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272600000006

第6章 南国奇遇

我刚职高毕业,二舅便要我跟他跑趟云南“帮帮忙”。这几年,而舅常在边境跑生意,赚了不少。

做生意,我不懂;玉器珠宝,更是一窍不通。

“不懂就学嘛!哪个生下来就会?”二舅胸有成竹。

我,从未出过远门,这次竟一下子跑到滇缅边境腾冲县。

腾冲,古名腾越,是滇西重镇,从这里向西行五十来公里,便离国门而进入缅甸。由于是边境重镇,因而商贾云集,南腔北调充斥于耳。但格外引人注目的却是时时相遇的光脚趿拉着拖鞋、穿长长花裙而又蓄浓浓胡须,不男不女的怪物。

“那是缅甸商人。”二舅见惯不惊。

我这才明白他们都是男子。扎的是“笼基”,缅甸男女都扎笼基的。“他们不兴穿裤子,只把一块长长的花布往腰上一围,不用任何带子,两手就这么几下,变魔术似的,就扎好了。”

我们在一个二十多岁,扎黑底白花笼基的人跟前停了下来。他面前放一块红布,红布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手镯、戒指之类的玉器,白的、绿的果然好看。

二舅蹲下身子,挑捡一样,掂一掂,对着太阳照照,用牙咬咬,然后轻轻摇摇头,放回了原处。

“老板,仔细看嘛,我这些货实在,价钱也不贵。”

吓!这“笼基”还会中国话?而且还说得这么好!

二舅又挑了一件看了看,但还是摇摇头放回原处。

“老板,选一样嘛,我这货便宜!”

“这都是些不入流的下脚货。”

“老板,您要好货?”“笼基”细细打量着二舅和我,“我家里倒有一件,抵得上腾冲县所有的玉器,只是价钱贵啊!”

二舅像是被吸引住了,盯了“笼基”许久,“在那边吗?”“那边”,显然是指国境的那一边。

“是呀,您要是不怕路远,一会儿搭班车过去看货!”

“搭班车?”我十分惊奇,“这里到缅甸还有班车?”

“有呀,中国腾冲到缅甸密支那,一天两趟,要不,我们能这么容易常来中国赶街子?”

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便出了国。奇怪的是:过境时,只看了看我们的身份证。

车停在一个镇子边,一面缅甸国旗下面的木牌上写着一行洞洞圈圈的缅文,好在旁边有两个汉字十分醒目:“那当”。

“对不起,老板,还得走几里山路。”

二舅犹豫了,看看飞雨的天,又看看我。我更拿不定主意。

“放心吧,老板,长期跟中国人做生意,腾冲县里的人哪个不了解我郎沙?”原来这个“龙基”叫郎沙。

小伙子的确热情可亲。

“我家的那块货,说来话长啦!”小伙子虽扎着长长的笼基,趿拉着拖鞋,却健步如飞。

地在滑滑的山路上走着,还滔滔不绝地给我们漫侃:“那还是六十多年前,密支那的森林里发现了一块特大无比的美玉,晶莹透明,里面却有阵阵红霞透出。这事让政府军和独立军知道了,都想独吞,出动了大批军队,又是飞机,又是大炮,打了几个月,军队撤走后,我爷爷就在乱石块和死人堆里,掏出了这么一大块……”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走到一个依山临水的寨子。

郎沙把我们介绍给一个秃顶、约莫五十岁光景的老“笼基”,“这是我爸爸”。两个“笼基”又叽里咕噜一阵,老“笼基”阴沉的脸豁然开朗,笑容可掬,双手合什,对我们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这份热情深深地感染了我,可惜,我一点也听不懂老“笼基”的话。

二舅也十分高兴,握住老“笼基”的手摇个不停,“听说您有一块好玉,我带外甥特地来开开眼界!”说着,将两瓶“剑南春”递了过去,这算是见面礼吧。

老“笼基”向里喊了一句什么,只听木楼一阵响,一位姑娘手托茶盘向我们走来。

这姑娘上穿天蓝色绣花短袖,下扎粉红如霞、缀着星星点点白花的笼基,秀丽的脸。黑而水灵略带忧伤的眼睛,只是脸蛋上整整齐齐刷了两块如伤湿止痛膏一般大小的白粉,乍一见,怪吓人的。

二舅告诉我:“缅甸姑娘都这么化妆,象我国姑娘搽口红纹眉一样。”

姑娘用会说话的眼睛细细打量我们,轻轻将茶放在火塘边的桌子上,退在郎沙身边坐下。看样子,姑娘是郎沙的妻子。

小伙英俊,姑娘水灵,二人倒是很好的一对。

老“笼基”从内屋拖出一个木箱,姑娘忙帮着把木箱放在桌子上,老“笼基”神情十分庄重地取出红布包的一大块东西,慢慢打开红布。吓!果然一块白里透红、与灯光争辉的玉石,足有小面盆大呢!

