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排有没有一个叫谷雨的?”忽然,谷雨所在的三排的教官走过来问道。
“我,我是谷雨。”谷雨走出队列。
“嗯,那边有个人找你。”
谷雨看了看教官所说的那边,是个跟教官穿了一样作训服装,而且肩上也是一个杠杠的军校生准尉。她走过去,歪着头,像看清暮色下那人的模样,但无论怎么看,她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最这个人,的确不认识。
那人一见到谷雨,也是明显的不认识,客气地和她打招呼握手,简直让弱弱的谷雨有些惊吓。
谷雨下意识地也伸出手去,被紧紧地握了两下。她知道那紧紧的两下是对方特有的力度,不是故意的。谷雨笑了笑,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好像不认识你。”
“哦,我是方奇鸣,我是少杰以前的同学,现在的战友,我是跟你们教官一个学校的,少杰知道我们学校离你们学校近,就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我们给你们学校军训。”
少杰就是照片里那个被大家默认的谷雨的男朋友,那个时候金蝉听谷雨讲起她在队列一边的这一段时,还是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谷雨却想的是慧如,她奇怪道:“你们不是不准有电话吗?”
方奇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跟刚才那个教官一样的语气,小声地说:“偷偷用的,别说出去,用得不多。”
谷雨暗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回去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寝室。
集合时间近在眼前,谷雨催促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少杰:“我要集合啦。”
那战友才想起什么似地,赶忙说道:“啊,好,你去吧,少杰就是让我来替他看看你,你如果不适应,就跟你们教官说。他说知道你的能力绝对没问题,可遇到问题千万别逞强,听说你有点儿贫血,他还说如果你觉得头晕,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谷雨的心头,她有些害羞,匆匆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然后用今天刚学的跑步姿势回到了队列中。
窗外路灯下,仍然车来车往,究竟是个大城市,凌晨一点多犹是热闹不息。这是军训的第四天,金蝉趴在窗前查看动静,然而过于安静的夜晚让她迷茫。忽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就她的反应再加环境来说绝对够得上是午夜惊魂,把一屋子熟睡的室友也都吓了个午夜梦回。
金蝉定眼一看,是陆阳,正把迷彩外套穿上,眼睛也看着窗外,看上去比金蝉还迷茫。
“干嘛呀,你不是说不相信吗?不信你还大半夜爬起来。”
陆阳边打哈欠边说:“情报可靠吗?你有几个内线?”
金蝉:“绝对的内部情报,不过我也是打听过来的,但应该不会有错,好像是谁偷听首长讲话,是趁他给教官布置任务的时候偷听来的。”
陆阳:“我还以为是那个一号教官跟你说的呢,原来看来他还没这个胆子。”
金蝉蔑视地看她一眼,说道:“嘁,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告诉我干嘛啊,再说了,你没听见吗,那帮平头教官都不准用手机。”
两人都是尽量压低声音的,所以语气更加明显,陆阳坏坏地一笑:“诶!那你没听小雨说,人家可以偷着用嘛”
金蝉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注意敌情。”
陆阳更乐了,她颇有意思地看着金蝉,后者背上背着背包绳打好的铺盖,屁股上坐着年久失修的板凳,觉得这颇像一场黎明前的战斗,充满了刺激的感觉。
“是!室长同志,今晚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金蝉看也不看她,任然盯着窗外的宿舍楼门前,等待目标出现,那样子只差一把狙击步枪,只待目标出现,立刻予以击毙,但她只是淡淡地说:“首批到达集合地点,争取不挨罚,不挨骂,而且,一个也不能少。”
“室长同志,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她们起床?”陆阳情绪兴奋,转头一看,正好,不用她叫,其她五个,一个不落,都正在悄悄地穿好衣服,系好腰带,穿好解放鞋。
陆阳:“诶诶?你们不是都不相信吗?不相信起来干嘛?”
金蝉:“不信才怪,她们要不相信,能一个个都把背包打好了吗?”
睡在窗前下铺的靳琴第一个一切就绪,把铺盖一背,跑到窗前。
“室长,现在我们干什么?”
金蝉:“和我们一起,等待吹哨,注意,等会儿吹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喊的是‘紧急集合’还是‘打背包紧急集合’。”
“嗯嗯。”于是靳琴也搬个吱嘎吱嘎的板凳,跟那儿黑灯瞎火地坐着,等待一场她们从不知道是谁那里打听来的今晚要发生的重大事件。
五分钟后,七个人,七张板凳,全部到位。赵雅楠看着厕所里的水一滴一滴地,不耐烦地撅着嘴,金蝉找不到星星,只好看窗外的路灯和车辆,梁慧茹居然打了个小电筒,拿着本迷你笔记本在写日记或者心得体会,贺映梅拿着诺基亚手机练练有一种要给她男朋友打电话的冲动,其他几个干脆趴在背包上呼呼地又开始休眠。
陆阳在睡得朦胧的时候,有气无力地问道:“金蝉,情报是不是有误啊,不是说两点整吗?还没到两点啊,我就不信了。”
金蝉摘下迷彩帽,揉揉头发:“是啊,我也纳闷,都过了十几分钟了,不会是首长耍我们的吧?”
