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活人常常恐惧死后的世界,恐惧失去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等到自己死了以后,却又觉得什么都可以抛弃,诚觉什么都可以原谅。不仅人生是一道围城,恐怕生死也是一道围城。
我和伏地道人并不拖延,好好安葬了榆树后一路向西。这一天,伏地道人忽然拉住我道:“前面就是我曾经好友所住的地方,我们去拜访他一下可好?”
我点头道:“当然好!你的好友想必肯定很厉害吧?”
伏地道人笑道:“他有几斤几两,我还真的不知道。曾经我年轻气盛,想要试试他的功夫,却硬是被打退了回来,还没测到他功夫之深。只是他为人总是云淡风轻的,不显露出来。说起来,这段关系比起朋友,更多地像是师生吧。”
我不禁笑道:“你可别说,你现在倒挺像你这位好友的。”
伏地道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活到这把年纪才参透这其中的道理,而他那时也不过二十几岁,就已经明白了,那才叫大彻大悟!”
我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我觉得我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觉悟了,陈力就列,有能力就该去做能做得事,而不应该高高挂起啊。
我和伏地道人走到一间破庙外面,那破庙顶着一块牌匾写道:“青山寺庙”。
我嘿了一声,不禁轻声道:“这地方不会和青山有什么关系吧?”
伏地道人也有些奇怪,嘟囔着道:“应该和那小子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几十年不来,这地方怎么破成这样了?”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您都几十年没来了,这沧海桑田,智能手机都普及了,说不定这位高僧受不了诱惑玩手机去了呢。
我和伏地道人走进破庙,那更叫一个凄凉,简直像是秋风刚扫完落叶的样子
这时,一个小沙弥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朝伏地道人鞠了一躬道:“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我心中一惊,心想这小沙弥觉悟高啊,小小年纪竟然愿意待在这闷死人的地方。
伏地道人却不怎么吃惊,轻声对我道:“那位大师门下弟子都和他一般清心寡欲,”说完便转头对那小沙弥道:“你们圆镜师父呢?”
小沙弥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悲伤的表情,但又马上制止住了,顿了一会才道:“圆镜大师已于十年前圆寂了。”
伏地道人立马叫了声“啊”,还没反应过来就两行清泪直流。我知道伏地道人一向来修的是令人心静之法,他竟然这么一下子大悲起来,恐怕他和那圆镜大师的交情真的很好。
那小沙弥毕竟还是个孩子,看到伏地道人哭了,也“哇”的一声哭出来。这倒好,我真是哄完孩子哄老人了。
待他们两人哭完了,伏地道人才细细问起来圆镜大师圆寂的细节。据那小沙弥说,圆镜大师虽然清心寡欲不问世事,但他武功也算高强,也没人想借着他心思单纯动什么歪心思,所以圆镜大师的圆寂应该不是有人故意作祟。
圆镜大师圆寂前一天晚上将众人聚集殿中讲道,后来专门对小沙弥说了一句话:“若以后有一个叫‘王贵’的人的孩子来找我,你便好好照顾他们,找一个能够托付的人来教导他们。”
小沙弥年纪十分幼小,自然不解其意,但他认认真真地将这句话抄录下来,当天晚上圆镜大师就圆寂了,走的十分安详,面带笑容。
小沙弥一直记得那句话,便问伏地道人道:“大师,你既然说是我师父的好友,可知道他那话中有什么禅意吗?”
我在一边打趣道:“你呀!别逮住一句话就非要解释成禅意禅意的,说不定圆镜大师是感应到自己要圆寂了,之前又答应过那王贵什么事,转托给你罢了。”
那小沙弥大概是觉得我说话无礼,便凶狠狠地瞪着我,伏地道人也掐了我一把道:“别没大没小的失了规矩!”
我撅起了嘴将身子歪向一边,伏地道人和那小沙弥还在叙旧,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便就此睡了过去。
等我迷迷糊糊再醒来时,是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这些天来,我已经被伏地道人锻炼地十分有警觉了,我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冲出门去喊道:“是谁!”
只见两个庄稼汉打扮的人正跪在地上,满脸讶异地看着我,而他们跪拜之人,正是伏地道人,小沙弥也站在伏地道人旁边。
我有些愣了,挠了挠头发尴尬笑笑道:“兄弟别介意,我没睡醒!”
伏地道人也不理我,只是对那两人叹了口气道:“我一路赶来,也没见到圆镜大师最后一面,我当然也不能做你们的师父。但若你们真的诚心想学个一招半式的,我倒也可以教你们。你们不必与我行师生之礼,也不必拘束。”
那两人听了,立马喜上眉梢,笑个不停,我便走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有人拜师?”
小沙弥得意洋洋道:“这两位便是王贵的孩子,前来投靠圆镜大师的!”
原来村北二十里外的夹山脚下,住着一户独家,王贵便是一家之主。家有二老、两子、大媳、小媳。家境很穷,与附近村民很少来往,只有路人过往夹山时,偶而才有人进他们家里讨碗水喝。
老伴后两年,王贵也病故。临终前,王贵唤来老大和老二,话音微弱地嘱咐道:“爹我无能,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遗产,两间破屋也难挡风寒,往后的日子,全靠你们自己了。我去后,遇上难事,到青山寺庙里找圆镜大师。那位白发大师,一是我的好朋友。跟他学……”后边的话听不见了。他嘴唇微动,伸了伸舌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丧葬之事不提。再说兄弟俩自老爹去世后,像失去了主心骨,怎样打发日子,没有主张。一家四口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去青山找圆镜大师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