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尉先生能帮忙说服陈董,让他同意我重新加入蚩尤计划。”张翼品尝完杯中的大象酒后,将手中酒杯放下,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尉林神色从容,点头说道:“这个还是得由你自己来说服陈寰宇先生。海月云山琴的赠送手续我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就是等你去签字确认。”
张翼沉默片刻,看得出他还有疑虑,随后他抬起头看着尉林问道:“这张琴估价已经超过了2亿人民币。”
尉林抬了抬眉毛,轻松地说着:“起码这张琴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更重要。”
张翼在纷乱的思绪中挣扎着,他内心里充满了疑惑和矛盾,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答复。
“看你现在的状态也是没法休息,我开的那家中餐馆离这里不远,一起吃点东西。”尉林站起身慵懒地打着呵欠,显得相当轻松惬意。
这家中餐馆就离尉林的住处不远,张翼虽然还暂时不能适应时差和旅行的疲累,但现在的他也是完全睡不着的,所以来到尉林的小餐馆里尝试一下异国他乡的中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尉林介绍了他餐馆的主厨,虽然主厨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德国人,但他的创新中餐不仅在当地小有名气,而且也能受到中国游客的赞赏。比如他把中国西南地区腊肠和德国香肠的做法进行了融合,形成了这家餐厅的特色招牌菜。他还创新了樱桃烧鹅的做法,加入了北京烤鸭的元素。
现在还没到饭点,所以食客并不多,张翼跟着尉林四处参观了一会。这时店铺里的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店员引起了张翼的注意,因为觉得格外眼熟。那位女店员慵懒地对着手里的小镜子补着妆,一头紫罗兰色的短发折射着秋日的午后阳光,格外亮眼。
尉林与那个女店员打招呼,她却傲慢地将头侧了过去,继续旁若无人地补着妆,但她还是悄悄地用手里的镜子偷偷地观察着尉林的一举一动。
两人在室外就坐,张翼的眼神还是没能从不远处那位紫色头发的女店员那里挪开。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太敢确认。
“她啊,你认识的。”尉林用咖啡匙搅拌着杯中浓香醇黑的咖啡。
“陈菀青?!”张翼小声地说出了答案,虽然他见过几次陈菀青,但他也不敢确定这位大名鼎鼎的“混世名媛”就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一副店员的打扮。
尉林点点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
张翼眉头紧锁,好奇地问:“陈董的安排?”
尉林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摇头说:“如果是陈先生的安排就好了,她一向喜欢跟她爷爷对着干,我也省点事。”
张翼不解地笑了笑:“怎么就在这里做了店员?”
“她说希望自己能有一份独立工作,不想再依靠家里。”尉林皱了皱眉,抿了一小口咖啡,摇头笑着说:“咖啡不加糖奶真的是喝不下去,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翼不解地问:“她不是还可以通过代言和出书赚钱么?”
“她觉得能拿到代言赚到稿费也是因为沾了家族的光,她说要完完全全地自食其力。”尉林小声叹了口气,露出点自嘲的苦笑。
张翼叹气地笑了一声,其实他也猜到了大半,这位陈菀青之所以肯就在这里当一个女店员,自然也是为了尉林。
“陈菀青睐这里,你未婚妻没有意见?”张翼微眯着眼,很不合时宜地问了这个问题。
尉林稍稍沉顿片刻,目光已经不似刚开始看到的那样轻松。
尉林没有立刻回答张翼的这个问题,反而问:“你相不相信会有这种情况:两个世界在时空上都彼此交叠,但互相看不到对方的存在,只能通过某种超自然力量去感知体会。”
张翼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异常的波动,尉林的话仿佛刺进了他的内心,让他一瞬间暂时失去了思维的能力。他仿佛又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柳文星模糊的影子就坐在那里望着自己,似乎在埋怨他对她的背叛。
尉林留意到张翼神色的异样,但尉林依然显得从容淡定,平静地说:“就像三界六道,也许你所在意的却又见不到的人此时此刻已经在天界了。”
尉林的话音落下,出现了不到一会的柳文星的影子,随后又被慕尼黑下午慵懒的阳光吹散。
张翼转过脸,才稍稍回过神,片刻后又问:“你相信这些?”
