房,大楼前左侧是食堂和操场;左侧是车库,车库底是地下靶场。大楼与秦水之间建有看守所,两个排的武警战士战士担任守卫。刑警队的办公室占据了大楼的整个三层,计有技术组和六个案组,我和队长南思道同在一间办公室,主要从事内勤工作,负责文书表格等繁缛的公文事务,队长南思道是一个患有工作狂的人,因为他苛刻的工作作风及要求下属的严厉态度,也带进他的日常生活,以致他的夫人难以忍受,两年前与之分手。
此刻,南思道正在宿舍里补上因昨夜行动而短少的睡眠,我则独自在办公室埋头于各种案卷材料的整理之中。小憩的时候,我端起一杯清茶站在落地窗前观看秦水上游弋的画舫小舟。
这时,电话铃响了,门卫告诉我有人前来报案。
来客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篷松的头发胡乱地搭拉在脑门上,穿着一件劳动布的工作服,手中提着一只塑料袋,神情焦色慌乱。
为稳定他的情绪,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们老板被人抢劫了,现在昏迷不醒躺在医院里,请你们赶快帮一帮我们吧!”来人用哭腔说道。
我打开记录本,面对这样没有时间、地点、人物的报案感到无从下笔。
“唔,你是利华彩砖厂的职员”南思道不知何时来到办公室,他打量着报案人说道:“看样子,你是从黄甸一带的乡下匆匆进城的,刚从前面的秦皇大酒店跑来报案的啰。”
秦皇大酒店就在公安局前500米处,是一个中高档的三星级宾馆,市政府一般的会议招待都是订在该酒店里,南思道是怎么知道报案者的行踪呢?
报案的年轻人疑惑地望着站在他身旁的这个瘦高个警察,有点不知所措,他嚷道:“你说得很对,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是头一回到这里。”
“这没有什么,很简单,你脚上穿着的球鞋上沾有红色的粘土,在我们五河只有黄甸乡下有这种土质,你进了市区,却没有更换掉工作服与鞋子,这充分说明你是匆忙而来的。”这个眼睛深邃地藏在眉骨下的刑警队长说道。
南思道所说的黄甸是离城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西部村镇,比较偏僻。关于对土质的研究他还颇有心得,写过专门的论文发表在《人民公安》上。
“你是怎样知道我是在利华彩砖厂上班呢?”
“你的工作服背后印有四个汉字拼音,开头字母L-H-C-Z,再结合在这个睛朗的季节里,你都脚上有粘土,就很容易推理出结论。”南思道说着,用手指指对方的手里塑料袋:“啊,这里面装的是一个五粮液酒瓶呢,已经喝完了,还有一只玻璃高脚酒杯,对,你一定也看见了,这个袋上印有秦皇大酒店的名字和电话,这就是我推断的所有根据。好了,我的解释也说完了,还是听听你的经历吧,如果没猜错,你是陪另外一个人进城的,唔,别急,从头开始跟我说事情的经过好吗?”
报案人显然已平静了许多,他喝了一口水,开始从头叙述事情的原委:“正如你所说的我们的彩砖厂位于黄甸乡黄甸村,因为这一带的土里含有氧化铁,所以土质呈红色,也由于这一原因,许多砖瓦厂也就应运而生了。正如您所说的我们厂名叫利华彩砖厂,生产各种彩砖及彩瓦,这些砖瓦一般都用在市政工程的绿化及城市的美化的项目中。前两年城市大发展,我们厂的效益也很好,但是,这个行业里竞争太强,各个厂的业务员们想方设法推销产品,用尽各种手段,排挤对手,互挖墙角。我们的主顾也一天天减少,厂长陈平是我叔叔,今年50多岁,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成天唉声叹气,眼看着业务一落千丈,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今天突然来了一个大主顾,就在早上九点左右,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来到厂里,声称要找厂长谈一笔大生意,当时我正好要到库房领工具,刚好遇见这个客人,只见他身穿一套兰色鄂尔多斯毛料西服,脚穿一双花花公子皮鞋,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左手腕上的一根黄澄澄的金手链足有手表带粗,眼睛里逶露出一种目空一切的傲气,‘我是做市政工程的,想见你们厂长谈一笔业务,能劳烦您带我去吗?’他冲我一笑,温文尔雅地问。‘当然可以,我们厂正愁产品的销路呢!’我一边说一边把他领进了我叔叔也就是陈平的办公室,并给他做了介绍。叔叔一见来了客户,顿时喜笑颜开,热情让坐。我在为客人倒上一杯茶后,随即走开,大约四十分钟后,我看见我叔叔同这位主顾边说边走地坐上了客人开来的奔驰骄车,一起往市区方向开去。”
“车号看清了吗?”我问。
“车号为南A05649黑色色牌照的。”报案人喝了一口水。
“他为什么要跟来人走呢?”我问。
“我叔没讲,也没人敢问。”
“在客人与你叔叔交谈的过程中,有没有别人进去,听见了他们所谈的内容?”南思道问。
“应该没有,因为现在业务竞争,大家都会把客户线索处于保密状态,因此,我叔叔是不会让别人在场旁听的。”
“来人是一个人吗?我是说奔驰车里还有别人吗?”南思道问。
“没有,这点我看得很清楚。”
“大约下午2点钟左右,也就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前,我的婶娘,也就是陈平的太太,她来找我,她说‘你认识早上的客人吗?’我告诉她我一无所知,婶婶立刻焦急起来说道‘你叔叔很可能遇到了不测,你赶紧陪我去找他。’‘怎么回事?’在往市区的出租面的路上我问她‘你叔叔在11点多钟时要我打10万块钱到一个银行卡上,口气挺急,而且要求十分钟内就要打,还让我不要问那么多,是业务需要,我记得你叔叔身上另有一张太平洋卡银行卡,那上面至少有20万,他为什么要我另汇10万元钱给他呢?刚刚打他的手机是关机,怎么也打不通,我怀疑他受到了绑架,婶娘非常担心地说完了这些。”
‘那我们到城里什么地方找叔叔呢?’
