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县之事终于完结,朝廷会再派官员下来,苏誉清漪准备回京,谢玄要等新官员交接。
宋玉一行人自是要被押送入京,她的事还要交大理寺处理,不过谢玄己给太后写了呈情书,再有清漪答应帮忙,苏誉必不会不管,三人皆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再者,她也算立了功呀,宋玉觉得她这条命应该能保住。
宋玉一直想问木容的事,但自那日后,英武再也没出现,或许见她安全,走了吧。
宋玉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失落,但她也很快释然,人这一生要遇到许多的人与事,有的插肩而过,有的一面之缘,皆是生命过客。
只有真正的朋友,亲人才会一直陪在身边。
宋玉有母亲,有哥哥,有红颜,有兄弟,还有什么不满足。
而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入士途,查清父母之冤,照顾母亲,还有为哥哥找媳妇……宋玉抿嘴而乐。
官道上,一支宠大的队伍朝京城汴梁而去,两骑站在矮坡上,“真想不到,这个宋玉……”
“公子为何要让她离开?”
无衣摇摇头,“宋玉一心入仕,她是不会离开的,或许,不久,我们还会相见。”
言毕,一计马鞭,策马而去。
这厢,清漪关上车窗,忍不住心情喜悦。
“姑娘近日笑容可多了。”
清漪嗔她一眼,她还不知燕榕之事。
“难道你不高兴?”
“奴婢怎能不高兴,姑娘出来走一趟,性子大变,难道……因为宋公子?”
清漪一怔,笑道,“胡言,宋公子有才,若能为他所用。”
“哦。”采苓这才明白,“原来,还是因为皇上,可是,他何时回朝?”
清漪难得调皮一笑,“也许,他己在朝中。”
*
汴梁燕宫,龙图阁。
这是皇宫最大也最高的藏书楼,少年天子负手而立于楼顶的窗檐之下,远眺着燕宫殿宇,气势雄伟,巍峨壮观。
而最为耀眼的文德殿,本该坐于其中,与众臣议论国政的却不是他。
燕榕嘲弄的勾了勾唇,忆起那日,他突然回宫,太后的一番表情,当真丰富得很。
她足足看了他一刻钟,他垂头单膝跪在她面前,他知,她定是怒到极点,四周静得骇人,众人皆屏住呼吸,也包括他自己。
“榕儿?”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一如她的镇定。
他自认不如她,因为此刻,他有些激动,五年未见母亲,苍老了些,那怕这位母亲从小不待见他,从来没对他笑过,他仍是想的。
但那份想念,还是败在她过于平静甚至带着怒气的声音里。
“儿臣每日思念母后,五年来没在母后身边敬孝,儿臣有罪,
近日母后大寿在即,儿臣岂敢再贪清静,于母后不顾,于国家不顾,儿臣私自回来,望母后莫怪才是。”
说完,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四周又是一片安静。
“嗯,哀家大寿在即,你有心了,哀家正要写信于你,如此正好,你长途跋涉,回殿好好休息吧。”
仍是淡淡一句,母子之间的疏离,没有问起,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也没有指责,他的突然回归,当然,他心里明白,她内心必定将他骂了八百遍。
原来这就是再见的情景,他想过,认为可淡然处之,未料还是会心口着痛。
接着便是她吩附大总管程琳打扫福宁殿,迎他回宫。
这一住便是好几天,她没来看他,他也没有求见。
只听她派人带话,“皇上辛苦,需好好休息。”她没让他上朝,他也未提。
但是,他回宫的消息,众臣自是知晓了,以周淙为主的保皇派立即上书,请皇上临朝,太后以皇上身子不适,打发了,后来,周淙等人要求入宫探望,太后也以皇上需要休息,再次将他们“轰走”,然后,便是周淙等人跪坐在文德殿上。
如今,那些人还在。
燕榕远远望去,有几人身影,端王周淙,枢密院副使严谦,三司副使曾尚,大理寺少卿王德。
原来只有这么四人,还能支持着他。
燕榕闭了闭眼,其实在他回京之前,己写信给周淙,他的第一步便是立足朝廷,原来也这般艰难。
不过他笑了笑,因为太后不会关他一辈子,那怕他是一个傀儡。
这厢,坤宁殿,刘太后在看奏章,正是谢玄所书,枢密使刘承求见。
刘承是太后胞弟,四十来岁,八字胡,目光精锐。
“前往陈州的官员可有出发?”太后问。
“己出发。”刘承回答。
“嗯。”太后将手里的奏章阁在案上,“想必你也听说了,陈敏之事,如何处置?”
