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她早已清醒，她觉得腰、手臂和脸颊火辣辣地痛，她不想睁开眼睛，她累了，她厌倦了，她想逃避了，她彻底放弃了。
她被耳边的对话温暖了。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一个稚嫩的声音，那是儿子小磊的声音。
“怎么会，怎么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是谁？
是Ray！
她更不愿意睁开眼睛，无法面对自己的下属，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我觉得我根本不是个男人。”小磊坐在沙发角落里，严肃、认真、失落地说道。
“啊？”
“我很看不起我自己，你知道吗？”
“为什么？”
“我妈妈很爱我，很疼我，可是，我却不能保护她，我真的很没用。”
“你还是小孩呀，还是被人保护的年纪。”Ray被这个不到六岁的孩子的话惊呆了。
“不是的！”小磊沮丧地叫道。
“怎么了？”Ray吓了一跳。
“我很害怕，看到妈妈被打，我很害怕，我没有站在她面前，我只想躲起来，我没有勇气，所以我恨我自己……”说到这里，小磊已哽咽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委屈地哭起来。
“好了，刚才不是说自己是男人，男人是不随便哭的……”Ray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我真的很难过……”小磊泪腺的阀门似乎坏掉一般，眼泪不停地流，看得Ray心里酸酸的。
“好了，好了，那你哭吧，想哭就哭，哭吧！”
“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小磊哽咽着说道。
“没有！”Ray有些失落地说道。
“就是嘛，我应该是个女人的，不应该是男人的，我很看不起我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妈妈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有没有保护她。”
“啊！”Ray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还是没有？”
“我没有妈妈，哦，不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妈妈。”
小磊的哭声突然停了，Ray苦涩地笑了笑，看了看泪眼汪汪盯着自己的小磊。
“你这个家伙看什么看？一定要哥哥说出心里最苦涩的事情。”
“你不难过吗？”
“哼……”Ray有些无奈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关系，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好吗？”
“啊！哎呦，我败给你了。”
“我妈妈很好的，很漂亮，很疼我，很爱我，她也疼你和爱你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奶奶她们好讨厌，经常打我妈妈，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爸爸呢？”
“爸爸！”小磊情绪又低落起来。
“算了，算了。”
一阵沉默后。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觉得没有妈妈的孩子一定很可怜，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们一起保护她，怎么样？”
“我吗？我已经很大了哦，怎么能叫她妈妈呢？”
“那有什么关系，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妈妈好了，我跟她说。”
“啊……”
金以然被儿子可爱的对话温暖了，有感动，有滑稽，有秘密……
“嘭！”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那人，Ray见过，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知道他是小磊的爸爸，金以然的丈夫，一股莫名敌意从心底冒起，因为就像小磊说的那样，他没有保护好她。
“爸爸，爸爸，妈妈她……”小磊看着许楚若，又哭成了泪人朝他跑去。
“对不起，好了，好了，不哭啊！”许楚若安慰儿子，眼眶也红起来。
“您是？”
“我是金主管的下属，刚才小磊叫我，所以……”Ray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
“爸爸，刚才奶奶和小姑又打妈妈，我吓坏了，才去找楼下的大哥哥……”
“谢谢你，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妈神经有点问题，所以……”许楚若尬尴地解释着，他看起来憔悴不堪。
“哦！”
“你们是同事对吗？”
“是的，她是我的领导。”
“哦！要不这样，这边的事情我能应付，也耽搁您不少时间，要不，你先回去。”
“哦，好的。那我先回去。”Ray有些尬尴地说道。
“小磊，再见！”
“哥哥，谢谢你，再见。”
Ray看了看床上闭着眼睛的金以然，对着许楚若点了点头走了。
“哥哥，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病房里安静了，许楚若走到妻子的床前，看着白纸一样没有血色的脸，和那憔悴的脸上随处可见的血痕。
眼泪从金以然紧闭着的眼角滑过。
“你怎么才来，我好害怕，我好累，为什么这个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金以然想要抱着丈夫哭诉。
