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赵莲花说：“这个凶手为什么不把这个袋换成别的袋子？如果她是城北的人，或者是住在这个门市部附近，就不应该用这个袋子。他会不会是要误导我们，让我们在这城北找他，其实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米格儿说：“有这个可能。但我们知道，这个凶手有反侦察的能力。如果我们根据这个来还原她的思路的话，那她就极可能就居在城北，而且就在门市部附近。”
赵莲花沉默了会儿，说：“难道你真的把郑非洋和宋清静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了吗？”
米格儿说：“暂且存疑吧，因为他们不在现场的证据不是无懈可击，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在现场的可能性反而更大。真正的凶手往往都是那些不在现场的证据最充足的，因为他们是有意为之的。”
赵莲花说：“也许他们故意露出这样一些破绽，好让我们上当呢，因为这个凶手是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的呀。”
米格儿笑了：“你倒是将了我一军。我现在明白了，凶手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栽赃，另一方面，如果栽赃不成，至少也会扰乱我们的思路。”
回到家里，已经七点了，天还没有黑，城市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了。两人觉得肚子饿得很，就打开顺手带上来的盒饭吃了起来。吃完饭，赵莲花把空了的盒子丢到垃圾桶里，米格儿在一直铺在地板上的席子上躺下来。
赵莲花在米格儿身边坐下来，说：“我觉得我们的方向不对。那个死者到底是谁？我是说那个叫唐琴的真是唐琴吗？”
米格儿说：“是的，唐琴那天并没有吃胡萝卜，而死者却是吃了胡萝卜的。难道死的并不是唐琴，而是另外一个人？可是，经过各方面的比对和认证，确实是唐琴啊。不对，不是还有血型问题嘛。”
赵莲花说：“抛开血型的问题不说，光是胡萝卜这一点，就叫人疑窦百出了。”
米格儿说：“这样看来，殡仪馆里的死者并不是唐琴，而是别的人。可是，我们已经证实，这个人就是唐琴呀。这个矛盾简直就是个死结，解不开的死结。所以，我一直不敢轻易地去动手解它，想等到一定的条件再动手。”
赵莲花说：“什么条件？”
米格儿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案件，真是奇怪，每发现一个关键性的线索，本来是以为离结果近一些了，末了却发现，我们又回到了起点，搞到现在，我们其实还在原地踏步。”
赵莲花也跟着苦笑：“一个又一个结。好象是碰到许多的门，我们没有开门的钥匙。”
“开门的钥匙？”米格儿记起什么时候在脑中闪过的某个念头，她一直在捕捉着这个念头，现在，她觉得快要抓住它了，可又不知它在哪里。“会有的。”米格儿坚定地说。
赵莲花信任地看着米格儿，点头致意。
“钥匙不在别的地方，就在我们曾经发现了的线索中。”米格儿说，“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整理？或者还没有使用？嗯，我记得赵法医提取的那个硅胶片上的指印，那个指印相当重要。”
赵莲花从卧室里拿来电脑，说：“我已经把这个指印拍照输入电脑指印库了，我们来比对吧。不过，这个比对很麻烦，我们必须把要比对的指印分解开才能达到比对的条件。”
米格儿说：“你就不要做别的事了，专门做这个事，慢点儿没关系，只是一定要细致。幸好那是一只指印的中心部分，是一个螺纹吧，这是万幸。”
赵莲花说：“先在那个几嫌疑人中比对吧？”
“对。”
米格儿也没闲着，她走进卧室，打开锁在抽屉里的资料，主要是经过高清放大的唐琴的摄影片儿。
她先看唐琴生前的相片和死后的相生，除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外，容貌是非常一致的。所谓忽略不计的细节，是指死后面容的不可避免的变化。她盯着这几张相片，找不到什么破绽，只好先放在一边，再看唐琴的手。
唐琴生前的手是从全身相片上截取下来的，经过高清放大。这双手十分雅致而美丽，而死后的手，实在很丑陋，扭曲得叫人心悸。死后的那双手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背部，掌部，侧部，都是拍了好几张的。当看到手掌部分的那些相片时，米格儿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突然，她的眉头一皱，紧盯着它，好久好久没有将视线离开。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沉思地走动着。
她走到卧室的门口，对正在电脑里比对指纹的赵莲花说：“小赵，你过来一下。”
赵莲花一抬头，看到米格儿神情有些兴奋，知道有了发现，急急地走了过来。
米格儿把那张相片递给赵莲花，说：“你看一下。”
赵莲花疑惑地拿过相片，走到灯光下照着，仔细地看。良久，赵莲花抬起头来，说：“我没看出什么异常的地方啊。”
米格儿说：“你对比着看。”
赵莲花再一看，说：“哦，是的，是不同！死后的那张手掌相片上有茧！”
她也激动起来。
米格儿说：“这不同之处说明了什么？”
赵莲花说：“很显然，有茧的手掌不符合唐琴的职业特征。唐琴是老师，手掌上应该不会有茧！”
