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
救护车之上,天琦浑浊不清地始终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儿。
“天琦,天琦!”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头上微微开始地溢出了汗水。
“我不要回去……哥哥!哥哥!……”天琦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得痛苦与挣扎,乌黑的发丝逐渐变得湿透,白皙的脸亦多出了几许的惶恐与不安。
救护车总算是驶到了医院。
“医生,请救救他!”
那是一种怎样的混乱,恐怕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明白。
惶恐与害怕充斥着心里的各个角落,我的眼前一片昏暗……
好熟悉的不安感,而我,竟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
最终,天琦还是被推进了那叫人担心害怕的手术室。
在手术室的门合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天宇,已经记不得见天宇的最后一眼,他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了。有的时候忘却是一种幸福,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种痛苦。
但我还是应该感谢命运,因为命运让我遇到了天琦,他是天使!是上帝派来守护我的天使!
手术进行了将近二个小时,突然,医生慌张地走了出来。
“医生,天琦,天琦他怎么样了?”我问。
“病人因为失血过多,现在身体相当虚弱,需要马上输血,只不过……” 医生面有难色地看看我,“他是A型RH阴性血,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血型。目前,我们医院没有这种血的储备。”
“什么?怎么会没有?”我拉扯着医生的衣服,无法平复激动的思绪。
医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
A型RH阴性血!为什么我却是AB型的呢?怎么办?紧张、害怕、不安顿时填满了整个脑海。天琦!一滴滴眼泪夺眶而出,一时之间,我六神无主。
“医生,请你救救天琦!”我哭嚎着,脸上的泪水已经泛滥、泛滥,“求求您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好吗?”我恳求道。
“除了尽快给病人输血以外别无他法!”医生无奈般说道。
“哗哗哗!”这下眼泪就像潮水一般止不住,我一下子像是焉了的花儿一样,瘫坐在地上。
手里握着的手机重复地响着铃声,一遍又一遍……
“喂!”我接起了电话道。
“楼柔,我是表哥!”电话那一头,传来的是表哥焦急的声音。
“哥哥,你是A型RH阴性血吗?”我拖着哭腔焦急地问他。
“什么?”表哥尚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的血型是A型RH阴性的吗?”我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将满心的希望寄托在表哥的身上,结果——
“难道你忘记了吗?我和你一样都是AB型的啊!”表哥的话将我原本的希望泯灭。“楼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儿?”他还是充满疑惑般地继续发问。
“天琦他……”我哭得泣不成声。
“天琦怎么啦?”
“天琦他失血过多,现在在医院,医生说现在得立马给天琦输血,但是,没有A型RH阴性血的血液!”
“A型RH阴性血!我记得陈浩然好像是这种血型的……你要不……”
我来不及听表哥把话说完,立马挂断了电话,再立马按下了陈浩然的号码。
“嘟……嘟……嘟!”浩然的手机一直都处于忙音状态。
终于终于,在手机响了第N次以后,
“喂!”他接起了电话,声音低沉。
“陈浩然,你是A型RH阴性血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恩!”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太好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陈浩然,你赶快来XX医院,赶快!”我加重了语气。
“……”他默不作声。
间或,他淡淡地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琦,天琦他受了重伤,急需输血,可是医院现在没有A型RH阴性血的血液……”
话且说到一半的时候,陈浩然打断了我的话。
“然后呢?”他不紧不慢,像是无关痛痒般地说道。
“你能不能……”我想说,我很想说下去,但是再次被他那种冰冷的声音所打断。
“不关我的事!”
接着——
“嘟,嘟,嘟!”声音已经终止了。
我没有想到,浩然竟然会这般地无情,为什么?这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陈浩然。
冰冷的地上,我蜷缩着身子,筋疲力尽。
夜,沉寂如水,没有喧嚣。周围的空气冷冷地将我包围。
我就这样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上。手术室外的墙上挂着的那个大大的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四周围安静地没有任何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边睡着了,许是因为真的太累的缘故。
梦中,蒙蒙隆隆之间又回到了八岁那年,我依然记得,并且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失去了挚爱的痛,是永远也无法抚平的伤。
“妈妈!妈妈!”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喊着,手术室那道冰冷的门就像是一座毫无温度的冰山一样将我和妈妈生生地给分开了。
然后——
同样是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同样是医生带着慌张的神色夺门而出,也是差不多的托词。
八岁那年的这场意外,妈妈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导致难产,最终也是失血过多而永远地离开了我。
同样的情境,难免会使人有种触景生情的悲伤。
“医生,我妻子和肚里的孩子怎么样了?”爸爸慌张地询问着医生。
“您的妻子因为之前受了较大的刺激,导致难产,现在她大量失血,可是我们医院的血库中没有这种血型的储备。所以,我建议你们立刻转去别的医院。”
“……”爸爸松开了那只紧紧抓住医生袖口的手,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爸爸那个时候的那种表情,以及——在他狠狠地瞥了我一眼以后,
“咣当”一声,爸爸那只大大的巴掌生生地,毫不留情地打落在我的脸上,我永远无法知道爸爸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境将那一巴掌重重地打落到我那已经“破相”的脸上。
很神奇的,当时我并没有流泪,只是愣愣地站着,承受命运!痛苦与无助,在年幼得尚且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我来说,提前地尝试到了痛的滋味。
也许我生来就是“不幸”的。
在送妈妈去别的医院的途中,她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我依然记得妈妈看着我的最后一眼,
然后,妈妈就在我的眼前死去……
那一年我八岁,却承受了同龄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
“小姐,小姐!醒一醒啊!”恍惚之间,有人摇晃着我的身体。
然后,“哐当”一声,身体一个倾倒,头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待我缓缓地睁开双眼之时,再次抬头看看墙上那口大大的挂钟,此时,指针已是分明地划过了凌晨两点。迷迷糊糊之间,我已睡了将近两个钟头。
不知是因为头撞到了墙的关系还是因为再次地想起了悲伤的往事,头在这个时候疼得要命。
“小姐,你怎么在这边睡着了?”