二舅眼睛立即放出光来,忙伸手去摸。他很少这么激动、这么失态,看样子,这玉石果真不错。

老“笼基”“叽哩哇啦”一阵子,青年“笼基”郎沙忙向我们翻译:“这是我爷爷九死一生才留给我们的传家宝,我爸爸说:从来舍不得卖掉,现在等着钱用,而买主又是我们十分尊敬的中国客人,只有忍痛割爱了。但要现钱,人民币四十万元一点也不能少。”

四十万元,这么贵呀?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玉石也不过比一般石头好看一点嘛。

“四十万?太贵了吧!”二舅接口说,“这块玉石即使拿到香港市场也不过二十万左右。这样吧,一回生,二回熟,也许将来打交道的日子还多,我就交你们这异国朋友,拼着蚀点本也帮你们解个急,给二十五万,如何?”

两个“笼基”低声嘀咕了一阵,显得十分不情愿地对我们说:“为了友谊,我们就再忍痛吧!希望您因此富裕了,别忘了缅甸那当还有我们这样的朋友。”

“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呢!”二舅很得体地接上话头。

“您看,今晚就住这儿,明天交钱取货,然后正好赶上去腾冲的班车。”说完,郎沙吩咐姑娘准备酒菜。

姑娘坐在郎沙身边一直未说话,很认真地听着、看着我们,仿佛对我们很关切似的。临起身,她深深地瞥了我一眼,我心里甜蜜蜜的。

“很对不起,我们出门做生意,向来不带现款。这样,我们一同到腾冲县银行去取。唉,真不好意思。”看来,做生意得学会说谎。

郎沙父子疑惑地瞟了我手中的提包一眼,“也好,我们明天一道去吧!”郎沙显得十分慷慨。

晚饭很丰盛,有中国菜,也有从未见过的菜。二舅从不喝酒,只我,喝了两小杯米酒。米酒,味像醪糟,可度数不低。主人很热情,郎沙又特地用雪白的玉石杯子斟了两杯酒,让姑娘敬奉我们。不料,姑娘脚踩着了笼基,一个趔趄,将酒倒了。郎沙狠狠地瞪了姑娘一眼,那神情十分狰狞,与刚才的帅气迥然不同。我看着她,心里充满爱怜。她的眼神显得既惊恐羞涩却又坦然,见我凝视着她,忙避开我的眼光,回到郎沙身旁。她的脸若不是刷有白粉,此时一定艳若桃花了。

半夜时分,我突然被二舅拧醒,“听,门边!”二舅在我耳边悄悄说。

果然,门轻轻被推开了,“大哥!大哥!”轻而柔软,女人的声音。

“谁?”

“大哥,我是郎沙的妻子。别开灯!你们赶快逃,不然,就没命了!”声音很急。

“为什么呢?”二舅很不相信似的,但他还是穿上了衣服。

“郎沙与他父亲商量,要杀你们,这时已叫他姐夫去了。快点,我带你们走!”

“郎沙父子对我们这么热情,你这是?”

“别胡想了,我也是中国人!”边说,她拉着我们急急地轻步下了楼,出了寨子,奔上滑滑的山路。好在雨停了,天空有点朦胧的月光。

“我叫李燕,云南下关人,也是职高毕业。前年,我在保山工作,认识了这个玉器老板郎沙,当时,我和许多人一样,拼命都想出国,我见郎沙大款样,一时糊涂嫁给了他。谁知道这父子二人是缅甸曼德勒流窜到那当的匪徒、骗子,去年十月,他们就用这块玉石骗来两个印度商人,悄悄把人杀了,吞了十万美金。”

“我们没带钱,他杀我们干啥?”我不明白。

“你我都是有文化的傻瓜,他看你始终把皮包抱在怀中,他不知道你有钱?即使是存单,郎沙也会有法在腾冲银行取出现钱的。记得吃晚饭吗?你们差点就死在餐桌边!”

