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董菲收到李尉明发来的消息。董菲看着手机上跳出来的消息笑了笑，原来李尉明那家伙居然为了省房租就住在心理诊所里。虽说那家心理诊所也是开在小区的住宅楼中，但办公和住宿的地方合在一起，不太符合李大帅哥这么讲究生活情调的人的风格啊？
董菲傻乐着，一边扒拉着晚饭，一边用手机回复：“这么凑合地过日子，不是李大帅哥的风格吧？”
随后李尉明发过来一张自拍照，照片里李尉明躺在心理诊所里的沙发上，旁边还摆着一份刚吃完的盒饭。
董菲回复了一个“哈哈”的表情，并表示李大帅哥的形象越来越接地气了。
李尉明回复道：“接地气才能更好地生活，有一部动画片里说‘要把根扎进泥土里，而不是漂浮在虚无的云端’。”
李尉明的回复，蓦然间触动了董菲的内心，有那么一时半会，她的神情又恍惚起来。
这时候，董菲的手机上又弹出了网友“刹那”发过来的消息：“你知道通天塔么？”
董菲听见手机提示音，下意识看了看屏幕上的文字，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个叫“刹那”的网友思维跳跃可够大的，之前聊的一直都是生态学和哲学范畴的话题，现在又跳到了这一块。
董菲回复道：“大概晓得一点，好像是《圣经》里的故事。”
“刹那”回复了这样一段：“这个故事里说，人类之前语言是相通的，于是很团结地修建一座通天塔，从而威胁到了天神的统治。于是神让人们开始说不同的语言，这样就出现了无法沟通的矛盾，继而诞生战争。从此之后，人类不再团结，而通天塔这样一个浩大工程就此夭折。”
董菲疑惑地回复道：“这个和我这个生命小游戏有什么关系吗？”
“刹那”那边也很快给出回复：“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有一定的借鉴作用。你应该是学过电脑编程的吧？”
“学过一点点，大学本科学的，忘得差不多了。”董菲心里没底，她内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刹那”那头紧接着回复道：“不论是什么看似完全不同的高级语言，其实都有一个共同基础‘机器语言’。”
董菲看着“刹那”发过来的消息，沉默思考片刻，脑袋里闪过的是那天在学校食堂门口和那个流浪数学家起争执的场面。董菲开始怀疑坐在网络另一端的那个人的身份，但真不会那么巧吧？
董菲有点忐忑地回复说：“你的知识面很广啊！你说你没上过大学，我不太相信。”不过董菲刚把这句话发送过去就立刻后悔了。
果不其然，“刹那”的回复在董菲意料之内：“学东西就一定要去大学里么？”
董菲有些哭笑不得，回复说：“好了，继续聊通天塔。通过这个故事和计算机的语言，你是想说明什么呢？”
“这个世界也有最基本的语言。”那边很快给出回复。
当这句话跳出来的时候，董菲眼睛瞪得老大，差点噎住。她猜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刹那”，很可能就是那个流浪数学家。
董菲回复：“你是说‘数学’？”
“是。”这个字跳出屏幕。
董菲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对面那货不会真的是那个流浪数学家吧？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天啦！真的是到哪都摆脱不了这家伙的阴影。
还没等董菲回复，“刹那”的那边有发过来一句话：“其实，我是一个民间的数学家。”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董菲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慌忙中吓得把手机都扔到了一边，额头上汗珠莫名其妙地滴落，心跳加速、呼吸也加快。
过了几分钟后，董菲稍稍地沉住气，这才慌忙捡起手机将那个“刹那”立刻拉黑，但她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否真的能摆脱这个神秘的令人恐惧阴影。
“阴魂不散的人，你要吓死姐姐啊！”董菲拍拍胸口，鼓励自己一定要镇定。即便事情再难搞定，她至少有李尉明。想到李尉明的时候，董菲原本恐惧的内心多少有了些许轻松和宽慰。
……
而此时，冯美娟也正在密切关注郑强和董菲二人之间的聊天内容，看来这个郑强又从高考失利的考生的角色再次回归了流浪数学家的角色之中。郑强此人是一个奇怪的变数，冯美娟此时更加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郑强在澳大利亚经历了那次实验中到底经历了什么？那天在地下室，郑强对冯美娟说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冯美娟要强的野心。郑强说冯美娟还不具备跟他交谈的资格，而在量子智能实验中，郑强经历了一场难以言喻且神奇诡异的旅途。冯美娟的野心和不甘，刺激着她更加向往郑强所描述的那个神奇的经历。
