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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藏绢书家学在望,揭秘事亲义绝踪

光波翼回到南山身边,只见南山手中正捧着断成两截的玉坠儿,其中一截竟露出一个白色的绢头儿来,光波翼心中一动,忙钳住那绢头儿,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段卷得极为紧密的薄绢来。再细细察看那玉坠儿,原是中空的,乃被人为地截成两段,将那白绢塞入后又仔细粘好,竟从未看出有裂纹来。加之玉色纯白,故而亦看不见里面所藏的白绢。适才玉坠儿被花粉这一摔,刚好从中间的黏合处断裂开来。

光波翼忙轻轻将白绢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蚂蚁大的小字,正是光波勇写给儿子玉髓的信,光波翼看着那字迹,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

信中大意是说,当光波翼看到此信时,说明光波勇夫妇皆已不在人世了,而光波翼也已长大成人,夫妇二人于泉下亦感欣慰。最为要紧的是,光波勇已在光波翼刚满周岁时,便为他施行了凤舞术的灌顶,日后光波翼若有缘能得到凤舞术法本,便可修炼此术了。

光波翼此时方明白,原来自己的乳名玉髓,乃至父亲亲手绘制的母亲画像,都是为自己能够看到这封信而留下的线索。

光波勇在世时忍术独步天下,却也担心自己因此树敌,故而早早便秘密为自己的独子光波翼施与灌顶,并预先留下线索,既不令人知晓光波翼已具备修法资格,又可防止万一自己遭遇不测之后,光波翼无法修炼家传绝学凤舞术。只是光波翼不明白,为何父亲已为自己灌顶,却不留下修炼凤舞术的法本呢?莫非父亲明知修炼凤舞术者命不长久,故而也不十分情愿自己的儿子修习吗?

南山也在一旁看了那绢信,兴奋地叫道:“哥哥,这回可好,你终于能修习凤舞术了!”

光波翼忙伸手“嘘”了一声,示意南山不可声张,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赶快离开秦山!”

南山连忙点头,自然求之不得。

光波翼随即施展召唤术,不多时便召来两只白鹤,正要与南山跨上鹤背,却见不远处山坳中奔出七八人来,正向这里奔来。光波翼忙对南山道:“快骑上鹤背,咱们这就飞走。”

话音未落,光波翼忽觉体内脉气鼓荡,那两只白鹤也变得不安,未及南山跨上鹤背,两只白鹤竟然拍拍翅膀飞走了。而光波翼则愈加难以调顺脉气,心中倏然想起当年夜闯建州帅府时便是这般感觉,莫非有遮族忍者来了?

那七八人很快便奔到光波翼身前,为首一人施礼道:“光波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呀?”

光波翼也回礼道:“在下正要去见目长老,请问足下是哪一位?”

那人微微笑道:“在下遮蜀天。”

光波翼心中一惊,暗说:“果然是遮族忍者来了,难怪我的御鹤术失灵。只是此人一路奔行而来,却能施展禁术于无形之中,似乎比建州城帅府中那个遮楚天更加厉害。”

因光波翼当年在建州城帅府中时,曾听那遮楚天的侍者说,遮先生适逢下座歇息,故而暂停了禁术,以至于让光波翼趁机钻了空子。这表明遮楚天施展禁术时尚需在座上。其实光波翼有所不知,遮楚天并非只能于座上施术,而是他当时为了保护黄巢,故而常常整夜施展禁术,只是在座上施术可轻松些,也更长久些。

光波翼问道:“敢问遮楚天是足下什么人?”

遮蜀天道:“那是在下的大哥。”随即又道:“目长老的住处距此也不甚远,我看公子便不必驾鹤了吧。在下愿护送公子前往。”

光波翼明知他这是要押送自己回到目焱那里,却不知目焱为何这么快便已知晓自己要走,又如何能在这样短时间内便令遮族忍者赶过来?

