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雷声一直轰隆隆作响，自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晚风带着潮气吹进帘幕之中，不断地将那极轻细的材质扬起又落下。
轩辕翰宸在龙椅之上正襟危坐，声音低沉：“嗯？你何罪之有啊？”
“儿臣看管不力，张国臣和他的儿子以及一名证人，在今天下午被人下毒害死了。”轩辕褚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轩辕翰宸慢悠悠地唔了一声，给薛直递了个眼色，薛直会意，静悄悄地退到门外侯着了。
一时间空荡的大殿之中就只剩下轩辕翰宸和轩辕褚二人。
轩辕褚抬起头，略带不解地看着在龙椅之上正襟危坐的轩辕翰宸。
“这桩案子，朕以为，就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轩辕翰宸正色道。
“可是张国臣买官卖官多年，那些买主肯定还在朝中为官，父皇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收手？”轩辕褚颇为不解地说道。
轩辕翰宸眉头蹙起，冷冰冰地说：“不让你查你就不查了，追究这么多做什么？”
轩辕褚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明明离事实真相已经很近了，为什么他要一次次地禁锢住自己的双手？
“那么，罪犯死了，儿臣接下来该如何去做，还请父皇明示。”轩辕褚跪在地上，第一次感到大殿内的地砖是那么的寒冷刺骨。
“你还没有听明白么？张国臣死了，此案告终，你再差人去一趟随州，将他的家抄了，家中女眷，没为官奴！”轩辕翰宸用手支住下颌，不耐烦地说道。
轩辕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肃穆，他缓缓叩个头：“儿臣有一言，不得不说。”
轩辕翰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轩辕褚缓缓说道：“父皇始终是为了稳定朝纲，可父皇可曾想过，一个张国臣无声无息地死了，贪赃枉法的行为难道就能制止了吗？”
“朕说这个案子结了，那就是结了，你如果再查下去，那就是抗旨不尊！”轩辕翰宸眉头紧皱，掷地有声地说道。
“你知道张国臣他们是谁毒害的吗？”过了半晌，轩辕翰宸突然别有深意地问道。
轩辕褚刚想摇头，却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是您？？”
“是我。”轩辕翰宸坦然承认：“你听着，在这个朝廷里，是没有绝对干净的人的，但对朕而言，最重要的是国家的稳定！”
轩辕褚睁大眼睛，似乎对这个结果还是不能够接受。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轩辕翰宸最后看了他一眼，疲惫地挥了挥手。
轩辕褚机械地站起来：“儿臣告退。”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挑起一个淡淡的苦笑，这么多年来，他出生入死，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君主卖命。
父皇在自己心中，一直是最刚正不阿的存在，就算偶尔会有偏颇，那也是出于宠爱。
可他今日才知道，君王也可以这样的自私！
殿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暴雨，天边隐隐滚动着暗红色的云，这场雨是那么的及时，轰隆隆地下在了轩辕褚的心里。
他不管不顾地在雨里奔跑起来。
破风意图凑近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
“王爷，您今天是怎么了？”很少见到轩辕褚如此失控的样子，破风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到。
“走，陪本王喝酒去！”轩辕褚揽过了破风的肩膀，找到宫外最近的一处酒楼，轩辕褚强迫着破风与自己同坐一桌。
“小二，把你们这里最贵的酒都给爷拿上来！”轩辕褚说罢，从衣服里掏出一张湿漉漉的银票拍在桌上。
小二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桌上将银票拈了起来，贴近一看，险些惊叫出声。
“快点！”轩辕褚皱着眉，不满地催促道。
“好？？好！”小二连忙跑了下去，不多时就端上来了两大坛酒。
轩辕褚将酒坛子红色的封皮揭开，像是喝水一般往喉咙里灌着。
“痛快！”喝了一阵后，轩辕褚哈哈大笑起来，他睁着有些泛红的眼睛对破风说道：“你也喝！”
破风苦笑着应了下来，也拿过一坛酒，学着轩辕褚的样子将封皮打开，灌进嘴里。
轩辕褚很快就喝完了一坛，他摇摇晃晃地将酒坛砸在地上，高声叫道：“小二，拿酒来！”
小二看这二位爷都不像是吃素的，也不敢轻易地阻挠他们，去自讨苦吃。很快，小二又搬过来两坛酒。