米格儿沉静地点点头。
赵莲花说：“这就和胡萝卜的疑点对上了，死者不是唐琴，是另一个人！那唐琴哪去了呢？她是不是凶手？你不是一直认为凶手是个女的吗？你是对的。”
米格儿说：“你比对指纹有什么发现没有？”
赵莲花说：“还没有。我接着做吧。”
“嗯，我给柯队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的发现。”
“米老师，这个指纹是唐琴的！”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赵莲花忽然大叫了起来。米格儿听后，依然平静，等在一旁的柯正虹就惊得跳了起来，跑到电脑前，盯着电脑看。
柯正虹说：“这个唐琴还真的是凶手？我们还一直以为她死了呢！那我们以为是唐琴的那人是谁？”
米格儿说：“那个人可能是上次报上来的失踪人中的一个，可能是李瑟。李瑟的年龄和身高与唐琴都一样。至于相貌，肯定和唐琴也一样。”
柯正虹说：“她们是双胞胎？可是不对呀，当时我们就让下面人把李瑟的相片搞一张来，相片上的李瑟与唐琴是完全不一样啊！这相片一定是被人掉了包，如果当时我们收到的是李瑟真实的相片，我们就会少走多少弯路的！”
米格儿说：“相貌相同的人不一定是双胞胎。当然这种情况的概率是很低的，但是凶手是有准备的人，她要找，就一定能找到。我就看到一份医学资料，上面列举了十几个完全不是双胞胎的人惊人的相同点，凭这种惊人的相同点，完全可以断定他们是双胞胎，可是他们确实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柯正虹说：“我记得，唐琴有血型上的矛盾，这是不是说明唐琴和李瑟根本不是双胞胎，更不是卵生双胞胎？但是，如果米侦探提出的基因突变能证实的话，那她们又可能是双胞胎了。”
赵莲花说：“我认为现在争论这些问题都没有什么益处，重要的是要把殡仪馆里发现的碎尸的真实身份查清楚。”
米格儿说：“确实如此，但理清思路是事半功倍的。因为我们现在又要从头开始，但已知的线索会帮助我们找到事情的本质。”
赵莲花点头同意。
柯正虹说：“那个人如果是李瑟的话，弄清真实的情况并不难。我怕的是弄了半天，殡仪馆碎尸又不是李瑟。我马上去查清相片的事情，这里面肯定又问题。如果是掉包了的话，应该是凶手吧？”
米格儿说：“也可能是偶然的情况，在相片的问题上产生了失误，不一定是凶手做手脚，不过，凶手做手脚的可能性要大些。”
赵莲花说：“对的，凶手是这一切的导演，她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需要什么，就会按照自己需要的去安排。问题是我们能根据已知的线索，断定凶手确实是唐琴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下面就简单得多了，可以不管其它的一切，只要找到唐琴就行了。”
米格儿说：“但我觉得问题不会这么简单。”
赵莲花冲动而又激动地说：“我觉得凶手一定是唐琴，当我想到凶手是她的时候，许多不能明了的事情一下子就明了了，明了得一清二楚。”
柯正虹说：“这些事情由你们去解决吧，我去调查李瑟。”说着，他摆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马上就走了出去。
赵莲花说：“柯队长是怎么回事呢？现在要找的不是李瑟，而是唐琴，因为已经很清楚，唐琴就是凶手。我想，柯队长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
米格儿问道：“什么想法？”
“他的想法是，唐琴并不是凶手。”
赵莲花疑惑道：“那他认为凶手是谁？”
米格儿说：“他的想法很直接，在原来的论点上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
赵莲花想了一下，说：“他认为凶手是李瑟？”
米格儿点点头：“他的想法是建立在唐琴和李瑟是卵生双胞胎的基础上，而唐琴是那串珠子上的一颗，是一个被谋杀的人，而不会是凶手，那么，凶手一定是李瑟，因为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李瑟是那串珠子上的一颗。”
赵莲花笑了：“确实简单而直接，也很有道理。唐琴和李瑟到底是不是双胞胎，我们不可以去她大伯那里去访问一下吗？唐琴从小就和她大伯在一起生活的。还有，李瑟为什么和唐琴的姓不一样呢？但从名字来看，又是相配的，一个叫琴，一个叫瑟，应该是姐妹两个，因为这是中国人起名的习惯。也许，有什么原因，让她们从小就分开了吧？”
米格儿说：“关于李瑟，我有过这样的推测：李瑟与唐琴毫无关系，当然，当她被人看上后，无可避免地要和唐琴发生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是说她和唐琴发生直接的交往，不，为了谋杀的需要，她尽量地不要和唐琴直接交往，让唐琴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和她相貌完全相同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赵莲花惊讶不已：“原来你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米格儿说：“嗯。当唐琴的血型让我疑惑的时候，我就想到过双胞胎的问题。我当时想这个在殡仪馆中发现的碎尸并不是唐琴，而是另外一个与唐琴完全相似的人，唐琴利用这一点，杀掉了谋杀名单上的一个人，也就是那串珠子上的一颗，这样，不但完成了任务，还保护了自己，因为这个被杀的人相貌与她一样，让我们以为是她被杀了，自然就不会有人追究她的罪责了。”