瞥眼一看,一个穿着医院工作制服的大叔朝我笑了笑,声音和蔼可亲。
“我……”迷迷糊糊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个时候,意识开始变得清晰,胸口如针扎般疼痛。
“天琦!”我猛地想起了天琦,不安、紧张、害怕再一次地涌上心头。
我发疯似的跑进手术室,里面已经是空无一人。
“天琦,天琦!”我跑遍了整个医院,寻找着天琦,但是,仍然是一场徒劳。
“小姐,你在找什么?”那个大叔不知为何,依然是紧紧地跟着我,很关心地问道,满脸都堆满了微笑。
“我的朋友,刚刚还在手术室的,明明刚刚还在的……”我慌得已不知所措。
周围依旧是一片沉寂,任谁都无法了解我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寂寞的天,只有白色的日光灯一闪一闪地,将医院照得通透通透。
沿着那条幽静得有点儿可怕的楼道,我一直向前,恍恍惚惚之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身在何处,只是觉得,一股寒意逼上脊梁骨。那楼道的尽头处,阴森得很是可怕。
“这里是太平间!”后面突然间冒出一个声音,在这个时间,这个氛围之下,我被吓得面色惨白。
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那一位大叔。
他正朝着我微笑,在这种时间,这种氛围之下,纵然是再和蔼、再可亲的笑容,都会显得那样得阴森可怕。
“你害怕吗?”
忽然间,他问道。
我点点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尸体也一样是有生命的,也同样值得人们所尊敬!”
“……”一时之间,我哑口无言般站立着。
“就在刚才,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真是可惜,看他的样子,也就二十来岁吧……”
“什么,难道是天琦?”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致使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疼,“不可能,天琦不会有事的!”
寂静的医院就这样划过了我的喧嚣声,打破了医院原本的平静。我不再畏缩于“太平间”这三个字所带来的恐怖感,在我正要往里冲的那一瞬间,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我一惊,猛然间回过头——
“姐姐!”天琦穿着白色的病人专用的衣服,悄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脸色也明显地不像刚才那么惨白了。
他就像是一个天使,是上帝派来守护我的天使。
泪水哗然而下,但是,这次是高兴地。
“天琦!我紧紧地搂着天琦,生怕再一次地失去。
“姐姐!”天琦轻轻地叫到。
我仰起头望着他,那天使般白净的脸上多了几许的忧郁。
“……“我也只是凝望着他,却说不出半句话儿。
“姐姐,你有过那种凌乱的感觉吗?”
“凌乱的感觉?”我依然是看着他的脸儿,夜晚的医院异常地安静,安静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的!”那一双黑色的眸子散发出的是天琦那种殷切地渴望,我能感觉得到。
“我经历过。”天琦继续说道。
风从窗户外“嗖嗖”地被灌了进来,天琦额前的刘海自然地跟随着风的节奏开始左右摇摆。
“我经历过那种感觉……”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一拳的距离,而我,却觉得这个突然降落到人间的天使离我好远好远……
“姐姐,你一直都像这样陪在我的身边好吗?”他问我。
我看着天琦那张白嫩的脸上留存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顿时感觉到鼻子好酸,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又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痛。
“姐姐,你哭了吗?”他说。
“没有!我只是……感觉眼睛有点不舒服。”我回答。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轻轻地拭去了我眼中的泪水,“姐姐,你听过JJ的那首《小酒窝》吗?”
我点点头。
他从衣兜里面拿出了手机,然后,他开始清唱:“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刚好……”他对着手机,一边唱,一边摄像。他微笑着,白皙的脸上酝酿着迷人的小酒窝。
我静静地听着,风灌入了窗内,打乱了我额前的刘海,我只觉得,天琦是上帝赐予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