啊,原来,她是有意将酒倒掉的,这么个弱女子,竟两度救我们。

边跑边说,李燕已气喘吁吁了。

二舅问:“姑娘,你带我们跑了,他们会放过你吗?”他关心的不仅是眼前。

“郎沙这人,我早恨透了,阴险、狠毒。我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去,我要到昆明、到北京。我是学财经的。找个工作做,也对得起老师,对得起自己。”想象得出,她是怎样艰难地改变观念,认清了异国情人,认清了自己;想象得出,她又是怎样艰难地整日演着戏。

“那你的婚姻,你的国际?”

“我是私自嫁过去的,根本没办啥手续。”

突然,一阵喊声从后面传来,深夜里,十分慑人魂魄。

“快!不能到那当镇。抓住藤子,上来,这边有条小路,我和郎沙走过。翻过那座山,就回国了!”她手指着前面黑黝黝的山。

我顾不得荆棘刺在身上的疼痛,一手拉李燕,一手捏紧要命的皮包,拼命跑着、滑着、跌着。

一条深涧横在我们面前,仅两根圆木搭在两岸的岩石上,看不清涧底,丢块石头下去,许久才听见声音。

“快过去,快呀!界碑就在前面林子里!”李燕催促着,她的笼基已挂扯得稀烂,布条在山风中飘着。

喊声撵上山来了。小路,任然没有甩掉郎沙。

二舅已经过去了。我慌忙踏上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更未走过的桥。

桥很滑,弄不清这是由于脚上的泥还是桥上的青苔。每踏一步,桥“唧唧喳喳”直响,那是树木欲断裂的声音。“糟!今天不死在郎沙的手下,都要把小命丢在这万恶的涧中。”我想。

二舅给我递来一根树枝,我忙抓住树枝,顺势爬上岸。

“李燕!快点!”我与二舅齐声呼喊。

“来了!”李燕终于上了桥。

郎沙已向这边冲来,像有三四个人。

“快呀,李燕!”

“小心点,李燕!”

我们的心比刚才过桥更紧张。

近了,三米、两米。

“快,二舅,把树枝给我!”

李燕伸手来抓我递出的树枝。

“哗啦!”桥突然断了,李燕与断木头一齐落下了深涧。

“啊!”一声惊呼,我天昏地暗。

“叭!”子弹从我头顶飞过,郎沙放枪了。

二舅拉着我爬着、滚着,向着界碑方向。

我不能丢下李燕不管呵,她是为了我们呀!

可郎沙的子弹不容我们去看看摔下万丈深渊的李燕,甚至不容我们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多留一秒钟。

终于,我和二舅连滚带爬到了界碑前。

啊,中国!

我第一次,也许是此生唯此一次真正体味到“回国”的含义,这里有酸、甜、苦、辣,更有揪心的疼痛。我们久久望着那条山涧,千遍、万遍地呼唤着本应与我们一道回来的那个姑娘:

“李燕……”

同类推荐
  • 纪忆

    纪忆

    从出走到回归,从回忆到纪念,这并非仅仅是一场与青春和爱情有关的盛宴,而是一代风华正茂的人在这个风华正茂的时代里正在进行着的生活。亲情、爱情,以及心灵的一种矛盾和挣扎,都在人生必经的路上,我们无处逃遁。即便是远走他乡,即便是放纵身体,依然不能达到真正的解脱,因为心如果不复曾经的单纯、明澈……
  • 失忆诊所

    失忆诊所

    在遥远南美厄瓜多尔的基多,英国小男孩小安与当地男孩法比恩成了死党。法比恩的舅舅苏瓦雷滋又酷又爱搞怪,他对诡异故事的癖好深深影响着小安和法比恩。说故事成了左右两个男孩之间关系的奇异媒介。可是,法比恩却从未对人提起过自己的双亲。在那场杀死法比恩父亲的车祸中,他的母亲神秘失踪,不知生死。当与法比恩母亲失踪相关的线索浮现时,小安却编造出一个故事来安慰法比恩,说他失踪的母亲可能住在海边一幢怪诞的失忆诊所里。两个男孩由此展开了一场横跨厄瓜多尔的异想之旅,寻找那似有若无、虚无缥缈的失忆诊所……
  • 战争论

    战争论

    马基雅维利是西方思想史上遭受非难最多的伟大思想家,他的思想对政治生活中的道德基础产生了重大威胁。
  • 古柳官河

    古柳官河

    秀儿和庆生没有说出的朦胧情怀,杏子和丰儿的青梅竹马,离婚的如英和小周老师的心有灵犀,月色,清风,河水,温柔情愫,淡淡情怀,悠远静谧的氛围,淡雅清新的意境,呈现出悠长静态的古典美。
  • 畅销楼盘