殊不知,这却并非全然是目焱所为。目焱虽对光波翼千好万好,然而始终知道光波翼并未打心眼里甘与自己亲近,更不会遽然答应做自己的义子,而仍旧是在遵奉坚地之命行事。故而他早已偷偷安排了遮族忍者暗中尾随光波翼,始终不远不近,既不被他发现,又可及时出现。如此一来,光波翼忍术再高也无用武之地,纵然他想对北道不利之时,便可由遮族忍者出面将其捉拿,也不至于伤到他。可谓是用心良苦。

而花粉自然知晓这些,故而适才她跑走之后,便告诉遮蜀天,说光波翼要带着一个女子逃出秦山,那女子乃要紧人物,请遮蜀天务必捉住二人,将其带回罗刹谷,交由目焱亲自审理。

光波翼眼见对方人多,想必都是搏击术高手,自己又无法施展忍术,若当真动起手来未必能占到便宜,更怕保护不了南山,当下只得随遮蜀天等人回去。

回到海棠山庄,目焱已得了目思琴回禀,如今见遮蜀天押送光波翼归来,心中已有数,遂屏退诸人,只留下光波翼与南山。

目焱上下打量南山一番,南山眼见光波翼顺从地跟着遮蜀天等人回来,便知对方厉害,如今见了目焱心中更加害怕,紧紧拉住光波翼的手不放,不知他要如何发落自己。

目焱看着南山问道:“你叫南山?”

南山怯生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其实目焱最早从幽狐口中便已得知光波翼爱恋一个叫蓂荚的姑娘,自然也知道南山是蓂荚的妹妹,本也不甚在意这姐妹二人,故而任由幽狐设计气走蓂荚,好令光波翼与花粉相好。此番目焱听目思琴回禀说因这个南山,令花粉气急之下摔了光波翼的玉坠儿,不觉对南山姐妹二人心生好奇,没想到光波翼已经将这姐妹二人寻回。如今见了南山,心中不禁暗赞,这少女果然比花粉还要娇美可爱许多。又见南山拉住光波翼不放手,自然也看出她对光波翼的情意非止寻常。

目焱微微笑道:“我看你的资质也不错,只可惜现在才学忍术有些晚了,很难再修成一流高手。不过要练就防身的本领倒也不难。”

南山怔怔地看着目焱,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些话。

目焱又道:“你跟翼儿好好学,不过在你练成之前,切莫再轻易出手,否则只会伤了自己。”

南山却道:“那我也不能任由人家欺负。”此时南山见目焱态度颇为和蔼,心中怯意渐去,又恢复了她的本色。

目焱笑道:“好!你这性格我很喜欢。这样吧,我送你一件礼物。”说罢回身从柜中取出一个木盒来,递与南山。

南山打开木盒,见里面是两副一手长的皮革,两侧有绑带,每张革面上都并排嵌有五根细铜管,不知是何物。

目焱说道:“这是‘袖里连珠’,平日可绑在小臂上,内有机关,可连续射出数十枚弹丸,威力不次于寻常高手的星镖。在你暗器练成之前可以先用它来御敌。”

南山更为奇怪,问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目焱道:“既然翼儿喜欢你,我自然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南山闻言又羞又喜,她原本一直爱慕光波翼,却始终觉得光波翼虽与自己亲近,却只将自己当作小妹妹看待,此时听外人说光波翼喜欢自己,立时觉得从前或许自己是当局者迷,而今却旁观者清,不觉心情大好,也顿时对目焱生起好感。

只听目焱转而对光波翼说道:“翼儿,你为何想要不辞而别?”

光波翼回道:“晚辈只是想送南山姑娘出山,并非要不辞而别。”

目焱又问道:“听说花粉摔了你母亲留给你的玉坠子?”

光波翼心中一惊,不知目焱为何关心此事?该不会被他知道玉中藏信之事了吧?遂故作镇静道:“花粉有些误会,晚辈并不怪她。”

目焱又道:“这孩子,也太任性了,如此不知轻重!你将那玉坠子拿来我看看。”

光波翼心中愈加怀疑目焱已知晓此事,却仍推辞道:“前辈不必担心,不过是个玉坠子,过后晚辈寻个工匠将它粘补起来便是。”

目焱并不理会光波翼所说,只伸过手说道:“拿来我看看。”

光波翼无法再拒绝,只好拿出那两截断玉递与目焱。

目焱接过玉坠儿看了看,又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番,看着那玉坠儿的空心儿半晌未语,良久方道:“这玉坠子应当是你父亲留下的。”

光波翼与南山二人心中皆颇为惊讶,不知目焱为何能够知晓。南山忍不住问道:“这明明是哥哥的母亲留给他的,你为何却说是哥哥的父亲留下的?”