米格儿停了停，接着说：“在侦破的过程中，我们总是不断地回到起点，本来凶手已经近在咫尺了，可是他反而离我们更加遥远了，不是变得遥远了，而是凶手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就是捕捉不住他。胡萝卜问题让我确定了殡仪馆的碎尸不是唐琴，而是别的什么人，一个和唐琴长相一致的人。但血型的问题让我觉得她们不是同卵双胞胎。当柯队长得到那五个失踪人员名单的时候，我看到其中的李瑟的简介，感觉到她与唐琴一案可能有关。血型的疑惑是与基因突变无关的，因为唐琴和李瑟本来就是两个人。”
赵莲花说：“那李瑟相片肯定是被人掉包的了？”
米格儿说：“应该说，被凶手掉包的可能性很大，这样做至少让我们耽误了很多时间，如果一直没发现的话，就会让我们一直在歧途上走下去，那就永远也找不到凶手了。”
赵莲花思想了一会儿，说：“李瑟既然也在失踪的名单里，她是真的失踪了呢，我是指死亡意义上的失踪，还是躲避起来了呢？”
米格儿沉默了好久，说：“准确地说，她已经被杀害了。”
赵莲花虽然料到李瑟会死，但经米格儿确定地说出来，还是吃了一惊。
“在她的名字被作为失踪人报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杀害了？”
米格儿说：“一开始，她确实是躲避起来了，被杀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在郑非洋家出现面粉和皮鞋的那几天。凶手这样做，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好让谋杀顺利完成。”
赵莲花说：“我们以为王湛是凶手，王湛死了。我们以为唐琴是凶手，唐琴死了。我们以为李瑟是凶手，李瑟也死了！那到底谁是凶手？宋清静？郑非洋？还是别的什么人？”
米格儿这一次沉默的时间相当长，以致赵莲花不安起来了。米格儿眼神空虚而飘忽，又象是紧盯着一个什么东西，她在和那个东西较量着。
赵莲花轻轻地试探地叫了一声：“米老师？”
米格儿仿佛一个死人活转了过来，微微地叹息一声。
赵莲花看到米格儿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说：“米老师，你刚才是怎么了？可把我吓坏了。”
米格儿说：“我想我刚才是死了吧。因为我有个致命的疏忽，我刚刚意识到了，就是这个疏忽把我击垮了。”
赵莲花这下才真正地放心了，问道：“是什么疏忽？”
米格儿说：“刚才我们提到李瑟，我推测她是凶手，推测她被杀害，其实这一切都是白日呓语而已。我想，过不久柯队长就会带来有关李瑟的准确消息，那时，一切应该就要明了起来。”
果然，五个小时后，柯队长带来了有关李瑟的消息，这个消息却是出了大家的意外。
柯队长说：“李瑟与本案毫无关系。她是失踪了一段时间，但那是因为与男友争吵，赌气离开了，最后还是她的男友把她找到了。李瑟的相貌与唐琴也毫无相似之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赵莲花听了就急了：“那应该是有一个与唐琴相貌一模一样的人啊？我们以为李瑟是这个人，现在她不是，那这个人哪去了，难道她是个隐形人不成？”
柯队长笑着说：“小赵看多了玄幻小说了吧？在我们的案件中是不准许出现隐形人的，也不可能有隐形人出现嘛，因为我们的案子都是血淋淋的现实啊。”
米格儿严肃地说：“会有隐形人出现的，它不会出现在别的地方，会出现在我们的脑子里，出现在我们思维的死角里。”
柯队长看着米格儿，“嗯？”了一声。
米格儿说：“我们应该梳理一下胡萝卜的事情。”
赵莲花说：“胡萝卜的事情只能说明殡仪馆的碎尸不是唐琴，因为唐琴那天在江南春饭店吃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胡萝卜上桌。而那个碎尸的胃里却有胡萝卜残汁。”
柯队长说：“我们一直以为死者是唐琴，因为死者的相貌与唐琴完全一样，血型虽然不同，但DNA完全一样。直到最近发现了我们一直以为是唐琴的胃里有胡萝卜，这才觉得死者并不是唐琴。还有那个硅胶残片上的指印，证明是唐琴的，这样一来，死者不但不是唐琴，唐琴反而成了凶手。也因此，我们有了双胞胎的想法。现在，李瑟死了，似乎双胞胎一说并不成立，当然，双胞胎的说法并不能由此排除。”
赵莲花说：“卵生双胞胎的DNA是完全一样的吧？”
柯队长说：“那是当然。”
赵莲花几乎是抢着说：“还有，王湛车上唐琴的那点血滴，应该怎么解释？这能不能说明唐琴是杀害王湛和杨真苗的凶手？”
柯队长说：“再加上硅胶残片上的指纹，以及胡萝卜的反证，唐琴是凶手几乎就成为事实了。”
赵莲花幽幽地说：“可是，唐琴却死了，即使她是凶手，也死无对证了。本案至此，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较量，只不过让人们知道了凶手是谁而已。”
米格儿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又回到双胞胎问题上来了。我们必须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观察和分析本案，否则，总是不断地回到起点。”
米格儿看着赵莲花：“不过，那个硅胶残片上的指印怎么会是唐琴？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