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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地震倾覆

所谓的突然消失,其实是,墨峰再也没有收到苏倩的回信了。

那一年夏天,墨峰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了一个小公司,工作和梦想几乎算是有了胚芽,他终于可以直面自己内心的思念,在信里坚持说要回去看看苏倩,却不料信刚寄出去不到一个星期,苏倩所在的乡镇就发在了大地震。

地震来的突然而猛烈,就连墨峰所在的市区也有很明显的震感,而乡镇的位置离地震源更加接近一些,房屋又过于年代久远,地动山摇,鸟雀惊飞,一时之间宁静和谐的小镇化为了一片废墟。

等到新闻开始争相报道地震消息时,墨峰觉得自己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了。

心里的不安,恐惧,焦虑,化作洪水猛兽,将他狠狠撕咬,血肉模糊。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自己找了一辆车,要去往重灾现场,想亲自确认苏倩是否平安无事!

一开始灾区被封锁,几乎无法通车,但他再三请求,说自己的妻子在里面——这么几年的书信来往,苏倩在他心中的印记从未减淡,反而随着时间越发的深刻,宛如在心脏上刻的字迹,随着每日的心跳越发深入。

在他心里,早已把苏倩当做自己的妻子,他们甚至连接吻都没有过,灵魂的纠葛却比任何一对夫妻都还要深。

武警们看着他执着到几乎疯狂的眼神,最终还是无奈答应了墨峰和他们一起出发,再三叮嘱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和武警一起进入小镇,目之所以及,一片废墟,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墨峰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当时心里的绝望,仿佛感觉世界都被颠倒了过来,

凌乱的瓦石,纷飞的烟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死亡的气息,仿佛已经脱离了这个人间,游荡在地狱的门口。

墨峰强忍住内心不安的恐慌,疯一般的挨个挨个地找,挨个挨个地挖,还不是去医院寻找登记的那些生还人员。

但却都没有苏倩的一丝影子。

她似乎就这样从人世间消失了,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也有可能被深深埋在了地底下,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却是令墨峰发狂得歇斯底里,无休止地在废墟楼房间徘徊,双手已经因搬运砖土而血肉模糊,但只要搜索到地面下有一线生机,他就和武警门一起,拼了命地挖刨。

因为谁也说不准,这块泥土下,是不是就会有他亲爱的人的脸庞。

地震过后紧接着第二天就是暴雨,上天似乎要把这里完完全全地冲刷干净,这只是他洗盘人间的方式,只用轻轻一挥手,就带走无数生灵。

墨峰在雨中也一丝不停歇,他四十八小时里几乎未进任何食物,没有休息片刻,然而逐渐渺茫的希望令他的神智越发无法坚守,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要裂开了般疼痛,呼吸也越来越沉重,眼前一沉不变的废墟已经越渐模糊……

毫无征兆地,他扑通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人立马将他扶起,背去了临时医护地点。

连续的精神紧绷,加上一场暴雨让他高烧不退,浑身冒汗,昏迷中只是呢喃着苏倩的名字,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个人怎么回事?连续救援那么久,为什么不休息一下?!”一个护士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墨峰,皱起了眉头,用有些训斥地语气对送他来的几个武警说,“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一些?生还者还没找到,难道还要多出牺牲者么!”

“他……他不是我们编制队伍里的人……”一旁的一个战士有些委屈,“我们也劝了他很多次,可是他就是不听,像个机器一样,拼了命地挖呀挖……”

“听说,他妻子地震的时候在这里。”另一个看起来年老一些的战士淡淡叹了口气,“他也就凭着这口气撑到现在了吧。”

护士听了后,也沉默了,目光中是满满的哀伤,看了墨峰一眼,就转身去照顾别的伤患了。

生离死别,在这里,是最常见的了。然而谁都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同情悼念,只能抓紧时间,在有限的时间里全力搜救更多的人。毕竟过了七十二小时最佳救援时间后,许多埋在地下的人生还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

余震不断,暴雨连连,所有人的都在和时间死神赛跑,殚尽竭虑,全力以赴。

纷飞的烟尘瓦砾将整个世界吞没,人们或灰头土脸,或浑身是血,有的甚至不得不为了保住性命,而牺牲掉被土石压住的肢体,但这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碎石土砖下,还有数不尽的灵魂,渐渐飘上了天堂。

这段记忆算得上是墨峰生命力最黑暗的色彩,它有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只要稍稍回想起来,他就觉得全身的每个细胞都疼痛难忍,连口鼻都无法呼吸,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了一般。