尉林很坦然地笑着,点头说道:“这样多少能好受些,现在的这套实证科学能证明有,却没办法证明没有。”
“是吧。”张翼眉头微微一动,他也无法反驳尉林这种看似自欺欺人的说法。
张翼顿了顿,尴尬地笑着:“也许,就像一些宗教里说的,天有这么多层?”
“我记得你是数学专业,也许神话中天的层数是不能单纯地从空间高低的层数去理解的。”尉林喝了一口咖啡,微微皱了皱眉。
“我以前学的那些也差不多荒废了。”张翼随口答应了一句。
“无招胜有招,学的不是内容,而是一种思维方式。东西可以丢掉,但思维模式丢不了。”尉林微笑着说着。
尉林的话,让张翼在一瞬间似乎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张翼立刻意识想到了“高维空间罅隙”,仙洞、撒哈拉沙漠还有新蚩尤计划下一步将去的南海西沙晋卿岛都有可能存在这种高维空间罅隙。
张翼回过神的后立刻问:“你的意思是,天的层数指的并不是空间上的上下,而是维度上的区分?”
尉林点头赞同张翼的这种说法:“数学家早就已经计算出普朗克尺度中11维的高维空间存在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有比11维更高的维度的存在,我们的世界除了长宽高三维,也只有一个单向流逝的时间轴。这么看,我们的世界也只是四维世界的一个截面。目前可观测的宇宙也就百亿光年,大到百亿光年、小到普朗克尺度都存在真空能瞬时的暴涨。”
张翼体会着尉林话中的深意,目光怅然,自言自语地说:“以前闲着没事也会看点佛经,佛经里说:‘每一个刹那都有成住坏空、生住异灭。’有点像在描述量子世界里的能量暴涨。”
尉林露出赞许的目光,点头说:“你有没有觉得,三维的世界太单调了呢?”
还未等张翼答复,尉林站起身,神色轻松地跟身旁店员交代了几句,随后示意张翼跟他去银行办理海月云山琴的转送手续。
到此时,张翼仍然不相信尉林会轻易将那张价值不菲的稀世名琴相赠。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他也不得不顺应尉林的安排,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尉林同张翼乘车来到市中心的银行内,向银行人员出具相关手续证明后,跟随尉林和银行工作人员来到这家银行的地下室。据说这座银行的地下室的墙壁连最先进的钻地弹都无法突破,具备最先进的防盗能力。
存放海月云山琴的地方戒备森严,这里需要经过重重安检才能进入,其中就包括虹膜扫描系统和步态分析系统。张翼随尉林走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重重机关的最后一层并不是想象中的高科技的防盗设备,反而是一扇笨重的、配带机械密码锁的防盗门。
尉林走到门前,一边输入密码,一边轻松笑着说:“高科技的那套虽然看上去很先进,但越复杂的系统出现漏洞的可能性也越大。所以先进的识别技术再结合这种老土笨拙的古董门,才是安全性最高的防盗手段。”
这扇沉重的古董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神秘的内部陈设。
张翼随尉林走入这房间内,看见那张海月云山琴就安静的躺在屋子正中的透明的恒温恒湿箱中。
桐木琴的金徽玉轸在历史磨砺后反而呈现出一种质朴的华丽,有种幽然清冷的气质从那些蛇纹断纹中逸散而出。张翼不知不觉被这张琴所吸引,这种感觉不掺染任何贪心杂念。
“你大概知道这张琴的故事了吧?”尉林绕到恒温恒湿箱的后面,从另一个角度凝视着这张海月云山琴。
“知道一部分。”张翼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这张稀世名琴之上,说道:“海月云山琴,相传最初的主人为濂溪先生周敦颐,之后是收藏在宋徽宗万琴堂,靖康之难后被金国人劫走,金国末年的时候这张琴归萧王完颜承宁,金国被蒙元所灭后,完颜承宁战死,此琴作为战利品又归蒙元丞相耶律楚材。耶律楚材临终前遗嘱后人用这张琴随葬,不过在他下葬十年后墓葬被盗,这张海月云山琴也被盗出。明朝的时候这琴曾归明朝第一才子杨慎,后来传至董其昌,清朝时被乾隆帝珍藏在紫禁城。清朝末年因战乱流落海外,而现在就到了这里。”
尉林听着张翼的讲述,不时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此时他的目光深邃凝重,但仍然带着浅笑,平静地说道:“大部分都说对了,不过有几个细节有点偏差。首先这张琴最初的主人并不是濂溪先生周敦颐,而是周敦颐的祖师陈抟老祖。陈抟之后传于穆修,穆修再传给了周敦颐。还有耶律楚材得到这张琴,是当时金国的萧王完颜承宁相赠的,这还是野狐岭大战之前的事情。”
