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董菲顿时愕然，心跳陡然加速，那一瞬间血流冲倒脑海，让她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个时候，在这间没有任何监控的房间里，三个人都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三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空气都凝固到了冰点。
这样如死寂一样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后，董菲出人意料的打破了沉默：“那个量子智能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我吗？”
郑强随即否认了董菲的这个判断，说道：“不是平行世界里的你，而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的你。”
董菲惊恐地看着郑强，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随即否认道：“不可能！我知道有‘外祖母悖论’，同一个世界并不具备时空穿梭的可能性。如果高维空间里发出信号的是未来的我，也应该是属于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而不是这个世界里未来的我，那一定是错了！”
“外祖母悖论也存在一定的逻辑漏洞。”郑强示意董菲暂且冷静下来，解释说：“你刚刚说的‘外祖母悖论’可以简化为另一个思想实验：假设在时光隧道前有一个刚性小球，小球穿梭隧道后便会立刻再从通道内飞出。从时光隧道飞出后的小球会回到它还没有进入时光隧道之前的时间，遇到还没有进入时光隧道的另一个自己。董菲，你认为结果会怎样？”
心情依然激动难平的董菲听到郑强这么询问，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回答：“你是说那个小球在进入通道后又会被立刻弹出来，回到它正准备进入却还有没进入时光隧道的那个时刻？”
“是。”郑强从容地一笑，点点头，期待董菲接下来的答复。
董菲理清纷乱的头绪，眉头紧锁，摇头说：“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从时空隧道里飞出的小球，会遇到过去的自己？”
郑强语气平静温和，帮助董菲梳理思路，又一遍阐述了这个思想实验的概念：“这是一个外祖母悖论的简化表达。如果那个即将进入隧道的刚性小球在准备进入的那一刻遇到了从时空隧道里飞出的来自未来的自己，结果会怎样？”
董菲心头一惊，恍然大悟，立刻回答说：“那个即将进入时光隧道的小球会因为遇到了从时光隧道飞出的自己从而被弹开，所以这个小球并没有机会进入时光隧道。那么这个思想实验的问题在于，小球没有进入时光隧道，那个从未来而来的小球又是从何而来？这就是‘外祖母悖论’的简化表达对吧？但你之前说这个‘外祖母悖论’有逻辑上的漏洞，但你给出的简化表达的思想实验却是在另外一个方面佐证了‘外祖母悖论’，那你提到的漏洞又从哪里说起？”
郑强依然十分平静，他并不介意董菲刚才的反驳，反而从容而笑，用手比划着继续解释：“不如我们换个思路来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这个从未来世界飞出来的小球并不是正对面碰上了过去的自己，而是稍稍擦碰了一下。对，就是稍稍碰了一下。”
董菲怔住片刻，瞪大眼睛望着郑强从容的目光，心里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郑强继续用手比划演示着解释自己的观念：“因为并不是直直撞上，所以那个过去的小球并没有像之前的那个理论里一样被直接撞飞，虽然稍微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但依然有机会进入时光隧道。这么想，因为被未来的自己稍稍撞了一下，所以它虽然能飞入时光隧道，但是再次飞出的时候也不会是直直地飞出，会稍有偏差。所以从隧道里飞出的小球才不是直接撞上过去的自己，而只是稍稍地碰了一下。”
听完郑强的这段解释，董菲愕然，惊讶得半张着嘴，她似乎已经领悟到了郑强的意思。
郑强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浅浅笑着，继续解释说：“这样就达到了完美的逻辑自洽，因为被未来的自己稍稍碰到而不能直直飞入隧道，这也成就了它从隧道里飞出的时候不会直接撞上过去的自己。过去和未来是互为因果，如果在高维度审视这个问题，那么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逻辑圆环，并没有首尾因果的区分。所以‘外祖母悖论’的漏洞经过这个思想实验的简化而变得清晰明朗，同一个世界的时空穿梭是具备可行性的。不过一个人回到了这个世界的过去应该是杀不了自己的外祖母，但是他却有能力对那个世界产生一定的影响，而他产生的影响为他在未来的诞生又提供了条件，起码霍金是这么认为的。”
董菲又陷入了沉默，此时她已经处于一种思维的混乱状态，她想极力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但是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那一句话又浮现在董菲的脑海里，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条经典的论断：有些事情越是刻意回避，反而越会促使它的发生。
