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初夏的清晨还是带着些许寒气，带来的几件薄外套在这个时候都派上了用场。董菲用新买来的电话号码拨通了杨教授学生孙婕的电话，两人约好见面地点。电话挂断后，董菲开始收拾行李，出门前又转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抿嘴笑了笑，算是给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一个鼓励。
孙婕已经在研究所门口等候，手里还提了一只荷叶饼。孙婕将荷叶饼递给董菲，微笑着说：“猜你还没吃早饭，荷叶饼是兰州的特色，我觉得比牛肉面好吃。先帮你搬东西，中午的时候带你去吃正宗的牛肉面。”
孙婕是个非常暖心的姑娘，比董菲小两岁，但做事却非常细心。董菲接过荷叶饼的时候想着，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应该会喜欢这样秀气又贴心的姑娘吧？
孙婕的寝室原本是三人间，一个姑娘搬出去住了，现在就住着孙婕和张芸两人。张芸是一个大大咧咧、性格爽朗的姑娘，董菲的情况孙婕已经转告给她了，她很乐意董菲的加入，还半开玩笑地说每周拖地又多了一个人可以排班。董菲原想着给点房租，但她们两人坚持不要，说本来是帮实验室的同门，给钱就是闹笑话，只要宿管阿姨不知道就一切太平，让董菲安心住下。
两人帮董菲收拾好行李，整理好铺盖，不多一会也就互相熟识了。
晚上的时候，寝室卧谈会就开始了。兰州的初夏夜晚温度不高，仍然需要盖着棉被，三个人东扯西扯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董菲聊到了来这里路上的见闻，说道了机场那片和火星基地一样的山地形貌，还聊到了山上那些半死不活的树，担心那些可怜的树坚持不了太久。董菲长叹一口气说道：“兰州市区里的树还是挺多的，但附近山上怎么就那么贫瘠？是因为缺水么？”
张芸接过话说：“我们这里的山上每年都要种很多松树，还专程引了黄河水去灌溉，但十棵树里能存活两棵就不容易了。说白了，这山上的土壤本来就不适合种松树一类的，也就勉强有沙枣能存活，山上适合种一些蓬草类的草本植物和沙棘一类的矮小灌木，每年劳民伤财地种一些存活率极低的乔木完全是浪费。”
董菲想着张芸的这段话，继续问道：“这里离沙漠不远了，能算是荒漠生态系统了吧？能在荒漠生态系统里存活动植物都挺强悍的。”
张芸嘿嘿一笑说：“强悍的物种太多了，比如更格卢科类的啮齿类动物能以干的种子为食而不需要饮水，也不需要用水调节体温。对了，还有一种逆天的存在，叫做‘水熊’。你要有兴趣，可以搜搜这玩意的资料，真是逆天的存在。和很多动植物相比，人类实在是太娇贵了。”
董菲很喜欢这两个新室友，第二天早上跟随她们两人去实验室，除了学习一些基础的生物实验操作，还需要恶补一些生物学的基础知识。虽然之前的专业也涉及生物学，但离做病毒学的RA还差了许多。
实验室有些人很奇怪杨教授为什么会让一个半门外汉的人留在这里做RA，但是董菲现在只想将自己最大的潜能表现出，而不是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目光而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
但有一件事情让董菲感觉非常奇怪，杨教授是病毒学方面的权威，而徐教授则是研究气象的，他们两人会有什么样的合作项目？在见到杨教授的时候，董菲也不好冒昧地问这个问题。今天听说杨教授去了青海盐湖所，所以实验室的那些人也懈怠了不少。上午11点钟的时候，多数人都已经跑出去吃饭。董菲坐在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里翻阅着遗传学这本书籍，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暂时忘记李尉明的那些事情。
小师弟白杨正在iPad上聚精会神地玩着植物大战僵尸，正好被买饭回来的孙婕看见，孙婕调侃地笑着说：“这都多少年的老游戏呢，你还没通关啊？听说你这几天看老美的僵尸片吓得睡不着觉，要不你买几个豌豆辟邪吧！”
白杨将游戏暂停，从座位上探出头，狡黠地笑着：“问你们一个脑筋急转弯，说有一个城镇里住了一群科学家，一群僵尸听说科学家的脑子最好吃，便袭击了这个城镇，但最后僵尸们失败了。请问这是为什么？”
董菲和孙婕两人皱了皱眉，面对如此无厘头且无聊的问题表示十分不解。
白杨将声音提高了八度，高声地宣布答案：“因为这群科学家里有一个孟德尔！啊哈哈哈哈！”白杨显然很欣赏自己的幽默，笑得前仰后合，白杨是个笑点很低的小男生。
孙婕是一个淑女，对于这样冷的笑话，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而董菲却笑得直锤桌子，显然董菲和白杨的思维是在同一个频段上的。
