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皮肤白嫩，五个清晰鲜红的手掌印像是被烙在了她脸上，触目惊心。她面色未改，仿佛都感觉不到疼，开口，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打得好。”
柳丝还是保持方才的坐姿，不说话。
宋青气得浑身抖，扒开挡在身前的宋凌，把李氏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他跪在李氏跟前，哭道：“儿子不孝，让娘受委屈了。”李氏抱着宋青痛哭，原还想再号两嗓子，但看宋凌那阎王脸，愣是只敢流泪了。
宋凌等这母子二人哭停当，这才道：“我宋凌的钱，只有我可以支配，我的婚事，没人能插手，若是想管，也得拿出像样的本事来。时候不早了，祖母身子弱，早点安歇了吧。”
说罢转身入了小隔间。
柳丝打了水放在桌上，自己洗漱完毕，也上炕歇着了，这情形把李氏瞧得心里火气直冒，但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宋青是真没想到，宋凌一向沉默得很，处事又周全得体，怎会突然爆发做出掌掴祖母的事儿来？
宋青明知自己配不上柳丝，要不是柳丝落难，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如柳丝这般的女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像宋家人，但，但她毕竟姓了宋啊。
伺候老娘哭哭啼啼地睡下，宋青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到井子里取了一盆凉水，悄声悄息地走进隔间，拿帕子润了井水，轻轻敷在宋凌红肿的侧脸。宋青的手还有些微麻，可见这一巴掌之狠，但宋凌一声不吭，又让他实在不放心。
“凌儿，漱口。”
满嘴的血沫，如何能睡得？
宋凌睁开眼，眼波宁静幽深如古井，她道：“不必了，劳烦父亲明日给大小姐说一声，我身子不适，想请两日假，若大小姐要来看望，还请父亲帮忙周旋。”
这一口一个“父亲”让宋青心肠都绞在了一起。
他是个疼老婆爱女儿的好男人，但毕竟还是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影响长大的男人，对着刚揍了他老娘的女儿，如何能再说得了软话？但双眼有流光微闪，竟是含满了泪。
宋凌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宋青愁苦的脸，想起前世宋青对她的爱护，冷硬的心到底还是软了：“爹，我知道我方才做得实在过激，不过祖母说这些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只愿从今以后，祖母能不在我的婚事上耗费心思。”
宋青何尝不知老母过分，但又无可奈何。
他给宋凌掖了掖被角，叹息离去。
事实证明，这一耳光的效果是显著的，起码李氏再也不敢再宋凌面前提李远的事儿了。没几日，宋凌脸上的伤便不显了，沈茹欣缠着她打听出来原委后，嚷嚷着要找人收拾宋凌舅爷家。她倒是也懂，亲爹和亲祖母再怎么不好，宋凌也不会让她去下手的。
“该做的已经做了，何苦再惹一身味儿？”宋凌转移话题，“明儿太夫人安排沈家小姐随着知府家小姐见驾，礼数不能错。”
沈茹欣撇嘴：“不过你也够厉害，对付恶心的人就当如此！”
她觉得宋凌犹如女侠，若是她自己也能不憋屈就好了。
“见什么驾啊，就是皇帝亲自来我也不稀罕。”沈茹欣最讨厌繁文缛节的一套，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为何非得上赶着去看，真无聊！
见宋凌又要开口，她忙道：“就在你面前说，我保证！”
说罢，沈茹欣便当着宋凌的面温习吕嬷嬷教的礼仪，倒是讲得有鼻子有眼。
能让沈家这么重视，又特特托了知府的光要去见的人，自然是顶顶重要的人了。要来兴阳的是一位王爷，封地兴阳府的廉王——箫景敛，永熙帝对他十分重视，特意下旨让兴阳府以皇帝依仗来封地，那叫一个万人空巷的气派。
沈茹欣练完礼仪又嘴欠了：“真搞不懂，不就一个王爷嘛，祖母忙叨着非让我们跟在知府小姐们屁股后面。听说为了这次机会，祖母就给知府大人孝敬了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呢！”
宋凌道：“许是因为你们与廉王年纪相仿吧。”
“哈哈，是哦，十三岁的小王爷，也不知道长啥样儿。”沈茹欣咕咕地笑了一阵，随后捻了一块糕点来吃。
宋凌想了想，道：“欣儿，你带我去吧。”
“好啊。”沈茹欣问都不问便应下，按规矩，阖府小姐只要带一个丫鬟就行，毕竟这种场面，又不是享福去的。这个代表沈府的丫鬟一向是由大夫人定夺，沈茹欣只消去说上一嘴就行。
不过，沈茹欣道：“此次去王府，做的是伺候人的活儿，我怕你委屈。”
宋凌笑笑：“并不会。”
“行，那我现在就去给娘说。”沈茹欣从椅子上跳下来，“你要不要去？”
“大夫人兴许会问我，去吧。”宋凌慢条斯理地起身，用帕子扫了扫沈茹欣和自己身上的点心碎末儿，方又让喝了一口薄荷水漱口，自己则只嚼了片薄荷叶，才露出要走的意思。
沈茹欣道：“凌儿你真沉得住气，就不怕别人抢先一步？”
宋凌伸手扶了扶沈茹欣髻上的珠钗，笑：“是你的永远都跑不了，行事之前必要保证自己万无一失。”
沈茹欣嘟囔：“说的倒像你才是姐姐似的，明明我比你大。”
二人到了大夫人院里，这才分主仆的规矩站了。大少爷沈至兰，三小爷沈至玉都在，偏巧沈茹云也在。除非学堂里，宋凌在大房倒没怎么见过沈茹云。乍一见，才发现自己的恨意居然可以藏得这般干净。
沈至兰和沈至玉走过来，竟对着宋凌长长地一揖。
沈至玉年纪小，但行礼却有模有样，讨人喜欢。
这莫名其妙尊卑不分的作揖，连沈茹云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偏生大夫人和沈茹欣满是欣慰。宋凌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是感激她提醒沈大爷避过灾祸的意思，欠了欠身子，微微一笑。
“欣儿怎么来了？今日倒是没有气喘如牛，还算稳重。”大夫人笑，看来与宋凌作伴果真是有好处的。
沈茹欣得了一句夸，面儿上便显了出来：“找母亲来自然是有事的。”
沈至玉笑她：“大姐姐好文雅，在自个儿亲娘面前还‘母亲母亲’的。”
“你个小小子懂什么？才进了几天学啊！这叫尊重！我尊重孝顺咱娘！”沈茹欣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娘，咱府里明儿不是可以带一个丫鬟嘛，我想带着凌儿。”
大夫人笑骂：“凌儿哪是丫鬟，她是你正经伴读。”
宋凌心中温暖。
“正是如此啊，凌儿长得好，才学好，规矩礼数也是一等一的好，若明日有个突发状况，女儿还能请教她呢。”沈茹欣挽住大夫人的手臂摇来摇去。
大夫人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沈茹云道：“那可真不巧了，我瞧你们姐妹几个都对明日的丫鬟没意见，方才就应了云儿带她的丫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