“陈董费尽心思地想得到这张琴,我之前也查阅了不少资料,很好奇这张琴流落海外后是怎样到了你这里的。”张翼问出了这个疑问。
尉林十分轻松地挑了挑眉头,平静地解释说:“也是机缘巧合吧!我在美国第一次见到这张琴的时候,它就被随意丢弃在一个华人家里的仓库中。那个人急着搬家,仓库里的东西都是他打算当二手旧物出售的。不过因为他的爷爷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他也不确定家里哪些东西是值钱的古董,所以就请了唐人街里懂行的人来看。过来看货的古董商正好是我的朋友,当时我正巧在美国,所以就一同跟过去看看。当时连同这张琴在内,一共收来了不下10件的老货,不过大部分价值并不算高。而且当时这张琴的状态并不算好,也非常不起眼,所以估价给得也不高。10多件老货,也就凑了个整数付给那人2万美元。而我那朋友侧重的是金玉陶瓷,他对这种古代乐器也不是很了解。因为我以前学过古琴,勉强会弹奏,所以他也就将这张琴转卖给我了。”
“你当时花了多少钱?”张翼很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尉林释然笑着,耸耸肩:“3000美金。”
张翼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浅笑着说道:“你这算是捡了大漏,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琴的价值不同寻常的?”
尉林倒是十分平静坦然,思索着说道:“我其实也不算懂行,但通过看这琴身上的断纹觉得这张琴的年岁应该不小,而且那个卖家也不像有意把琴做旧了坑人的。我把这张琴送到实验室进行年代测定,这才知道它原来有千年历史。也就因为这个,我花了大价钱请了几位顶尖的斫琴大师和文物修复专家为这张琴会诊,根据琴本身的特点还有琴上的题记,再结合查阅相关资料后,就确定这张琴是清朝末年被盗出紫禁城的海月云山。因为琴身保存相对完好,修复后的音色还是不错的,一点也不逊色于其他几张传世名琴,例如九霄环佩、大圣遗音等。请了旅居欧洲的古琴大师演奏过,只不过我的水平有限,不敢弹奏。”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张琴的原来的主人是陈抟老祖,还有是怎么推断出这张琴是完颜承宁在野狐岭之战前送给耶律楚材的?而不是在金国亡国后,灭金有功的耶律楚材得到的战利品?”张翼有点刨根问底的意味。这也难怪,他因为工作的原因关注了这张琴这么久,但毕竟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这张大名鼎鼎的海月云山琴。
尉林目光专注地注视着恒温箱中的海月云山琴,继续解释道:“知道这张琴的身份后,我那会也查阅了大量资料,希望更加了解这张琴的历史。传承顺序那段不难理解,从周敦颐的一些诗文中能找到线索。不过完颜和耶律的这段故事考究起来就相对麻烦了点,我也拜访了好几位专门研究金元历史的专家。当时我很好奇:耶律楚材经手的名琴不少,其中就包括名气更大的朱漆九霄环佩,但耶律楚材为什么不用九霄环佩陪葬而用海月云山?后来我听研究金元史的专家说起,耶律楚材曾在给友人的书信中写道:‘他一生无甚遗憾,却只愧对一个人。’查阅同时代的相关史料,就说过这张海月云山琴是‘他于完颜承宁处得到的’。他的这些话被断章取义,也被后人曲解了。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金末最著名的武将完颜承宁会把这么名贵的琴送给他的仇敌元相耶律楚材。”
“那你怎么推断得出,送琴的时间是发生在野狐岭大战之前?”张翼颇有点刨根问底的意思,毕竟他也花了很长时间来关注这张琴。
尉林释然浅笑,轻松地说:“零星的史料中有记载,因为海月云山琴,耶律楚材还受到了蒙元的猜忌,有人诬告他暗通金国,差一点就被枭首示众。因为完颜承宁之前一心联宋抗蒙,也有意拉拢耶律楚材。野狐岭大战耶律楚材投奔了蒙古,他们两个就真的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听完尉林的叙述,张翼不免感叹着说:“后来你就为这张琴策划了一场非常成功的炒作,非常完美的营销。”
尉林双手环抱于胸前,眼神略带得意:“澳大利亚有一句民谚:‘剪羊毛能减很多次,但是扒羊皮只能扒一次。’”
“‘琴主人的身份’我借三年,三年后不管蚩尤计划有没有结束、有没有最终结果,我都会完璧归赵。”张翼神色语气十分郑重凝肃。
“哦。”尉林并不是很惊讶,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张翼的决定。