除此之外，冯美娟还有一个心病，那就是董菲。虽然现有的很多证据，包括郑强、杨锦汉等人都相信董菲才是关键的钥匙，但冯美娟却从未如此真正地认为。即便她拿这些理由来说服常钧言，但她却从未真正相信过。洗脑原则中有一条很关键，让对方相信并且深陷其中为之奋斗的信仰，而这个信仰的缔造者却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
冯美娟认为，董菲充其量不过是钥匙，而冯美娟才是手握钥匙开启天堂之门的创世者。
不过现在对于冯美娟计划最大的阻力并不是来自常钧言，而是来自Gaia内部。Gaia内部对于通天塔计划的实施细则仍然有众多分歧。所以按照目前的形式，冯美娟也只能先从郑强这里入手。
第二天上午，冯美娟回到位于五道口的生物医学研究所的办公室里，随后她给董菲安排了近期的学习任务和记忆力练习的计划。
董菲今天精神状态并不好，显然一夜未睡。她一直被那位神秘且阴魂不散的“流浪数学家”的阴影笼罩着，彻夜难安。
冯美娟十分关心董菲现在的心理状态，关切地询问道：“这次旅游怎么样？”
董菲竭力掩饰着她的真实感受，摇头解释说：“这次旅游很开心啊！假期休息得挺好，很快能投入工作的。”当然这些都瞒不过冯美娟锋锐敏锐的直觉。
“挺好，那你先回去看书吧！理论知识的积累，是进行实验研究的首要步骤。我还需要出差一段时间，暂时没有别的导师带你，你自己安排好学习生活。你每个月的生活费会按时打到你的银行卡里，另外如果有额外的需求，可以跟这里的赵老师提出要求。在这里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安心学习、调整心态，因为后期研究工作会很辛苦，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冯美娟点头笑了笑，温和嘱咐几句。
董菲十分感激冯美娟对她的关心和教导，但她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通过实际行动去回报。
董菲离开冯美娟办公室后，来到院落中的银杏树下，仰面看着夏季银杏青绿如华盖宝伞的树冠，阳光从枝叶间透落在她的面颊与身体上。董菲做了一个深呼吸，庆幸自己又遇到一个好老师。在感叹过后，董菲立刻掏出手机给李尉明发了一张剪刀手的自拍，照片里的董菲笑容纯净明澈。
很快李尉明那边也回复了：“呆瓜，笑这么开心，今天不用工作呢？”
董菲偷着笑，用手机回复说：“我这次是遇到贵人了，不干活都有工资，你相信不？”
李尉明回复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好！当然相信你。不过现在你的李大帅哥要工作啦！晚上一起吃晚饭，到时候我去接你。”
董菲抿嘴笑着回复：“你的车还在武汉呢，下班高峰你挤地铁一来一回的多不方便啊！还是我去找你吧！顺便看看你的办公室兼宿舍。”
李尉明很快回复道：“好，那就等你下班后来我办公室享用烛光晚餐，我下班后准备好饭菜等你过来。想吃点什么？提前跟我说。”
“都行，你知道我的喜好的，嘻嘻，你来定吧。”董菲的内心也因为冯教授的关怀和李尉明的爱护而得到了些许宽慰，而那些不愉快的阴霾，也被她暂且抛之脑后。
……
李尉明现在工作和居住的心理诊所位于一幢居民楼的21层。晚上八点的时候，李尉明从地铁口接到了董菲。一路上，董菲不停的感叹自己在地铁上已经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二人来到这间位于居民楼21层的办公室里，李尉明并没有着急打开屋里的灯，而是先拉开窗帘，让外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从玻璃窗中透入，落在室内，营造出一份静谧浪漫的氛围。
这间办公室靠近书柜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只小巧的中式的小茶几，茶几上有两支红色蜡烛。今天的晚饭就摆放在茶几中央，李尉明还故弄玄虚罩着一只小罩子。李尉明随后点亮两只蜡烛，此时朦胧摇曳的橘色烛光将原本冷清的办公室烘托出一种别样的浪漫氛围。
董菲留意到这间办公室的布置看似简单，却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别样细致的设计，尤其在这暧昧温暖的烛光下，更显得出布置者的别具匠心。
靠墙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几只仿古的陶罐和一只笔架，就连一旁的书柜上都摆放着十多本古朴的线装书和一方砚台。
李尉明搂着董菲的肩膀站在高大的玻璃窗前，眺望这个城市喧嚣的夜景，马路上流转的光龙和建筑物闪烁的霓虹灯构成了夜景画面最基础的色调。
董菲非常欣赏这样的布置，满意地问道：“你的这个朋友还真有心，连心理诊所都布置得这么雅致，什么时候能见见这里的主人呢？”
李尉明低下头，贴在董菲的头发柔声地解释说：“现在这里的装饰格局都是我重新布置的，我猜你会喜欢。我那个朋友玩心比较重，既然有我来上班，他索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带着老婆孩子去国外度假了。他估计得玩上好一阵子，等他回来的时候，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李尉明揽住董菲的肩膀，让她稍稍转过来面对自己，深情地望着董菲的眼睛，低声地问：“你应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么？”