目焱并不回答南山,却问光波翼道:“你从西川五勇门那里查到了些什么?”

光波翼一怔,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目焱竟会有此一问,原来他知道自己破了“十一大盗案”,可他为何忽然问自己从五勇门查到什么?此事与我这玉坠子又有何联系?一时毫无头绪,只得回道:“晚辈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目焱微微笑道:“你去过通州,见过那老骗子的女儿,又带着花粉去与她对质,后来终于查到五勇门,难道便没有什么收获吗?”

光波翼此时脑中轰然雷鸣,万万没想到目焱竟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难道他早已知道自己查明了一切?难道他想与我摊牌?可之前这些日子他又何必惺惺作态,假意传授我忍术与权谋之术?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世上竟有如此深不可测之人!

心中千思万绪,却只刹那间事,光波翼很快镇静下来,淡然问道:“是花粉对前辈说什么了吗?”

目焱轻轻摇头道:“花粉是个单纯的好孩子,虽然有时任性些,对你这位哥哥却是真心真意,在爱人面前,连我这个师父也要靠后了。将来你娶了她,也要好好待她。”

南山忙抢道:“哥哥怎么会娶她?哥哥心爱之人是我姐姐。”

目焱哂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乃自然之事,难道翼儿娶了你姐姐,便不能娶你了吗?”

此言一出,南山果然无语。

目焱又道:“你不是问我如何知晓这玉坠子不是翼儿的母亲留下的吗?因为翼儿的母亲只有一个秘密需要藏在如此隐蔽之处,好让翼儿长大之后知晓真相。不过据我看,翼儿尚未知晓这个秘密。因此我才知道,这玉坠子必然是光波勇留下的。”

光波翼冷冷问道:“什么秘密?什么真相?”

目焱略微沉吟,说道:“时至今日,因缘也该成熟了,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说罢看了看光波翼又道:“翼儿,你能从那个老骗子身上,顺藤摸瓜,一路查明真相,令我十分欣慰。不过你也未免小看了我,不知道这些线索都是我有意为你留下的,只为了历练你,让你早日成才。”

南山问道:“这么说来,哥哥父亲的令牌也是你有意留下来的?”

目焱微微一怔,凝视着光波翼说道:“你找到了北道忍者令?……好,看来这真是天意。好!”

光波翼听目焱如此一说,才知道原来他也并非事事尽知,不过罗有家、罗彩凤、五勇门等人倒的确是他一手安排,刻意留下线索,并派人暗中窥探,是以得知自己的行踪。如今他虽然已知晓自己查明他设计栽赃义父坚地之事,但他并不知晓父亲留下的遗书,不知道我已查明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且看他如何继续表白。

只听目焱又道:“光波勇的确不是坚地所害,除掉他的人是我。”

目焱这句话便好似炸雷一般,光波翼固然没有料到他竟然当面坦承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南山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目焱想要当场翻脸?

目焱看着双目喷火的光波翼说道:“虽然我杀了光波勇,但我却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听他这话,南山差点气晕过去,明明杀了人家父亲,还说自己不是人家的杀父仇人,莫非此人是个疯子、傻子不成?

目焱又道:“翼儿,你先不必愤怒,耐心听我讲一段往事给你。”说罢又对南山说道:“南山,你先去吧。”

南山本来还想听听目焱接下来还有何说辞,此时却不得不退出门去等候,旋即被目思琴等人带到别处房中去了。

目焱此时方缓缓走到窗前,竟背对着光波翼,凝视窗外,开始讲他的故事。

大中十三年(859年)初夏,正是海棠花盛开之际,光波勇携着新婚一年的妻子陈恕君刚刚从幽兰谷回到秦山罗刹谷中。恕君体弱畏寒,故而在温暖的幽兰谷过冬,夏秋则回到凉爽的秦山避暑。

那时罗刹谷中的山庄还不叫海棠山庄,光波勇称之为“红林碧窠”,夫妇二人便在这安乐窝中,每日里吟诗作画,琴咏对弈,日子不可不谓之逍遥。又常有好友来访,当中要数目族忍者目焱与光波勇最为交好,常常与之品茗畅聊,把酒言欢。