那是她的内心想法，但是现实总有太多的不方便和不情愿，她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许楚若抬头，那晶莹的泪珠是那么的刺眼，他的心猛一阵抽搐，锥心的痛让他快直不起腰，他哭了，在儿子面前，在妻子面前，他伤心的哭了，把头埋在被子里，哭声穿过棉絮，像四周传散开来。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对不起！”许楚若哭喊着，他真的伤透了心。
哭了，一家三口都伤心的哭了。
离婚吧？
十二年了，已经熟悉了有彼此的存在，如果身边突然少了他，该怎么办？以后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孩子问爸爸去哪儿了，我该如果解释？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凌辱和毒打，她的心凉透了，她厌倦了！
金以然仿佛置身一片迷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迷茫，看不清方向，不知道如何走脚下的路。
看到艺欧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已经三天了，她痛苦地伪装自己，她强装什么也没发生，她本以为再也不能原谅他，但是，她居然还能接受他躺在自己的旁边，她很想狠狠抽他两巴掌，很想大声呵斥和指责他，很想跟他大吵一架，然后相忘于江湖。但是她好怕，好怕他真的就这样离开，留下孤零零的自己。
“亲爱的，是我对你不够好，不够温柔，不够体贴吗？还是对你关心的不够，爱你不够？还是我让你太辛苦，太累？还是让你觉得我是负担？还是没有照顾好家庭，没有照顾好爸妈？还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所以你才出去找别的女人……”孙卓芸看着身旁熟睡的艺欧，在心里痛苦地责问自己。
“原来我已经离不开你，即便你背叛了我，但是我还是想息事宁人，我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我恨我自己，我也恨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是那个我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吗……”孙卓芸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家里的气氛怪异、不轻松，两边的老人都小小心心、仔仔细细地过着日子，害怕生活中再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哪怕一点，都再也经受不起。
艺欧想着父母流着眼泪教训他的样子，想着岳父岳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见的宽容和包容样子，想着老婆淡然接受一切，努力维持家庭和谐的样子，他想立马钻进地洞，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看别人，也不让别人看他。如果可以，他真想从楼上一跃而下，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但是不可以，至少现在不行，因为他要补偿，补偿妻子，补偿父母。
“怎么会睡在一起呢？本来是我一个人的？”艺欧依旧眉头紧皱地想着这个问题，他转头看了看灵儿的位置，她已经是第三天没有上班，只是给艺欧发了短信，说身体不舒服，要休假。
“我怎么能这样，伤害了两个人，我怎么能这样？我要跟灵儿好好解释，请求她的原谅，想想有没有补偿她的办法。”艺欧烦恼地想着，眉毛拧成一股绳。
“我真是糊涂了，你那么喜欢灵儿，为什么不自己上，为什么要让艺欧捡个大便宜。”阿善一边喝酒一边叨唠着。
“我需要的是爱我的女人，对我死心塌地的女人，她……”钟吉一脸清高、不屑的样子。
“你不后悔？别管什么天长地久，曾经拥有也不错嘛？”阿善坏笑着说道。
“哼……”钟吉嗤鼻而笑，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艺欧现在一定心烦意乱，家里肯定乱成一团，如果工作再出点乱子，他的人生就‘圆满’了，哈哈……”
听到阿善的话，钟吉莞尔一笑，然后用力喝了口酒。
“灵儿，是你逼我的，别怪我！”钟吉咬着嘴唇，内心控诉道。
钟吉的心突然猛跳起来，迎着那人的目光，眼里充满了慌张和躲闪。
“哎呦，这么巧！”灵儿笑盈盈地朝他走过来，径直坐在他身边。
“好巧。”钟吉调整自己，却依旧显得僵硬。
“好巧哦，你，你也来喝酒。”阿善更是慌张。
“你们俩怎么了，看到我干嘛这么紧张，咱们又不是不认识。”灵儿今天特别的直率和豁达。
“很惊讶，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偶遇不是应该开心吗？并且还是遇见你喜欢的人，不是吗？”灵儿说完，大方地伸手帮钟吉整理有些乱的衣领。
钟吉和阿善彼此看着对方，满腹疑惑。
阿善伸手拿酒杯，钟吉也是，但是不巧，他的酒杯被灵儿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艺欧看了看灵儿，当四目相对的时候，只有一秒，他立马转移了视线。
灵儿的眼神杀气太重，他不敢看。
“你们的日子好舒心，悠闲地品酒论事，把我害得好苦。”灵儿站起来，把半杯酒慢慢地从钟吉的头上倒下去。
“你干什么？”阿善惊呼道。
“啪！”灵儿顺手将服务生刚为她倒满的酒用力泼向阿善，阿善一个激灵，闭着眼睛，大张着嘴巴，啤酒哗哗地向下流躺。
阿善被激怒了，他目露凶光地弹跳起来。
灵儿冷笑一声看着他。
“坐下。”钟吉冷静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