刘承上前答道,“自是极刑。”
“那福王?”
“臣愿走一趟苏州,一观福王之状。”
刘太后颌首,“哀家倒不相信福王会卷入其中,那边的探子有报,福王病情又加重了,几乎生活不能自理,如此这般,那有这个心思,不过,这是大事,也不能掉以轻心。”
刘承道,“臣明白。”
片刻又听太后说道,“那假冒朝官的人,你认为该如何?”
刘承道,“这是大罪,按律法,理当斩首。”
“可谢玄的信中提到,陈州之案是他所破,也追回了灾银,他之所以假冒朝官是为查清文衍之死真相,情有可原,且清漪与苏誉也帮他说好话。”言毕,刘太后嗤笑一声。
刘承垂眸,“不知太后的意思是?”
刘太后道,“哀家也觉得谢玄之言有理,毕竟那文衍是三朝元老,朝中也有好些人是他的学生,当初他辞官在朝上也引起不少争议,都说是哀家容不得他,如今他的学生立了功,哀家也不能太小气了,便功过相抵吧。”顿了顿,“不过此人得谢玄制举,你通知吏部按规矩来。”
“这……”刘承犹豫道,“恐怕不妥。”
“嗯?”
刘承说道,“功过相抵便也罢了,这制举……臣认为还是算了吧,臣早己得报,谢玄在朝中拉帮结派。”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听“啪”的一声,刘太后将奏章重重一丢。
刘承吓了一跳。
“哀家就知你心眼小,还不如哀家一个女子。”
刘承急急低下头。
“你与谢玄明里暗里斗了几年,你那点小心思哀家能不明白?哀家器重他,你不高兴了,他为哀家提拔人才,你也不高兴了,那你去为哀家找找人来,你的那几个附臣,不是哀家瞧不上,能有几个成事?”
刘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臣也是为太后着想,这满朝百官,只有臣对太后是忠心的。”
刘太后听言,冷笑一声,“若不是这一点忠心,你以为哀家还会留在身边,如今,你也只乘下这一点忠心了。”
刘承似有不服,但一贯以来,他都惧这位家姐,如今家姐荣为大燕太后,掌大燕实权,他更是小心伺侯着,但不管他如何做,太后对他总不比谢玄器重,他心里自是不服,不过,谢玄总归是外人,这一点太后分得清楚,而眼下,真正要解决的还是那突然归来之人。
于是刘承放下心里那点不平衡,“臣遵太后意旨。”顿了顿,抬起头来,见太后闭着双眼,靠在圆椅上似有疲惫之态,他深知其因。
“太后娘娘是否在为,皇上烦心。”
“嗯。”刘太后也不避。
“以臣所看,皇上毫无根基,太后理他做甚。”说着刘承左右看了看,见无外人,便又上前两步,在其面前小声说道,“太后何不效仿前朝武皇……”
刘太后听言,倏的睁开双眼,目光冷洌,让刘承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太后娘娘?”刘承有些畏惧的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但见太后一怒之后,便是叹了声气,脸色恢复正常,“此事,不可再提。”
刘承不甘,“太后娘娘。”
“好了。”太后突然烦躁之及,“哀家禁皇上上朝,是想给众臣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便是皇上归来,这大燕还是听哀家的。”
“是,太后才是大燕之主。”
“但是,”太后话锋一转,“皇上必是皇上,也总不能关着他,哀家知道他想持政。”太后再次冷笑,却放慢了语速,“这次他回来,总归是长大了,性子倒也沉淀下来……”说着不由得想到,这些日子,安静异常的他。
虽然以前他便是如此,但眉目之前总有一股拗劲,如今那股拗劲却也隐藏得极好,五年来,想必他也学到了不少。
当年的少年己然长大,也与他越来越像。
刘太后又突然一阵恍惚与感叹,就如那日,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己分清是他还是不是他。
那双熟悉的眸子,竟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敢想,不能想,有些东西不能去触摸,否则遍体鳞伤。
心口又是狠狠一痛,随之就让她喘不过气来,刘太后闭上双眼,睁开后目光更加尖锐寒冷。
“如此,就让他去见见那些百官,无非是文德殿多一把椅子而己,一黄口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