恕君则与琴族姐妹琴馨梅、琴馨兰二人颇为亲密。每逢光波勇与目焱二人在庄外树下吃茶闲谈时,三位花一般的女子便在这海棠林中嬉戏欢笑,有时亦惹得那闲谈的二人不知不觉便成了闲观之人。

男女数人常聚一处,久之彼此皆极熟络,谈笑间便少了许多忌讳。

山中夏爽,友朋常欢,这个夏天大家都过得极为开心,一丝忧闷却悄然藏在目焱心中,与日俱增,日浓一日。

去年海棠花开得红极之时,目焱发觉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他对她一见倾心。他明知自己不该爱她,可偏偏无法自拔,挥之不去,去之弥深,只能任由她化作一股忧伤的泉水,不断灌溉着这颗永远无法收获的情种。

恕君,为何你已嫁为人妇?为何你偏偏做了光波勇的妻子?为何你又要来到秦山,让我看见你?

目焱原本与光波勇不甚亲密,可自从见过恕君之后,他便渐渐成了光波勇的亲密好友。

整整一年了,海棠花谢过又开,目焱心中的相思之树却从未凋零。

一次酒醉之后,目焱踉跄于海棠林中,看着那叶儿、那花朵、那枝干,一树一木,全都化作恕君的身影,在歌、在舞、在笑。

朦胧之中,目焱脱口吟道:

碧叶裁秀眉,丹唇胜朱花。蛮腰婀娜干,娇臂俏枝桠。我舞君亦舞,我歌君不话。踉跄独醉人,徘徊在林家。

次日酒醒,目焱却在自家门内发现一页诗稿,乃是秀丽的女书。目焱见诗大喜,没想到恕君竟然碰巧在林中听到了自己吟诗,而且还隐隐透露出对自己的爱慕之情,忙又作了一诗以为应和,诗中求慕之情则更为大胆露骨。只是苦于无法将诗稿递到恕君手中。

隔日,目焱又与光波勇夫妇及琴氏姐妹聚会,见那恕君却仍如旧往,并未对自己表示出丝毫暧昧之意,失落之余,目焱更有些愤愤然,莫非恕君是在戏弄我?

散去归家,目焱正独自呆坐纳闷,琴馨兰忽然来访。

闲聊之后,琴馨兰忽然问道:“炳德哥,前日你可曾拾到一页诗稿?”

目焱闻言一怔,随即点头道:“你如何知晓?”

琴馨兰道:“那日炳德哥在林间吟诗,有人恰巧听到,颇受感动,故而让我转达对炳德哥的敬意。”

目焱这才明白琴馨兰是受了陈恕君之托,来向自己示好。目焱素知琴氏姐妹与陈恕君乃闺中密友,却未曾想到琴馨兰居然敢帮助恕君背叛丈夫光波勇,顿时对琴馨兰刮目相看。当下便将自己新作的诗文交与琴馨兰,请她转交恕君。琴馨兰也颇为惊讶,似乎未料到目焱竟如此坦诚相待。

琴馨兰走后音讯杳无,目焱在家中闭门不出。数日后,琴馨兰终于再次登门,并带回一首诗,那诗中却是询问目焱,天下优秀女子无数,为何他却偏偏喜欢上一位有夫之妇,莫非只是一时贪慕她的美色?或许不久便可将她忘怀。

目焱心知恕君是在试探自己,当下挥毫又作一诗,表明自己此生只爱恕君一人,无论前程如何,生死不渝。

琴馨兰亲眼目睹目焱作诗,感叹一声便携诗离去。隔日再来时,却是约目焱在一隐秘山洞中与恕君相会。

目焱欣喜若狂,次日天黑后赴约,终于在山洞中得偿夙愿。

时值八月,忽然传来消息,唐宣宗驾崩,懿宗即位,旋以肃宗皇帝留下的忍者令秘密宣召各地忍者高手赶赴京郊,欲从中选拔英俊,用以统领各族忍者。懿宗此举,亦为借助忍者之力稳固帝位。

