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索芍药的药用价值的我突然被问的回过神来，盯着蒙塔。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不禁让我想起他小麦色的皮肤。若是白天，此时他的脸颊和手臂，一定泛着健康的光泽。族里，他是摔跤第一人，有时候我和青儿也会站在人群里看他比赛。天热的时候，他赤露上身，任凭阳光和汗水，辗转在他肌肉间的沟壑上，引得无数少女为他心动。
他会朝人群中的我暧昧地眨个眼，引得其他人都看我，让我霎时间尴尬不已，转身拉着青儿就跑回毡帐里。
“芈月！我为你而战！”听到他在我身后大喊着表白，我只觉得脸上一热，心里一沉。
于是半数的族人，都知道了他对我的心意。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羞愧的恨不能回到当时，找块破布把他的嘴堵起来。
本来我的外貌跟族人的就不太一样。我和青儿是地道的楚国人，比草原的姑娘们更加白皙和柔美，站在人堆里格外的惹眼。一走一过，族里的男女老少多少都会注意到我们。如今再加上蒙塔的那一句呐喊“我为你而战”，现在我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人指着我切切私语。
我不想再跟蒙塔之间有什么误会了，也不想让族人再视我们为情人了。
想到这儿，我抬起眼帘，带着几分歉意，拒绝他道：“蒙塔，这花儿我不能收。”
他的脸色暗沉了下来，我听到他捧着花盆的手似乎在格格作响，知道他一定很愤怒。然而，他还是压抑住了怒火：“都怪我，净送来一些你看不上眼的礼物，惹你生气。下次，我不会再送鲜花，我会送来其他的，讨你喜欢的。”
“蒙塔，”我急忙摇摇头，“这花很漂亮，我很喜欢。只是，我觉得它应该属于其他姑娘，而不是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静静看着蒙塔，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嘴角似乎要垂到地上。他定是明白了，所以脸色才会如此。
“芈月！我真不明白！我蒙塔究竟哪儿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纳我呢？！”他激动起来，直截问道。我惊讶地看着蒙塔一把将那株芍药丢在地上，猛地伸出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他的大手可以把我的肩膀整个握在掌心里。他稍一用力，我的双肩便似乎要被生生揉碎一般，痛的我“哎呀”了一声。
看到我痛苦的表情，蒙塔似乎清醒了，他急忙放下手，有些不知所措。我交叉双臂，一边揉着双肩，一边耐心解释：“对不起，蒙塔。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也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我没办法喜欢你，因为我的心已经属于了别人，而且，我们已经定了亲，今生今世，我只认定他一人做我的丈夫。”
他瞪大眼睛，表情分明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大字：“什么？定亲？谁？跟谁定了亲？”
我低垂下眼帘，脑海中浮现出楚宫墙顶，那个如月如星般耀眼的少年。
“我只知道他是义渠国的人。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嫁给他，他也承诺过会来娶我。”
一字一句，我说的很清楚。
“哗啦啦——”大雨来得很急。我看到蒙塔一脸的雨水——或者是泪水？
无论他是否相信我的话，总之他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看到他突然转身，用袖子抹着脸跑远了。
雨水把我浇透了。我低头看到那盆倾倒在地的芍药，雨水无情地击打在那盛开的花瓣上，令它颤抖不已。
那个少年成功了。十三岁那年，他偷走了我的心，直到如今，却迟迟不还。
湿淋淋地钻进帐篷，我见到青儿正守在一小拢柴火旁。火上的青铜鬲里，奶白色的牛骨汤正冒着热气，偶尔在表面翻出一个水泡，很快又破掉了。空气中弥漫香喷喷的肉味儿，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芈月，刚才蒙塔来找过你，看你不在，就到帐外等你去了。”青儿头也不抬，专注地用长柄铜勺子搅拌着粘稠的牛骨汤。
我不太想跟青儿细说刚才的事，于是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把怀里的芍药花放在几案上，便开始脱起衣服。帐篷里安静的只有铜勺子碰撞青铜鬲的闷响，和噼里啪啦的柴火声。
青儿是我的好姐妹。从八岁相识，我们便形影不离，同甘共苦，不是血亲，却胜过血亲。都说患难中才见得真情，我们的感情，就像是从苦难的烈焰中提炼出的真金。
见我没搭理她，青儿转头看了看我。她一眼注意到那盆五彩的芍药，正是蒙塔来找我时他手中的那盆。
“哎呀，看来有人终于动心啦？”青儿以为我终于接受了蒙塔，还收下了他的礼物。
“没，只不过觉得丢了怪可惜的。我让他以后别再送我东西了。”我幽幽说了句，背对着青儿，身上一丝不挂，马上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坐在榻上，用被子围着身体，笑等着青儿做好牛骨汤。
青儿熄了火，青铜鬲里腾起一股热气。她看着我如水的秀发，从两鬓一直低垂到榻上，不免有些可惜地说：“芈月，你真的打算一辈子这样等下去吗？也许那个人只是随口说说，你就认真地记住了，也许他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记得这是青儿第几次劝我了。她觉得我是天下间最傻的女子，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守身如玉，拒绝无数的追求者。
“芈月，要不你就从了蒙塔吧。再等下去，只怕你就要变成老姑娘，没人肯要了。”她说着，盛了一碗牛骨汤，端到了我面前。
我本来就饿的很，又被冰凉的雨水浇的透心凉，顾不得其他，把那碗醇厚的汤一饮而尽。肉香在我的齿间肆虐，带着微微的咸味儿。
我笑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就是相信我们会重逢，他也会爱我，会娶我。
“青儿，我若嫁不出去，就一辈子赖在你身边吧？”我笑嘻嘻的，把空碗递过去，还想再喝一碗牛骨汤。
“可别，我可不想跟你臭丫头‘厮守终生’。我呀，还是好好给你算一卦，看看你的有缘人究竟在哪里，然后赶紧把你嫁出去。”青儿笑着接过空碗，随手放在几案上，并不急于替我盛汤，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圆盘。那圆盘巴掌大小，刻着一圈古怪的巫医符，中间是一根悬浮着的磁针。我一眼认出是蚩尤先生的那个随身的宝贝司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