    畅销楼盘

    从事记者工作的赵聪灵经不住高薪的诱惑,虚造履历应聘到江边市首个千亩阳光国际城项目公司担任推广部经理。阳光国际城项目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开发企业对其寄望很高,而新任推 广部经理的赵聪灵又没有从业经验,这个楼盘该如何运作,怎样去实现开发 商的预期品牌效应,实现暴利目标呢? 《畅销楼盘》从“楼盘的品牌炒作”入手,别开生面地揭露了开发商的炒作伎俩,把一处偏僻的楼盘炒成了畅销,卖出高价,并揭秘楼市风云背后鲜为人知的营销圈套内幕,展示了一个大楼盘的营销轨迹,同时见证了近年楼市轨迹的起伏兴衰。
热门推荐
  • 仙游手录

    仙游手录

    不知何时,世界上有了一位仙,他用无穷的生命记录着山海,记录着天地,记录着苍生,然后一天,他将所有的见闻化作一块玉石,流传世间......
  • 惑灵

    惑灵

    “人新死,魂不散,地府有官掌乐,鼓吹引亡者入幽冥,不得升天,谓之惑灵也。”——《夕葬录》三十三重天外天,九十九重地下地,仅此一个,天地虽大,神魂俱灭,却掀起万世难逃之劫,其名曰空,其志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诸天神佛、九幽魑魅、万疆妖邪,看这小小地府惑灵使如何使得天地翻覆,万灵同归……
  • 湘南忆事

    湘南忆事

    我们已禁锢在金钱名誉情爱的牢笼多长岁月?流亡在无知无能无为的荒漠几世轮回?初心是什么?或早已丢弃。湘南被逼分手,被逼出游,她如何才能找回初心?
  • 天命传记

    天命传记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天意难违?还是天命难测?一双无形的幕后黑手,默默的操控着这一切,是你?是我?还是谁?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 左瞳右语

    左瞳右语

    花落花开相逢在瞳。苏沐瞳落叶乔木暗使翩然。乔木默默,默默的在。悄悄,悄悄的去。如无声一般,随着自己的幻想走,慢慢的飘,在一棵梧桐树下,我侧瞳,仿佛能看见你,看见自己。在无尽的尽头,无声的旋律,漠然而下,你在,我们都在。左瞳右语述流年。清携绪
  • 伍天

    伍天

    伍天新书’小说’就是没有人去构思过的,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故事。每一本小说就是每一个与众不同的新颖世界!一书一浩瀚宇宙天地,无奇不有。故事起源于··秋峰山脉,······伍氏的小少年:伍天,········亲们,一起去享受这一个美妙无穷,与众不同的世界么?与那些五彩缤纷的世界又有何不同?
  • 紫笛情深

    紫笛情深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她?他明明承诺过要等她的,但为什么在她与他的婚期在即,为他受伤的养病期间,他却要弃她不顾,当着她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还求她成全他们的情爱,她看错人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去了趟江南,怎么一回来她却无缘无故的失踪?两年后,江湖上窜出“紫笛仙子”这号人物,她会是“她”吗?会跟终日带着紫笛的“她”是同一人吗?
  • 《你不要说爱我》

    《你不要说爱我》

    从小学到高中,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他们的关系如同藤蔓一样,纠缠不清,就如同迷雾一般,模模糊糊,她用自己的下半身赌,赌他对她的感情..她的选择使另一个人闯进了她的生活,在两难的选择中,她该怎么办?
  • 恶魔女少VS腹黑殿下

    恶魔女少VS腹黑殿下

    当腹黑遇上恶魔,当可耐遇上逗比,当甜美遇上骚包,又会擦出怎样电热火花呢?敬请期待《恶魔女少VS腹黑殿下》(好吧,我承认我是词穷了OAO)女强,男强
  • 豪门锁爱:首席情人不好当

    豪门锁爱:首席情人不好当

    他勾起她的下颌,笑的邪肆魅惑,她却一脸平静,强压着心底翻涌的恨意。他对她冷硬淡漠,从未有过怜惜,而她,却在不觉中,失掉了自己的心。一年的囚禁强欢,她本以为他对她,就算没有爱,至少,还有一点情,可是,他却说,“爱我?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