张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懂啊:“协议书上写清楚是借用,我只是借用‘琴的主人’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我就能跟陈董谈判,让他同意我加入新蚩尤计划的核心中。三年后,不管蚩尤计划有没有结果,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期限。”他计划给自己三年的时间参与新蚩尤计划,一方面是为了给柳文星及在神仙洞中遇难的队友一个交代,但三年后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选择退出,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还有叶小茵。
尉林同意了张翼的要求,他似乎能料到张翼会有这样的决定,毕竟他曾经选择将石璘之玉完璧归赵:“毕竟陈寰宇是个精明人,如果没有可以生效的正式赠送合同他是不会上当的。至于你说好三年后还,口头约定就行。”
“这么重要的东西,口头约定你信得过我?我再单独立一份字据请人公证。”张翼还是坚持要立一份有公信力的借据。
“别忘了墨菲定律,这个世界就是环节越多、越复杂就越有可能出岔子。陈寰宇他肯定不会轻易相信我把琴送给你,他肯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去调查。如果你在弄个字据请人公证的话,保不准他都能查出来。”尉林摇头否定了张翼的这个办法,说道:“有时候还是简单粗暴点最好,也省事。”
“这么名贵的琴仅仅口头协议约定归还时间?”张翼还是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在这时候必须保持理智。
“本来我就是要送给你,还不还给我,都由你来决定。”尉林语气十分从容淡定。
张翼愕然不语,他此时的心情无法用震惊睐形容。隐隐的,他似乎能预感到这样的天降横财对他来说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但即便如此,还是得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继续走下去。
两人签署了转赠协议后,张翼就正式成了这张稀世名琴的主人,虽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自居。
张翼并没有在德国逗留太长时间,在海月云山琴的转赠协议生效之后的第三天,张翼就坐上了返回中国的飞机。不过海月云山琴仍然被保存在慕尼黑的那家银行的地下金库里,并没有同张翼一同返回中国。
这次计划的核心人物陈寰宇很快就知道了这个让他下巴都差点脱臼的消息,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梦寐以求都想要弄到手的海月云山琴居然到了他的下属手里。
陈寰宇之前听说过张翼,也是因为他孙女的那场恶作剧。随着事情的淡去,他也逐渐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毕竟像张翼这样的小角色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之后再知道张翼的名字则是这次公司赞助的蚩尤计划出了事故之后,这个张翼是作为赞助方的代表参与到了神仙洞的科研考察中,他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这次,陈寰宇再听到张翼的名字的时候,则是跟海月云山琴联系到了一起。他费尽心思都没能得到的海月云山琴,尉林就这么轻易的送给了张翼。此时的陈寰宇,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一头雾水和怒不可遏。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静下心来好好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于是,陈寰宇决定见一见张翼。他先跟深圳公司的总经理许家恺通了电话,大概问了下张翼的一些情况。
君耀珠宝的总经理许家恺从董事长陈寰宇这里得知尉林竟然将海月云山转赠给了张翼,他当时的心情也是震惊到无法形容。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低估张翼的能耐了,他感觉“不可思议”这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