时间流溯回到今日,墨峰靠在柔软的意大利进口沙发上,喝着顶级红茶,回忆起昔年那段记忆,也不由得身体轻微颤抖。

“小言,昨天聊得不多,但和你说那一番话,却是让我这个老骨头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呢。”

墨峰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干净而纯粹,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听见墨峰这样微笑。

王娴和墨箐箐悄悄对视了一眼,使了个神色,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墨奕沉十分坦率,看着爽朗大笑的父亲,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父亲,你似乎从未这样笑过。”

墨峰最多的笑容,也不过是墨奕沉取得一次又一次傲人的商业成绩后,给予的一丝淡淡的微笑,虽然略带疏离,但对儿子来说已经足够。

“是么……哈哈哈……”墨峰转过头看了墨奕沉一眼,目光里有轻微的叹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改变,就是从那年的地震开始。”

的确,自从那场地震后,失魂落魄的墨峰从地狱之门走了一遭回来后,就仿佛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他年少的时候也曾是开朗健谈,笑对风云,然而却开始变的阴郁沉冷,不苟言笑,乃至在日后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商业陷进中,也能收放自如,即做过阴狠狡诈让对方永无白日的勾搭,也有过光明磊落大方竞争强过对手的时刻。

墨峰这个名字逐渐在商业界打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越来越有分量,有压迫。

但没有人知道,他变成如今模样的导火线,竟是一场天灾地震,以及地震后那个销声匿迹的乡野姑娘。

甚至连他的妻儿们也并不了解他和苏倩的渊源故事,只是大概听说那个姑娘是墨峰的初恋,之后在一场地震中两人断了联系,便再也没有寻到。

以至于后来,墨峰的糟糠之妻,墨奕沉的生母,也不过是因为能在她身上寻得一丝苏倩当年的影子,才让墨峰稍稍动心,娶她过门。

但她和苏倩一样,没有福气,早早病逝,留下独自,和逐渐发家的丈夫。

再后来他与王娴的婚姻,却不得不说掺杂了不少商业运作的成分。甚至连王娴自己都不知道,她自以为上次去大学里听讲座,墨峰坐在自己身边是巧合,却不知这是墨峰精心安排的一次邂逅。

王娴的家底和喜好他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自己整个财团的发展,少不了这样一位出身名门望族的千金扶持,搞定了王娴,就等于有了一大片人脉和资源,这对墨峰初期的生意来说必不可少。

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的安排和精心的表演,一系列过人的手段,非凡的眼光和远见,若即若离的高冷态度,都令王娴这个自视甚高的名媛逐渐倾心于他,难以自拔。

高傲的名媛千金以为这是命运的邂逅,是她心目中的骑士,她在父母坚决反对的情况下一再闹腾,誓要非墨峰不嫁。

然而这一切对于墨峰来说,此番作为,和他常用的各种商业伎俩、逼迫同行就范的手段,别无二致。

只是为了要达到一个目的罢了,任何计谋都不过是不同的手段,对于商人来说,都一样。

因为墨峰的心,在就随着那场地震,一起埋葬了,沉入了碎石瓦砾的乱堆里,鲜血淋淋,不见天日。

但苏泽言的到来,却几乎让那颗心,复苏了过来。

起初墨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那个孩子站在晨光中,似乎皮肤上的每个细胞都在闪这细碎般的光芒,与苏倩八九分相似的眉目更是令墨峰不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如同突然降临的天使,在新年伊始时分降落在墨峰面前,像是上帝之前为墨峰滞留了几十年的青春,突然按下了继续播放键。

墨峰眼里升腾起雾气,几乎快要有泪花盈盈而出了,但他有着非凡的意志力,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份失控,心里冰封的种子,却在止不住的融化中。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一场算计,如果苏泽言是被安排整容的苏倩,墨峰也愿意,扑入这一场陷进里,万劫不复。

他真的太想念苏倩了,干渴许久的内心,因为苏泽言的到来而又缓缓跳动了起来。

所以即便他是为了他的财产而来,墨峰也心甘情愿。

大概苏倩,是他雷厉风行这一辈子,最过不了的一个坎,是他最大的软肋。

而昨天苏泽言和墨峰在书房里的谈话,墨峰却没有着急问苏泽言当年的真相,苏倩几时嫁人,几时生子,当年地震的情况究竟如何……等等,他都没有问。

因为当他看到苏泽言,仿佛就看到了年少的苏倩,只不过对方的轮廓更为刚健硬朗一些,但就连微卷的头发,也和苏倩一模一样。

墨峰并不急着向苏泽言问清始末,这个年迈的老人却是目光和蔼,与苏泽言一起缓缓回忆这关于苏倩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喜好,她的微笑,她爱看的电视节目爱吃的蔬菜,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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