(按:大中十三年(859年)八月七日,宣宗因服用道士仙药,疽发于背而卒。九日,左军中尉王宗实杀王归长、马公儒、王居方,矫遗诏立郓王温为皇太子,年二十八,更名漼。十三日即帝位,是为懿宗。)

得到消息后,光波勇约目焱及另外几位高手一同赴京应诏,目焱此时天目术等高明忍术尚未练成,自知无法匹敌光波勇、坚地等几位当世高手。加之他正与陈恕君打得火热,哪肯错过如此良机,自然托辞不去。

光波勇走后,目焱夜夜与恕君在那山洞中幽会,极尽恩爱缠绵。只是恕君为人谨慎,平日里见到目焱仍是淡然相待,目焱稍示亲近,恕君反而愈加敬而远之。即使夜里相会,也从不许目焱燃灯点烛,生怕被外人稍有发现,不敢落下一丝痕迹。

目焱亦知光波勇难以招惹,不敢有丝毫大意张扬之举。

如此经历月余,光波勇受封国忍归来,已成北道长老。不久便派人送恕君南下过冬。

恕君临行前最后一次与目焱幽会,竟告知目焱,自己已有了身孕,千真万确乃是目焱的骨血。目焱却是喜忧参半。

怀抱着万分伤感的恕君,听她诉说着对自己的依恋,诉说着对孩子未来的担忧,也诉说着无法与自己长相厮守的绝望,目焱默然无语。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无法带走恕君,无法给她名分,也无法承认这个孩子,这些全都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光波勇。

目焱轻轻抚摸着恕君的长发,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正大光明地迎娶恕君为妻,一定让这个孩子成为人中至尊,任谁也不敢轻侮他。

这一晚,恕君的泪水湿透了目焱的胸襟。

恕君走后,目焱日思夜念,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与光波勇交往更密。

次年夏天,传来光波翼出生的消息。见光波勇兴高采烈地要回幽兰谷去探望妻儿,目焱默默注视着光波勇离去的背影,只能在心中暗自祝福远在万里之外的妻儿平安。

转眼间一年过去,孩子已满周岁,却不见母子归来。又一年过去,仍不见恕君的身影。目焱疑心忽起,莫非光波勇已察知端倪?否则为何再不让恕君回山?

此时的目焱已是光波勇最为信任的得力助手。

疑心很快转为担心,目焱担心早晚有一日,光波勇会查明真相,那时只怕他不但不会放过自己,也不会放过恕君与孩子。看来所剩时日不多,须得尽快下手了。

咸通四年夏天,目焱等待已久的良机终于出现,他与淳海二人陪同光波勇南下,行至阆州,目焱终于成功毒杀了号称天下第一忍者的光波勇。

谁知光波勇死后,目焱并未等到与恕君重逢的那一天。不久便传来恕君的死讯。

目焱由此怀疑坚地早与光波勇通过气,早已对恕君生疑,故而光波勇一死,坚地便杀害了恕君。

爱人被杀,生子被夺,目焱从此恨坚地入骨。

自从谋夺了北道长老之位后,目焱便一边潜心修炼,一边极力扩展势力,苦心经营二十年,终于堪与三道抗衡。

与此同时,目焱始终未忘对恕君的爱恋与承诺,一直孤身一人,并一心一意筹划让亲生儿子光波翼,不,应该是目继棠——目焱为自己的儿子所取之名,有朝一日可以登基为帝。

讲到这里,目焱回过身来,只见光波翼木然凝视着自己,脸色苍白,便走到光波翼面前,伸手去抚摸光波翼肩头,不想光波翼却忽然退后一步,躲开目焱道:“你撒谎。”嗓音竟有些哀哑。

目焱轻轻摇头道:“孩子,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不过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我若有半句假话,宁愿碎身而死。”

光波翼低声问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上次来罗刹谷时你为何不说?又为何设下许多圈套来欺骗我?”

