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在街上买了一只白公鸡,好回家给父亲上坟。母亲曾告诉我,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的身边有不少的白蚁,在地下日子很不好过。她吩咐我,在给父亲上坟时,用白公鸡血淋淋坟,就可以把白蚁赶走。
下午下班,我骑着车,提着白公鸡,朝阿慧任教的垭口店小学走去。在南垭寺分道,上了狭窄的古栈道。这条栈道,记得这是我第二次从这里走过。几年前,我进京读大学时,是父亲送我从这条栈道进的县城。那时,这条栈道是一色的青石板,石板的中间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鸡公车压出一条深深的凹槽。来到龙桥,这里的石板已经被村民弄去砌了墙脚码了猪圈鸡窝的,道路坑坑洼洼十分难走,我只好推车前进。路不算太长,翻过一座小山坡就可以看到垭口店小学那白色的墙壁了。
来到学校,已近黄昏。学校位于栈道右侧,左边是一个服务店。阿慧和高老师合住一个宿舍。
阿慧曾告诉过我:高老师原在偏远的南四区教书,跟丈夫关系不好。高老师在县商业局有一位中学同学,早就有那么一腿。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高老师设下一个圈套。她知道丈夫好色,经常跟侄女眉来眼去。有一天,她借口回娘家,让他照看一下侄女。其实高老师并没有回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领着乡派出所的人在床上把她丈夫抓了个正着。因强奸幼女,她的丈夫被判了刑。丈夫进班房不久,高老师就跟他离了婚。离婚后,高老师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县商业局她的同学。为了照顾夫妻关系,她才调到这所学校教书的。放了学,高老师早早就进城跟丈夫团聚去了。
我看见教室侧边有一个房门,里面亮着昏黄的灯光,不用猜这必定是阿慧的寝室了。我径直朝里边走去,阿慧正坐在煤油灯下批改学生作业。她看到我,马上站起身来。
辛苦了。她笑吟吟地说。
哪里,哪里!我客气起来,信收到了吗?
没收到,我会在学校等吗?阿慧一边给我倒着开水一边说。
我打量着宿舍:一张双人架子床,一张课桌,两把竹椅。课桌上堆满学生作业本,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昏黄昏黄的。
阿慧说:这里的老乡太野蛮,一到晚上,经常往房顶上甩石头撒沙子,把人都快要吓成神经病了。平常,一个人根本就不敢住在这里。
我说:为啥不向当地领导反映反映?
哼!反映,反映多次,这里的头儿说,他们拿着也没有办法。她很生气地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我站起身来说。
好!她望了望漆黑的教室说,屋里太黑,你先出去吧,我好吹灯,要不看不见。
阿慧端着灯站在门口一直等我走出屋外,这时阿慧吹熄了灯。一阵锁门声,阿慧摸索着走了出来。圆圆的月亮就像一位千呼万唤的少女羞涩地从东方姗姗走来,淡淡的月色把一切都笼罩在蒙蒙胧胧夜色之中,远远近近的山峦影影绰绰像几笔淡墨抹在天边。灌满水的冬水田在月光下翻动着银白的波澜。微风习习,蛙鸣声声。田坝里,山梁间,林子边到处飘拂着一层层氤氲之气。凯江水在远远的地方淙淙潺潺低吟浅唱永不停息。我们走下山坡,来到荷塘。塘水在风儿的吹拂下,泛起粼粼波光。已是早春时节,荷塘里仍然是一池残荷。野鸭水鸟在荷塘中在残荷间游来荡去,不时传来叽叽嘎嘎的声音。山冈上松涛声声,如泣如诉,这是一曲多么美妙的田园交响曲呀!在这么美丽的夜晚,在皎洁的月光下,相恋的人儿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漫步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这是多么富有浪漫色彩的夜晚啊!
哇!太美了,慧,歇歇吧!我提议。
好!那里有一块石头,阿慧指了指前面说。
我们坐在石头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欣赏着这美好的月色,饱览着田园诗般的乡村夜色。
木,你还记得小时候事吗?那时是多么快乐啊。阿慧无限感慨地说。
当然记得,那时的月亮好像比现在的还亮,也比现在的还圆,天空好像比现在的还蓝,还洁净。在皎洁的月光下,在晒坝里,谷堆傍,不知道留下过我们多少童年的欢乐啊!
是呀,那时,我们在晒坝里藏猫猫,过家家,充满着童真和无限的乐趣。
有时,我还喜欢和小朋友们坐在堂屋门前,唱着:月亮光光,姊妹烧香,坐排排,吃果果的儿歌,有时听母亲给我们讲《望娘滩》、《蛮鸫鹞》的故事呢。小时候我可爱听故事了。
是呀,我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喜欢看大戏,经常给我们摆《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花木兰》的故事呢!是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的确感人,小时候我看过这本连环画。虽然那时屁臭不懂,但我深深地为梁祝的悲剧命运所叹息。
梁祝深深相爱,最终成不了婚,最后双双以身殉情。阿慧叹了一口气说。
可不是嘛,不过现在好了,恋爱结婚都是自由的,不会有人来干涉的了。
哦,慧,走吧!时间不早了,免得母亲在家老等我们呢。
好!
我们趁着月色,翻过了一座小山冈,就远远地望着了那白色的炮楼房子。我们一路唱着《在希望的田野里》歌子,走进了家门。
母亲坐在灶门前,打着瞌睡。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母亲睁开双眼,说:回来啦,木木,阿慧!让你老久等了,真对不起啊!阿慧客气地说。
哎!没关系的,人老了,就是爱打瞌睡。母亲的眼角就像盛开的两朵衰败的菊花。歇歇吧喝点开水,马上就开饭。
我们走进寝室,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房子。记得去年二月,父亲就是在这间房子病死的。看着这架床,我就想起了苦命一生的父亲,他就在这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们坐在床边,情不自禁的亲热起来……
吃饭了,木木。母亲站在房门口,轻轻地呼唤着。
我翻身爬起,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好!马上就来。
阿慧说:不知道母亲看到没有,这样多不好意思啊。
我安慰道:没关系,母亲不会计较的。走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