董菲读遗传学教材的时候刚刚读到了这位孟德尔和他的豌豆，便索性将书本翻到这一页，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连连摇头却又不停点头。当年孟德尔通过研究豌豆儿发现了遗传定律，而这复杂的遗传编码、遗传定律怎么可能只是自然的巧合？这时候想起那天流浪数学家的那番话：“这个世界都是被精确的语言编写的，我们人类甚至是整个世界都是被精心设计的！”董菲又不自主地想起那段玄学家的话：“如果我们的世界是四维的，那我们人类必然也是四维的。如果我们只是三维，那么我们必然是存在于某个中心的意识之中。”
这时候，董菲突然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思维怪圈，就像莫比乌斯环上的那只二维小虫，还有那荷叶之下的那群虫子，很渴望能爬上荷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突然董菲被一阵奇怪的翅膀振动声音吸引，她顺着声音望去，发现一只蜜蜂被挡在了玻璃窗之内，它想要飞出去。这个时候，董菲的心咯噔一下，莫名地觉得自己就是这只蜜蜂，明明看见了光明，但无路可去。这个预感很不祥，她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再给自己这么多负面的暗示，这样不利于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魇。
孙婕走到窗户旁，打开了那扇玻璃窗，那只可怜的小蜜蜂便瞬间摆脱了这个玻璃牢笼，飞向了院外的花丛。
董菲释然一笑，方才的困惑和难过也随着孙婕打开那扇窗子而烟消云散，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谢谢。孙婕有些奇怪地看着董菲，不解地笑着问：“你还没吃饭吧？”
董菲指着桌上的一包泡面说：“我吃点泡面就行，最近胃口不好，别的也吃不下。”董菲从背包里拿出一只优盘，将之前写的那半拉子武侠小说拷贝到电脑里。李尉明曾鼓励让她将小说写完，在这里的时间，董菲想将这个故事写完。这么做并非是为了李尉明，而是为了董菲自己。董菲明白，让自己摆脱李尉明的影子并不是刻意避免一切跟他有关的事情。意识这个东西很奇怪，如果竭力避免反而会愈加想念。就像盗梦空间里的那句：如果不让自己去想大象，但现在自己脑袋里满脑袋都是大象。
既然不能避免，那就顺其自然地面对吧！或许自己能找到打开那扇窗子的办法，或者等待那个为她打开窗子的那个人的出现。董菲开始对着键盘敲击着文字，尝试着修改小说里男主角秦云的命运，董菲不想对他太残酷。董菲这个时候心里在想：“如果我也是一个四维空间创造的三维人物，那么这个创造者又是如何规划的命运的？‘它’会不会对董菲笔下留情？”
“写什么呢？”孙婕站在董菲身后，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问。
“写小说。”董菲侧过头笑了笑。
孙婕和白杨听到这句后显得十分惊讶兴奋，惊叹道：“哇，你真厉害！啥题材的？”
“武侠。”
白杨凑到董菲身前，用十分佩服的语气说道：“啥时候写好了给我看看呗，我忒喜欢看武侠！”
董菲笑着点头说：“现在喜欢武侠的人不多了啊！我是老派武侠的写法。”
“那我也喜欢看，毕竟也是同门，怎么说也要支持下吧！”白杨是捧场王，他的鼓励让董菲更加有必要坚持这部武侠小说的创作。
董菲在创作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小说里的人物能看到董菲这个“创世者”，他们会对董菲说些什么？记得很早的时候有一个游戏里的男主角喊了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但那个故事的设定并没有另外的结局，虽然他抗争过，却也无奈屈服。游戏里和小说里的“虚构人物”没有自由意志，那如果是这个三维世界里的人又如何呢？
董菲现在也非常渴望能如那只爬上荷叶的小虫，获得一个全新的维度来纵观自己的生命轨迹。那天在辛夷园的餐厅和芳芳闲聊的话再次浮现脑海，如果有人能看破时间那一个维度，那么过去未来的事情都会尽收眼底，那么说这些人就是具备通灵能预知未来的人，对于他们而言一切都是既定的、不可改变的。但是现在的量子理论又告诉我们一切皆是未定的，那么那些能预知未来的人或许只是看到了其中的一个可能性，也就是无数个平行空间中的一个。就如一个高维的本体投影在多个平行空间里的截面，就如那只可怜的薛定谔的小猫，也如董菲笔下的男主角秦云。董菲现在能看到秦云命运的很多个可能性，然后在小说里再给他赋予一个董菲喜欢的结局。
“既称为妄，云何有因。若有所因，云何名妄。”董菲借笔下男主角秦云之口说出了这段《楞严经》经文，也希望借此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