没睡着的几个则同时盯着金蝉看,睡着的也一骨碌醒过来,一屋子的大眼瞪小眼,都有种严重的受骗感,七双眼睛就这么互相看来看去,谁也不敢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想法。
于飞忽然站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哈欠,说:“都睡吧,明天一个小时军姿呢。”说完还真把背包一放,衣服一拖,往床上一趟,呼呼地没一分钟就听见微微的鼾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它人也终于回过神来,敢于承认了现实,同时做出一个战略性的决定,上床继续睡,哨子再吹都不起。
事实证明,这一夜哨声没有响,教官没有来,情报有误。实际上,教官们睡得香极了,因为首长已经在睡前临时取消了那个被散布出去的计划。
梅苑403在上一届搬往西校区以后可谓一片狼藉,今天正是它翻身的日子,因为军训的首长布置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按照军营里的标准,所有学员整理内务,下午三点钟检查,为此还专门取消了下午军训,这简直是南方师大本月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这几天连续降雨,而此地的雨可以说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娇娇嫩嫩地下了几天,不成气候。天气依然寒冷,立春早过,可没有太阳的直接照射,校园里似乎永远弥漫着阴风。在寝室吹着空调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再怎么,总比在毛毛细雨中站军姿,踢正步要强。
午觉过后,403的每个姑娘都可以说是精神焕发,神采飞扬,抹布是飞翔着传递的,墩布是舞着拖地的,盆子里的脏水是哗啦一下溅了厕所一地的,总之,一切都是喜悦的,大家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连过年都没这么高兴。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环境对人的改变”。
但很快所有的人都会发现,事情总是乐极生悲的。
三点钟到了,所有的寝室都收拾妥当,内务都按自己寝室的最高标准整理好,被子是山寨版的豆腐块儿,桌子上只有几本书,杂物早就被或塞进抽屉或扔进柜子里,地板擦得能当镜子照,窗户是里外透明,一尘不染,连窗户边的晾衣杆上,外套内衣全部都朝着一个方向整齐有序地晾着,湿东西没法藏,不好意思也不管用。
这时候,站在窗边查看“敌情”的同学多起来啦,大家都盼望着教官能够踏进焕然一新的宿舍,驳倒“地方大学寝室像狗窝”的言论。
“来啦,来啦。”贺梅是403第一个发现的,由于她昨晚光顾着趴在背包打瞌睡,错过了感受那种激动人心的时刻,今天她是最激动的。
外面也有同学在走廊里大喊:“教官来了,教官来了!”一层楼的女孩一下子都跑出来站在走廊上,妆容整洁地列队迎接检查。
这时,一道口哨声划破天空,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傻傻地站着不知所措,好像教官没说检查内务前要吹哨啊,好像这个哨是不能随便吹的吧。
“全体同学注意,打背包集合!”
列队准备迎接教官检查的同学上一秒还悠闲自在,口令声一响全部兔子一般蹦入寝室,昨晚打好的铺盖由于要迎接检查,早就被叠成了豆腐块,有的还在上面撒了水.
噩梦般的口令声让女孩们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全部把豆腐块一拉,重新叠着四折被子,背包绳一扯一拉,三横压两竖的口诀背得再流利也没用,还是得靠运气,没练过几遍的人,打起背包就是这种慌乱的样子。
哨子吹得一阵紧似一阵,教官们都已经上楼来催了。但整栋楼还没有一个学生出寝室门。一些太过于慌乱的,一听到哨声啥也不管就冲出去的同学也已经赶回来打背包。
“搞快点!搞快点!一个个都跟乌龟似的,还大学生呢!有你们这么笨的大学生吗!快,快,快!”
教官越催,有人就越慌张,慌得看不清自己打背包的手,看不清在空中交叉飞舞的背包绳。
总算出现了三个横,两个竖,此时寝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谷雨还在和被子和绳较劲。
金蝉等在门边,她的背包打得很漂亮,但是她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不帮忙,等室友们一个个都打好背包走了,金蝉再锁门,然后就百米冲刺。
紧急集合的哨声早就不吹了,教官走了,留下最后一批慌乱的小兵慌乱的奔跑。谷雨奔跑着,不知是头太大,没有让帽子戴稳,还是奔跑的阻力风速达到了一定的标准,她的帽子瞬时间一个飞跃,自顾飞向她奔跑的反方向。
谷雨蹲在地上捡帽子的时候,背包绳忽然传送一股上提的力量到她的胳膊,她转头成一个仰望的姿势,原来是刘姗,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刘姗是谷雨在山东的高中同学,两人以前十分要好,这下她仿佛吃了定心丸,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捡起帽子站在路的中央,一时半会儿忘了前进。
金蝉有想推她一把的冲动,当然没有做出来,她看着谷雨好不慌张的脸,自己倒迷茫起来,“你还站着个干什么呀?你背包也打错了,你看你怎么打的,人家背的都是竖着的,你是横着的,赶紧的,到集合的地点咱再重新整整,再不走迟到啦。”
谷雨说,自己明明也是竖着背的,怎么就变成横的了,但很快发现这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场合,这才回过神起来,做好继续冲刺的准备,“刘姗,你怎么还在这儿?”