“我傻呗！你一哄我，我就原谅你了。”董菲抿着嘴偷笑着，微微低下头。
李尉明将董菲抱上茶几旁一侧的座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董菲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们都很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这一点才是我最看重的。”
董菲明白李尉明这句话是说明为什么他会选择董菲而不是Jade。像Jade这样的ABC人（American-Born Chinese）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李尉明这种追求心灵共鸣的人的知音的。
董菲微微皱了皱眉，反问一句：“你知不知道我科大的室友赵晓雯？她为了你又是买钧天的琴又是背古诗词的，而且她还是出了名的化学系的系花。难道你和她没有共鸣？”
李尉明浅笑着拍了拍董菲的额头，叹气说：“我就没有留意过她。你自信一点，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董菲若有所悟地抬了抬眉毛，点头说：“好吧！那我不难为李大帅哥了。今晚吃点啥？看你弄的神神秘秘的。”
李尉明冲着董菲做了个略得意的鬼脸，嘴里还念念有词。随后李尉明揭开那只小铁盖，露出了一小盘西红柿鸡蛋、一叠青椒肉片、一碗紫菜蛋花汤。
看到这些接地气的家常菜，董菲开心得前仰后合，轻轻拍了拍李尉明的脸，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看来李大帅哥已经成功回归平民圈呢！如此甚好！甚好！”
李尉明也不顾董菲的调侃，微笑着在一旁坐下，解释说：“今天实在太忙，只好瞎对付了。小菲如果生气了，我们现在就出去吃怀石如何？”
董菲知道李尉明是故意调侃，于是强忍笑意，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去的，又逗我。那种高贵冷艳的怀石料理又贵又不好吃，关键是规矩还一大堆，太忒么zhuangbility了，我这种糙汉子吃不来。家常饭挺好的啊，哈哈！对了，有机会带你去兰州的夜市吃烤肉，那才叫生活啊！”
“我朋友也很少在这做饭，我刚来的时候发现这厨房真是一团乱。好多厨具都是这几天才准备好的，实在来不及做大餐。下次一定好好研究厨艺，把我的小菲伺候好。”李尉明连忙抱拳赔罪。
随后李尉明将屋里的大灯打开，两个人一人端着一碗饭，相视一笑后，便狼吞虎咽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吃相。
吃过晚饭，董菲想起昨晚和“刹那”聊天的事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光顾着跟你开心了，我居然连这么诡异的事情都忘了。尉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科大遇到的那个自称‘流浪数学家’的怪人？”
李尉明认真听着董菲的话，点头说：“记得，你和他在食堂那里起过争执。”
“对对，就是这个人。那个跟我聊天讨论二维生命小游戏的‘刹那’就是这个流浪数学家。你说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绕了一大圈，又碰到了。”
李尉明面露惊奇的神色，问道：“你确定是他？”
“肯定的，昨天那个刹那还跟我说什么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语言，他也说自己是一位民间的数学家……”董菲害怕地闭起眼睛，用撒娇却又紧张的口吻说道：“你说怎么有这么阴魂不散的疯子啊？！”
李尉明在短暂的诧异过后，转而轻松地笑了笑，将董菲抱在怀里，小声宽慰着说：“可能是你太紧张了，故而放大了这种心理感受。也许在小木虫论坛里的民科也不少，或许就是个巧合。对了，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倒是有兴趣听下。”
董菲抬起头注视李尉明沉静温和的眼睛，叹口气说：“你还是职业病改不了，对这种偏执疯子格外有兴趣。不过让你失望了，昨天他跟我说什么世界基本语言的时候，我就把这家伙拉黑了。”
李尉明释然笑了笑，摇头说：“我不是对他的精神状态感兴趣，而是有兴趣知道他的理论。”
董菲无可奈何地叹气说：“哎呀，我就没你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我要能像你这样处变不惊，肯定天下无敌了！哈哈！他以前跟我的聊天记录你也看过，基本上都是关于那个生命小游戏的。不过昨天他换了个话题，先跟我聊起了通天塔。”
“通天塔？”李尉明目光微微一沉，原本轻松的眼神里泛起了一丝狐疑。
董菲连连点头说着：“是啊！《圣经》里的故事嘛。然后他就引出了数学是这个世界的基本语言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