目焱应道:“我说过,这些都是为了历练你,让你能够早日成才。眼看你一步步破解了我设下的迷局,我心中甚感欣慰。坚地老贼虽然将咱父子二人隔断近二十年,可你始终是我的儿子,继承了我目家的勇武、睿智与果断。我很为你骄傲。”

目焱深情地看着光波翼,又道:“孩子,我本打算让你亲手杀了坚地,为你母亲报仇。可是上次你离开秦山之后,我便有些后悔,看着你就好像看见你母亲,你长得如此像她……”目焱忽然语塞。

光波翼素知目焱沉稳老辣,行事果断冷峻,北道中人人敬畏他,连其他三道长老都惧他三分。可自从自己第一次见他,他的眼中便只有慈爱,可以看出,那柔软的目光并非刻意假装,那是发自心底的爱意。而在他语塞的刹那,湿润的双眼中流淌出一股哀伤的溪流,那是积蓄了多少年的爱,压抑了多少年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汩汩地喷涌而出了。

此刻,光波翼明白,目焱是真心爱自己的母亲,而且依然深深爱着她。

“所以你才将天目术传授给我?”光波翼问道。他心中清楚,这话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问出口。

目焱微微笑了笑,说道:“岂止是天目术,将来你自会继承咱们目家的全部忍术。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进步如此神速。”说罢将那半截玉坠儿递到光波翼面前道:“无论光波勇在这玉坠子里藏了什么秘密,如今都不重要了。”

光波翼接过玉坠儿,目焱又道:“棠儿,从今日起,你就留下来,跟爹爹一起打天下,咱们父子再也不分开了。再过两三年,我的目离术便会练成,到那时,咱们父子便天下无敌了。我相信,以你的资质,将来忍术成就一定更在我之上。”

光波翼将玉坠儿攥在手心里,垂首无语,半晌方道:“那个山洞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目焱点了点头。

隆冬深夜寒风刺骨,飞在秦山上空的南山瑟瑟发抖,毕竟她的功力尚浅,熟睡到深夜被光波翼悄悄唤醒,此时似乎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刚刚飞行一会儿,南山便忍不住叫道:“哥哥,我好冷!”

光波翼扭头望了一眼南山,驾鹤飞到她身边,忽然纵身跃起,竟跳到南山所乘的鹤背上,跨坐在南山身后,将她揽在怀中。

南山顿觉温暖,回头问道:“哥哥,咱们为何要趁夜偷偷跑出来?目焱想要害咱们吗?”

见光波翼没有回应,南山又问道:“昨日目焱都跟哥哥说了些什么?”

光波翼仍只茫然望着远处,并不作答,南山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光波翼却只回应了一句:“等见了你姐姐之后,我自会告诉你们。”

南山见状,索性将头靠在光波翼胸前,不再发话,只默默感受着光波翼怀抱的温暖。

二人飞到柳州境内,天色早已大亮。光波翼带着南山进城,吃过饭,便寻了家客栈住下。

南山问道:“哥哥,咱们为何要住店?何不赶快回幽兰谷去?”

光波翼淡淡回道:“你先歇息,天黑咱们再走。”边说边拉着南山进房,南山却发现光波翼只要了这一间客房。

进房后,光波翼令南山睡下,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发呆。

南山见光波翼自从与目焱谈话之后便反应异常,这一路上更是奇奇怪怪,也不敢再多问,只是自己还从未像这般与光波翼独处一室。躺倒在床榻上看着光波翼坐在身边守着自己,心中自然有种说不出的美妙感觉。

折腾了这两日,南山的确困倦异常,不知不觉便昏昏睡去,醒来时已是暮色霭霭。

光波翼早已准备了点心茶果,让南山吃了,自己仍旧望着窗外,望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退去。

二人再次启程,南方的天气已不冷,光波翼便与南山各乘一黑鹤而飞。

幽兰谷的天空更加温润,光波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鹤背上跃下,叩响蓂荚的房门。

入夜虽深,蓂荚犹未歇下,甫一打开房门,便被光波翼紧紧搂入怀中。

蓂荚清晰地觉察到,光波翼虽然搂着自己,却更像是投入了自己的怀中,他需要自己的拥抱。

蓂荚双手抚摸着光波翼的后背,柔声问道:“归凤哥,你怎么了?”