刘姗:“我回来换鞋,我鞋坏了,运气不佳,偏偏就我一个人的鞋坏了。哎呀,我走了,不跟你说了!”
谷雨还在望着刘姗的背影,这位不识时务的小兵居然在想要不要等刘姗换了鞋,然后一起跑路,反正其实距集合地点也不是很远。
忽然谷雨的背包被人往后一拉,那是刚才已经跑到前面,半途发现谷雨人影儿都跑没了,又原路返回的金蝉,她真想替教官当场就把这个龟速的谷雨给解决了,但事实上她什么都没说,拉着谷雨,气也不歇一口,又继续冲。
七连三排的教官是个小个子,说一口与身高毫不符合的东北口音普通话,样子还是个孩子,经常也开玩笑地叫这群大学生军训兵“姐姐们”。“姐姐们”也都很喜欢这个小个子教官。
实际上会说话,会讲笑话的东北人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如果你在人生中的某一段旅程有个这样的朋友,那么你的那段时光一定忘了什么叫“悲伤”。
可想而知,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没有那么多悲情和矫情。有人说“爱情”是永恒的话题,但是人们忽略了另一个恒永的话题,那就是“人性”。
还是说这个小个子教官吧,他此时正满意地看着自己带的这个排里的小兵们,眼神中终于有那么一点儿赞扬的意思,因为所有到场的女生都军姿标准,在寒天里汗流浃背地原地戳着。
每个人的背包都被检查过了,都是三横压两竖,虽然打背包的章法五花八门,看不出规律,但看样子每个人肩上的背包绳都还挺稳当。
他又看看旁边兄弟连三排,那里有几个正在队列旁边重新打背包的女生,颇为高兴地走到那个排的教官身边,背着手,看着茫茫人海故作轻松地说:“这是你教的啊?”
两边两个三排的女生听到的都直乐。那个三排长就二话不说,斜着瞅他一眼,出于找寻找自信的心理,他决定到别的连队去看看,于是越过七连他走向前面的连队。走到后面的时候,和偷偷站在队列最后的谷雨和金蝉擦肩而过。
谷雨和金蝉等这场纠纷过后,大家的注意力都掉转了方向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没等谷雨站到队伍里面,就被教官叫出了队列。
“那个同学,那个同学!出列,出列,怎么回事儿,你那背包怎么打的呢!”
谷雨还不知道自己是七连三排唯一一个把背包横着背,而且背得很松散的。她走出队列,看见别的连,别的排都有在一边重新打包的人,认为自己很快就要加入到她们的行列,认为这也并不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就准备出列。金蝉也准备上前帮忙。
可是教官 一看,发现这个全排的唯一正是自己学长嘱咐过要照顾着点儿的人,就更加郁闷。他看看主席台,又看看别的打背包的同学,都快打好了,没有时间留给这个慢吞吞的小女生了。
“等等,先归队吧,自己悠着点儿,跑的时候别把背包给跑飞了啊!”
“是!”谷雨的神情是毫不马虎的,她总是有种不甘落后的精神,但在某些时候也显得力不从心。
“去吧,去吧。”教官无奈地挥挥手,他没有发现周围的女生几乎都看着她,而且表情异常惊讶,当然不是因为他突然缓和的态度。他看了看这些目瞪口呆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严重泄漏了一条军事机密,或者说,这些女生太过天真,这种机密还需要等到他来泄漏,大家才恍然大悟。
“看着我干嘛,你们以为集个合就完啦?这么简单,这是军训,不是过家家!”
大伙终于不看他了,但是目光都没有从那个方向脱离,他也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看,八连的三排长正笑盈盈地站在他身边,比他刚才还得意。
“三排长,刚才那个是你教的啊?”
想挖地三丈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三排长的心情,他狠狠地看了几眼那群自己带的小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那个三排长已经跑去汇报情况了,因为集合时间已到,首长马上就要发言,因此,这个三排长就没能再狠狠地多看几眼。
首长一发言,空气都几乎被撕裂,没办法,都是军校的体能教官,平时吼惯了,这拿了话筒说话反倒不习惯了,况且操场又小,人群拥挤。
“各位同学,由于近几天连降暴雨!好汉山发生山体滑坡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