‘他在电话里说是在秦皇大酒店里与别人谈生意的,我们抓紧时间快去吧。司机,麻烦请你开快一点,我们直接去秦皇大酒店。’
“一路飞驰后,我们到了酒店,到服务台询问,服务员却说没有见到这样的客人,正当我们到处探询之际,一位领班告诉我们在三楼餐厅的一间包房里,有一名醉酒的客人颇为相似,于是我们立即赶去,发现叔叔一人趴在圆餐桌上酣睡不醒,餐桌上的经布被拉扯掉在地上,包房的服务员说,今天11点多钟,有三位客人就餐,其中有我叔叔,他们三人在谈了一会事情后,就开始喝酒,吃饭的时间约摸近一个小时,三个人喝光了一瓶五粮液,大约一点钟左右,两位客人结完帐后离去,并要求照看一下醉酒的人,就留下我叔叔一人似乎是喝多睡着了,我和婶婶一看情况不妙,按照叔叔的酒量,就算是一人独自喝掉一瓶也不会醉酒石酸的,一定是被人算计了,酒里被人下了蒙汗药,我婶婶叫来了救护车,和饭店保安把叔叔送到医院去了,而我则带着现场遗留的瓶子和酒杯前来报案,事情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报案的年轻人说完后舒了一口气,然后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们,似乎在等候我们提问。
“你们认为是遇到麻抢了?”我问。
“什么是麻抢?”报案人不解地问。
“就是把事主用迷药灌晕,然后乘机抢劫。”我解释道。
“那么,你们确定丢失了什么财物呢?”南思道问。
“具体丢失了哪些物品我不太清楚,要等到叔叔醒转过来才知道。但是。”报案人迟疑地说“叔叔身上的值钱的首饰都没有丢仍旧还在,从这一点看倒不像抢劫。”
“是吗?”南思道突然高声地追问一句,像是在荒野里徒步穿行的人发现了令他振奋的目标“这到是很有些趣味呢,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你瞧,餐费也给了,首饰也未动——不过,还是让技术组的人把你带来的酒具化验一下吧,应该会给我们一些启示。”
随后,接到电话指令的技术组刘木之把报案人携带的酒具去作成分分析。
“你先到你叔叔那儿去”南思道写下一个号码交给报案人“这是我们的电话,等他苏醒后来通知我们。”报案人承诺后转身走了。
南思道一会儿坐在藤椅里沉思,一会儿又起身来回踱步,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特有动作。
三十分钟后,化验结果出来了,显示有安眠药的成分。这时,报案人打来电话,告诉我们经过输液陈平已苏醒了。
南思道把二组的李会吾叫了来,简扼地介绍了案情,吩咐道:“你带人到秦皇大酒店去,了解一下订餐及三人用列的详细细节。”
“我的人都在上4.24的案子,现在人手不够呀”李会吾说道“这起案件也许就是谎报呢,事主也没有遗失物品。”
“不要有这么多废话,赶紧安排人去做。”南思道对待下属安排工作,总是不容分辩,一边收拾公文包,一边对我说道:“明诚,我俩到医院里去见一见那位彩砖厂的负责人吧。”
警车掠过街道,五河水面的凉风习习而来,人在车里被风沐浴惬意而爽快。医院名叫秦水医院,与秦皇大酒店相去不远,同在秦水岸边,在一楼门诊观察室,我们见到了先前的报案人,他的旁边站了一位50多岁的妇人,神色焦虑,不时地四下张望着,见到我们前来,报案人一把拉住了南队长的手说道:“我叔叔陈平不见了。”
南思道指了指墙边和痤椅,让他们坐了下来,说道:“别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旁边的妇人,一边抽泣,一边说着经过:“从秦皇大酒店来后,医生做了诊断,确定我的先生是食服了安眠药,准确地说是被人算计了,随后给他打点滴,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先生苏醒过来,他对酒醉后的事一无所知,我把到医院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听完后很吃惊,嘴里喃喃地道‘上当了,上当了。’过了一会,他要上厕所,并不要我跟从,谁知就此不见了。”妇人说完后,抽泣得更加厉害,面对如此多变的局面,实在令人感到难以应对,更别说是一位妇人了。
医院里人声嘈杂,还有小孩的啼哭之音,病人们从一个窗口赶往另一个窗口,划价、收费、拿药,置身之中,看了这些都令人心烦意乱,南思道的眉峰皱了起来,他的布满缜密思维大脑机器一定是在高速运转,力求找出现象背后的真相。
“你在陪他输液的过程中,有没有离开过或者有别的人来找过他?”南思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