这个时候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在鼓励着董菲向那个问题的答案前进，鼓励她像那只小虫一样爬出荷叶去看看荷塘外的世界。
郑强和常钧言两人密切地注视着董菲，等待着董菲的回复。
常钧言并不知道这样的解释会有怎样的效果？因为他觉得董菲之前的心理测评显示她缺乏科研精神，也缺乏为了科研和人类世界献身的勇气。常钧言读过董菲写的武侠小说，那是冯美娟整理好给常钧言的。董菲在那篇小说里秦云是一个有着个人英雄主义倾向的人，但男二号杨旗却是一个不愿拔一毛以利天下的人。这两个角色，像是董菲暗藏的两重人格的体现。董菲愿不愿意参与这次实验，就得看她会在内心的天人交战的中最终选择哪一个角色。
“我愿意参加实验。”董菲给出答复的速度也超出董菲自己的意料，对荷叶外世界的向往，也促使这她一步步往前走着。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董菲，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她一定会吓傻的。但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董菲的想法就已经彻底改变，从一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边缘人，变成了一个敢于冒险的“虫子”。但董菲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给自己贴上英雄的标签，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学那只小虫努力爬出限制它眼界的世界，不论前方等待的是福是祸。
郑强对于董菲的表现却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董菲的思维方式和想法在不经意间就已经被某人改变，那个人并不是冯美娟，而是李尉明。
此时，从实验室外部传来隆隆巨响，这间屋子里的三人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建筑物开始摇晃，灯光一闪一灭。
“是地震吗？！”董菲这才意识过来，惊讶地发现常钧言与郑强二人对这突然袭来的地震显得无动于衷，表现得十分平静。
常钧言示意董菲不用惊慌，继而解释说：“是实验室在进行高能高维空间折叠实验引起的天震，并不是地震。”
董菲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摇头问：“这样的天震经常会出现？”
常钧言神色凝重，点点头：“我们将实验能量已控制在临界最低值，空间折叠的实验地点离这里还有数十公里，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中心腹地。我们实验室的建筑结构能抵御核爆，发生天震的时候，呆在这里要比外面更安全。”
直到亲自经历了天震的时候，董菲才对高维空间武器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她突然感觉到一种摄人魂魄的恐怖，这里将能量值控制在临界低点的小型空间实验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威力，如果Gaia的通天塔系统所连接的隐藏在空间罅隙之中的空间武器同时启动，那对这个世界必然是灭顶之灾。不过这个可怕的系统尚缺乏一个启动的钥匙，那个钥匙便是董菲吗？董菲不太敢相信，但这一切确实是摆放在她面前的。在那么一瞬间，“救世主”的这个念头又从董菲脑海里闪现，董菲立刻否决掉了那个“救世主”的定义，因为她觉得那样的定义宗教色彩太过强烈。她现在好奇的是，如果常钧言和郑强的论断是正确的，在那个更高层的世界里，自己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存在？
随后，这样的天震又爆发了一次，不过这时候董菲显得平静淡定了许多。
三人离开了这间实验室，董菲随后来到了常钧言的办公室，常钧言交给董菲一只特制的新手机，说：“将手机卡取下来，换到这个手机上。”
董菲明白常钧言的用意，按照指示用新手机换上自己的手机卡。随后她给父母和李尉明打电话报了平安，不过在电话里也只是说自己在外地出差，没有透露关于新疆实验室以及灵语课题的相关内容。在这里，她被允许定期向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但不能提及现在的工作地点与工作内容。
晚饭后，董菲在两名武警战士的陪同下来到了塔里木河旁边。她现在的情况特殊，被这样严格地保护起来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多荣耀的事情。现在董菲强烈的好奇感又已经逐渐战胜她内心的恐惧不安，董菲站在塔里木河畔，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脊。
现在是八月下旬，这里已经提前感受到来自沙海的金风寒凉。蓝天白云、戈壁黄沙、古道西风、蜿蜒河流、遒劲胡杨……构成了如此独特的塞外景致。
这一幕董菲曾经想象过，那是在写武侠小说的时候。小说里的男主角秦云曾独自一人来到塞外，站在遒劲的胡杨枯树下凝神眺望。而如今这一幕，却实实在在地出呈现在了董菲眼前。
梦境和现实的碰撞，如此明白真切，却又如此虚无飘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