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梨花千树雪,杨柳万条烟,当春三月初的今天,它正是父亲的生日。要是他老人家还在世的话,算起来,今天应该是他一百零三岁的诞辰。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整整八个年头了,但他老人家那高挑魁梧的身躯、慈祥的面容,却常常绕我枕畔,时时浮现眼帘。尤其是父亲从私垫读书的少年时代,就善长吹的那只短竹笛和长竹箫,让我记忆犹新,难以忘却。每当父亲有什么心事或闲暇之余,他就从床柱上把它们取下来,走到河边或土埂高坡上,将笛箫横竖在嘴唇口间,蓦然,一曲曲高扬婉转的乐曲,不时地把我带入到那;繁花扑地的阳春三月与明月高悬、清辉朗朗的中秋午夜。就是这父亲自做的,看起来非常普通简易的竹笛箫,可它在父亲嘴唇和心灵碰撞的结合里,却吹出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吹出了岁月的春温冬寒。夜间,父亲吹起那竹箫,仿佛吹得雕梁起暗尘,千里暮海浪涛如泣如诉;竹笛声,在把白雪呕尽后,使阳春碧水婉娩,宇空云霏袅袅。就是这笛箫声,启蒙了我儿时朦胧的意念,从此开发了我对生活美好的向往,直到今天对人生深深的彻悟与追逐的荡漾情怀。也正是这竹笛箫声的磅礴缠缓,抚平我往日对世事困惑而引发出那内心的悸动,从此它让我心植于与勤勉,施于无穷的现实生活中,然而它让我享用一生。
父亲特别喜欢民间散调,在他忙完手里活儿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哼起古调新曲。每年年三十晚,吃罢团年饭后,我们姊妹八人,在父亲的主持安排下,高高兴兴地拉着母亲的手,围坐在院子里,听从父亲的主持和大哥二哥的安排,在父亲一曲白毛女和东方红的竹笛声中,一场原始俭朴的“家庭春节联欢晚会”的帷幕就那样徐徐拉开了。父亲和二哥的竹笛声,大哥的二胡声,四哥和么姐们的歌声,与我和五哥轻轻敲打着的锣鼓声交相辉映,把那些紧紧关门闭户吃年饭;寂静村落邻里的门窗,都轻轻地打了开来。【川西坝子吃年饭的俗习,往往是关门闭户,不让外人进入,否则来年不吉利】就这样,年年如此般地,引来了不少的邻里老少前来吆喝助兴。父亲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在土地改革时期,他担任农会主席兼秘书。在畜牧场和社队担任过会计保管。他老人家打得一手好算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从我记事到上世纪90年代初,每年家院前后院门窗上的春联,都是由父亲亲自编写的。【以前木制结构房屋的窗户上,是要贴春联的】至今我仍然清晰的记得,父亲依据我家居住的周边环境,触景生情地写下的“河边杨柳枝枝茂盛,院内桃花朵朵红”这幅他独钟的春联。写好后,他叫我粘贴在窗棂两边,然后拿起笔,悠然地面向60米处的河边,再看院内即将绽放的朵朵桃蕾,欣慰地点头不已。就这样这幅对联直至老房换新屋后他才罢笔。父亲有个让我们儿时骄傲的姓名,说起来应该是巧合吧。他老人家的姓和名与林海雪原里那个侦察英雄一字笔画不差。父亲是个善良、勤劳、吃苦、耐劳简洁的人,这就是他做人持家之本。他精通织布、染布。善长耕犁、播种、插禾、养蜂。在他和母亲的勤劳爱抚中,就连那非常艰苦的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中期,也未曾让我们这个拥有十一口人的大家庭老小,饿过肚子和受过疾病的困扰。父亲的一些言语,虽然入耳淡淡无味,可他的行表,却惬心而深有情。他对我们的管教非常严厉。记得一次因我和一个长者吵架,被父亲知道后,待我回到家中,就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他看到我不服气的样子时说道:“尊敬长辈,这是礼义之道。哪怕长辈做的不对,你们也得顺着他们一点。告诉你,你大哥20岁了,有一次我不注意顶撞了你爷爷一句,他拿着竹鞭给我打来,我还不敢躲呢……”说完后,他也不好意思,面带羞涩地表情把身转了过去。父亲一生从不吸烟饮酒。他会十多种鸟语。常常当着我们三个较小的兄妹,把树枝上的鸟儿,忽悠的离我们在咫尺的树技和地面上,上串下跳,欢快不已。小时候,我和五哥喜欢放的风筝,都是父亲给我们做的。父亲做的风筝,总是比别人家小孩在街上买回来的风筝漂亮的多,而且飞起来,往往比他们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当我兄弟俩放着风筝,兴致勃勃奔跑在田野上的时候,前面隐隐约约传来,父亲连续不断地叫好声和笑语声。
父亲还拉的一手好‘空竹’【在我们当地它的俗名叫‘地转转’。是数百年来,川西坝子老少强身健体的小玩意】冬天里,当父亲看到我们玩的笨拙可笑时,他便从我们手中拿过杆线,时儿把地转转抛入空中又轻轻接住,时儿放在双杆交替滚动,时儿放在地面然后又轻轻挽起。那地转转在父亲的手里就像一个不倒翁似的,在父亲手中的线杆上,发出阵阵悦耳的欢快声。父亲喜爱音乐,在忙碌后,常常哼起他儿时的歌谣,让我们听起来感觉意寓深长。记得,九十年代初,那时父亲已八十有余。一天中午我下班和爱人刚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旋律不怎么协调的口琴声。原来父亲在给我们做完午饭后,闲着没事,就把我多年买的口琴拿着吹了起来。当他看见我们时,老人家总觉得不好意思,我说:“爸爸,你吹的很好听,只要你喜欢,就常拿着吹吧。”读小学的女儿笑呵呵地走过来,悄悄耳语跟我说:“爸爸,爷爷看到你和妈妈不在家,还常常把你的吉他拿着弹呢。”我和爱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父亲既不是什么名人,也不富有。他和千千万万个父亲一样,是一个非常普通、平凡、让人可亲可敬的父亲。他不仅仅是儿女们精神和力量的支柱,而是儿女们避风雨的港湾。他更是儿女们依托的一座山,一副永远也压不塌的肩膀。他给我们儿辈留下了那些是用金钱都买不到得;坦诚的人格魅力,富有责任情怀的宝贵财富。
父亲是在他八个儿女的敬仰和关爱中;在他心情怡缓里,安详地走完了他九十五个春夏秋冬。虽然,他已经整整离开我们八年了,可,在这流苏浮影里,他的慈祥、勤劳、和他那博大的襟怀,却成了我们儿辈和嫡孙们做人的永恒典范。正是他,教得我们一付;让心灵永不朽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