轩辕褚拿过酒坛，扯开上面的红色封皮，像是喝水一样灌进嘴里。
破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主子向来不是嗜酒之人，今日之所以会如此，想必皇上做了什么很让主子失望的事情。
轩辕褚看上去确实很痛彻心扉的样子，破风不敢规劝，只能看着他一坛一坛地将酒喝掉。
“主子，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比较舒服一些。”看着轩辕褚一坛接着一坛，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破风觉得不能任由主子这样喝下去了。
“说？”轩辕褚苦笑着回答道：“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
他喝得太多了，摇摇晃晃的倒在桌子上，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
“主子！”破风警醒过来，立马站起身追了出去。
轩辕褚虽然喝多了，但是动作却极为迅速，破风追出去好远，才在街边看到了瘫坐着的轩辕褚。
他拿着酒坛子，不断地往口中灌酒，但由于他神志不清，大多的酒都流淌在他的衣襟之上。
他的朝服上已经沾满了泥污，显示出无比颓唐的模样来。
“王爷，您别这样……”破风心中一紧，连忙跑到轩辕褚的身边，哀求着：“你到底是怎么了？总得告诉我一声吧？”
此时天空中开始不断地有雨滴落下，逐渐地点连成片，大片大片的雨洒落下来，为此时的轩辕褚更添上了一丝伤感的色彩。
轩辕褚一动也不动地靠在街边的土陇上，双眼紧闭着，看上去已经是睡着了。
破风脱下外袍，极力为他遮风挡雨，但由于雨势实在是太大了，破风的衣服根本就抵挡不住，渐渐地，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王爷……王爷！”破风不住地摇晃着轩辕褚的肩膀，企图能够唤回他的哪怕一丝理智。
而此时的轩辕褚已经陷入了昏迷，甚至说起胡话来了。
“墨湉……墨……”他喃喃道。
破风微愣，自从长岭之战过后，主子的睡眠时常不安稳，偶尔也有说胡话的时候，但每每叫的，都是凤妩的名字。
这是他从轩辕褚的口中第一次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
片刻后，破风咬一咬牙，决定将轩辕褚背回王府，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轩辕褚架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轩辕褚的身量比破风要高上不少，破风仅仅是将他扶着就已经足够吃力，更别说扶着这么一个大男人走回王府了。
但是轩辕褚已经陷入了昏迷，是绝对无法自己行走的！
破风紧咬牙关，一步一步的走过泥泞的街道，等到他们两人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冥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更加深黑，雨势也小了不少。
“王爷这是怎么了？”破风站在冥王府的门前，已是摇摇欲坠，这时，正焦急等在门口的管家看到他们二人，连忙迎了上来。
破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虚弱地轻声道：“别问那么多了，王爷喝多了酒，又淋了雨，现在恐怕是要病了，你们快点把王爷扶回卧房，给他熬点姜汤……”
说罢，破风便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持着他的力量，虚弱的倒在了地上。
看着轩辕褚苍白的脸庞，嘴唇还泛着可怕的乌青色，管家皱了皱眉，吩咐道：“快去把宴大夫给我找来！”
他又叫来几个丫鬟家丁，把轩辕褚抬进卧房之中。
这些动静转眼就传到了意真的耳朵里。
意真脸上浮起微喜的神色，轩辕褚生病了，这对于她来说，可真是难逢的好机会！
“秀儿，你快去把火上的天麻乌鸡汤带着，我们一起去瞧王爷。”
只见秀儿的脸上也浮起喜色，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拔腿就往厨房跑去。
意真站在镜子前，左思右想，挑了一件极其轻薄的珍珠白衣裙换上，又把头发绾成松松的发髻，将一支珍珠簪子斜斜簪在了上面。
看着镜中的自己，意真仿佛还不甚满意，她拿着一盒香粉，在身上来回扑着，经过好一番打扮，她才算是满意。
秀儿早在门口将伞撑起来，对着意真不断地低声催促着：“主子，快点啊。”
“来了。”意真看着镜中清秀的容颜，露出一个自信的笑颜。
她跟着秀儿，走到轩辕褚的卧房面前，恰好那个破风今天没有守在门口，意真和秀儿很轻易地就进入了轩辕褚的房间。
床榻之上，轩辕褚果然是陷入了昏迷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