南山则呆呆地站在院中望着二人,虽然她还不知道光波翼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光波翼的这个拥抱决非思念如此简单。此时她才明白,原来在光波翼心中,自己远远无法与姐姐相比。

相拥得更紧,夜色也更深了。二人合一的身影被屋内的烛光拉得修长,在南山的脚下摇曳着。三个人的庭院沉寂得好似荒冢一般。

南山正欲转身离去,蓂荚叫住了她,南山说道:“哥哥应该有话对姐姐说。”

光波翼放开蓂荚说道:“不,我有话要对你们二人说。”

蓂荚走到南山面前,将她揽进怀中道:“你这丫头,真是让姐姐担心死了。下次再不许这样了。”

三人进了屋子,洒在庭中的烛光也被悄然掩回房内。

一个时辰之后,收拾好行装的三人跨上被光波翼召来的仙鹤,径往北方飞去。

新日初升,云海染红,光波翼不禁想起鹤野天吟过的那首诗:

一天云涛半日红,翠山蓝水高下平。才游东海蓬莱岛,又见北岭雪头峰。

随即又在诗后补了四句:

万里河山眼前重,九州城郭身后轻。双羽掠得浮云散,遥闻古寺晨钟鸣。

他在心中反复吟诵了几遍,愈加想念起五台山清凉斋来。在秦山中他与目焱不辞而别,又偷偷潜回幽兰谷,不与坚地谋面,如今他只想静下来,躲开这一切。

从小便想着为父报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杀父仇人,那个自幼无比仰慕与思念的英雄父亲原来与自己并无瓜葛,而那个自己一向恨之入骨的杀父仇人却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母亲与人偷情生下自己,亲生父亲还活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感觉着实怪异,也比从前心怀大恨却无法报仇时更加难过,好像一刹那间便被带走了全身的力量,只想坐下来,躺下来,一动不动,在一个没人打搅的地方,把这一切都忘掉,忘得干干净净。

光波翼扭头看了看蓂荚,发现蓂荚也正看着自己。其实蓂荚一直都在看着他,那清澈而盈满爱意的双眸是他此刻最大的安慰,让他只想与她相拥在清凉斋里,直至终老。

光波翼不知道,这一路上,南山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自己,一如蓂荚一般,只是她的眼中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飞入台怀镇时天色尚早,三人将飞鹤降在山中,步行归家。

小萝与纪祥见三人归来极为高兴,一面迎接一面问长问短。三人进到后院堂屋,却是吃了一惊。只见屋内陈设布置竟比从前大为舒适华美,多了许多精致摆设。三人忙问缘故,二人回说这些都是光波翼的朋友布置的。

光波翼问道:“哪位朋友?”

小萝回道:“当然是石公子啊,他说是受了您的嘱托,特意从南方运来的这些东西。”

“石琅玕?”光波翼猜道。

小萝点了点头道:“石公子是年前来的,如今就住在镇子里,他说如果独孤公子或小姐们回来了,务必告诉他。”

南山拿起摆在案上的一只艳丽的琉璃瓶把玩道:“这好像是石琅玕家里的东西,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小萝接道:“姑娘的屋里还有好多新鲜玩意儿呢,也叫不上名字来,我们从前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我的屋里?”南山讶道。

小萝又点头微笑道:“您快去看看,就属您的屋子布置得最漂亮、最舒服。”

蓂荚笑道:“原来他是冲着南山来的,还真是个痴情公子。”

南山却叫道:“这个混蛋,竟敢跑到咱们家里来胡缠,也太猖狂了。哥哥,咱们去将他赶出台怀镇,我再在他身上打上个几十枚弹珠,看他还敢忘了这教训!”说罢挥了挥右臂。

蓂荚又笑道:“人家给你送礼,你却要拿弹珠子打人家,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光波翼此时哪有心情去理会这等闲事,只淡淡说了句:“我有些累了,想去睡一会儿,你们不用等我吃饭。”说罢转身回自己房里去了。

蓂荚知道他心中正难过,便不去拦扰他。

小萝被南山这一说却大为糊涂,吓得小声对蓂荚说道:“小姐,那个石公子是坏人吗?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他到家里来?”

南山气道:“他当然是坏人,是个十足的大坏蛋!”

蓂荚微笑道:“小萝,你别怕,南山是在使性子,说气话。那位石公子倒也不算是个坏人。好了,我们都饿坏了,快去准备点吃的吧。”

小萝和纪祥忙答应一声,下去准备饭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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