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北方乡下度过的。那时天空非常蓝,岁月也如天上的白云般无暇、简洁。那时的孩子不象现在被刻意雕琢成几种固定模式,五、六岁就知道搞对象,上小学就开始凑手儿玩麻将。我们小时侯就知道和一群伙伴在旷野中、田垄边摸爬滚打,弹球摔交。我们的皮肤是极其健康的黑亮色。冬天,手背上的皴一直能长到小臂,棕色的小爪子摸起来象鱼皮。夏天,我们的手又总因为受伤而弄得血肉模糊。那时的我已经知道傍晚蛐蛐欢快的歌唱叫虫鸣,秋天大雁北上时雄浑的低吟叫鸟语。
大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夜战,没工夫管教我们。我们当然也不会因为大人的管教而离家出走。我一直认为小时侯在农村的那些年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妙的光阴。那时我们根本不用操什么心,整天地瞎玩疯跑,不饿不回家,不累也不用回家,回家大多是为了赶饭点。反正在我的印象里,那些年似乎就从来没觉得累过。
在北方广袤无垠的旷野里,四季都有动人的风景。我小时侯最喜欢秋天,在秋天不仅可以大吃特吃,而且风光也分外的好看。漫地遍野的麦浪随风而动,天空格外的高、格外的蓝。从天而降的黄沙在金色麦浪上狂舞,欢蹦乱跳的麦穗似一串串吃饱了乱窜的小老鼠,放纵,毫无做作。黄昏时,晚霞橘红色的光彩中,鹅黄色的太阳似一面小圆镜子,示威似地在云间穿行。绚丽而巨大的光柱从云缝中射出来,不断地变换着天空的走向,直到晚霞被气得憋黑了脸,太阳却逃得无影无踪了。此时,一群小土包子们正泥猴似的往家里赶,一行行泥脚印为大地镶上了镜框。不久月亮悄悄溜出来了,它乏味而松弛的惨白面孔似乎随时都会裂开,没多一会儿,它又窝头似的在夜的蒸锅里聚集成灿烂的明黄色,而所有的星光也在此刻汇集于夜空,大地逐渐沉寂了。
这就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明媚的天空,温暖的风!每想起这些,我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即使在监狱里,即使在马桶边。
那时侯的我吃的是窝头,干的可都是荤事儿,俨然是领袖群伦的孩子头。谁动了方小爷头上的毛,保证四邻皆惊。
村南头的张大爷养了几棵苹果树,那年头苹果稀罕得很。有一次我趁张大爷不在,窜到树上,偷摘了七、八个苹果,还踩折了两根树杈子。咱不抠门,把苹果分给了平时一块玩儿的小伙伴,可不知哪个嘴又馋又烂的家伙走露了风声。最终张大爷在老爹面前狠狠参了我一本,方爷的屁股自然没少吃苦头。
然而张大爷却真的错了,因为他招惹了孩子王。没过三天,我就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用小刀把张大爷苹果树的树皮都给扒了,树干光溜溜的,手感非常好。几天的工夫,苹果树便打蔫儿发黄完蛋啦。张大爷的脸青了半年多,逢人便骂。全村的人都怀疑这事是我干的,可咱口风极紧,死不认帐,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久而久之,这事便成了村里的无头案。前几年我翻看《西游记》时,看到孙悟空偷食人参果,大闹五庄观那段,我乐得差点从床上折下来。同时我暗自发誓,将来挣了钱,赔张大爷几棵苹果树。然而十几年了,张大爷还活着吗?
还有一回,我和狗臭儿他们一伙儿干架吃了亏,回家后闭门三日苦思破敌之计,还真让我想出了办法。又是一天晚上,我弄来把铁锨,跑到茅房,在坑里连铲了七、八锨臭大粪,在狗臭儿家门口堆起了八阵图,最终仍然不满意,索性脱了裤子,蹲在门口生产了摊新鲜货。临走时,我小心翼翼地用黄土把东西都盖上,连自己都看不出来,才安心地回家睡觉。
第二天大家都还没起床,就听见当街“咣铛”的一声铁盆落地的巨响,接着就是狗臭儿他妈满大街祖宗奶奶地臭骂,听起来都带着哭音了。后来又听见几个大人问是怎么回事,跟着就是满街的笑声。父母十分狐疑地盯着被窝里的我。可我硬是咬着后槽牙,没乐出来。吃早饭时也是目不斜视,神态安然。
狗臭儿他妈整整骂了一上午,嗓子都岔了声,才被人劝回去。当天下午,我一个人跑到麦地里,打着滚地乐。
类似这样的事,我小时候还干过好几回呢。干坏事有种难以形容的快乐,逐渐我也摸出了干坏事的规律,千万得嘴严,千万得在晚上。那时我就隐约地感到自己与黑夜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系。因为每每太阳落山,咱的精神头就倍儿足。
好景总是不会长久的。我上到二年级,父母的工厂便搬回北京了。我终于如愿地看到钢蹦儿上的天安门。初进都市的兴奋让我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白天没事就往街上跑,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自行车。记有一回在大栅栏,不是警察叔叔咱没准就让拍花子的卖了。有时我想,如果不回北京,在那个小地方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也许会更好。我在监狱里就常这么想,可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呢?
在北京上的那几年小学实在没什么意思,老师跟上了发条似的,六点多就逼着我们上早自习,其实不过是一加一等于几的事儿。我刚从农村回来,口音改不掉,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我是个小乡巴佬,虽然没人当面说,可我心里清楚。那时国内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物价越来越高,学生们的书包也越来越沉。我真不喜欢上学,城里的孩子又有钱又聪明,坏主意比我多多了,而且招儿还倍儿损。每次坐进教室,我都浑身刺痒。从那时起我就相信,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有些人生来似乎就是好学生,上课时他们能做到一动不动,特别是那帮女生,视线总能跟着老师的脸转,真了不起!可下课后,她们叫唤起来嗓门比马的还大。城里女孩天生会做戏,男孩子也雌化得厉害。咱实在不行,上课不上课脑子都没带到学校。我断定自己天生就不是上学的货,纯粹是浪费时间。好在咱脑子挺好使,没用过什么功,成绩倒也不好不坏。一晃数年,平平淡淡,马马虎虎地就上了中学。那几年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上初中的学校有一个标准足球场,对于北京的孩子们来说这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我就是在足球场上认识徐光的。那时侯牛仔裤还属于奇装异服,邓丽君的带子还得偷着听,而徐光却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孩子。
我的学习成绩很一般,球技也稀松平常得很。可咱个子高,年级组队时自然也就把我抓了壮丁。在球队里,我一直踢后卫,球踢不着撞撞人总可以。没踢几场,我便注意到队里的一个小个子同学,他踢前锋,腿短速度快,踢起球来还特别卖力气,属于满场飞的人物。逐渐的我养成个习惯,一抢到足球,便一脚长传专找那位小个子,而小个子也倍儿明戏,闷头就追,追上就一脚射门,追不上拉倒。几场球下来,我们俩竟形成了一种默契,其他年级的那帮笨蛋就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现在每回看国家队踢球,我就气得直拍脑袋,堂堂国家队竟和当年我们年级队的战术一模一样。就冲这点本事也能冲出亚洲?给他们那么多钱都是糟践!
小个子就是徐光。一位老实得有些木纳,认真得有些可笑的人。在我服刑那几年,每逢春节都去我家看望老爹老妈的就是徐光。而实际上我们仅仅是三年的同学。虽然那三年对我来讲就是徐光阶段。
徐光和我本来不是一个班的,开始时我们不过只是在球场上打个招呼,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们成了患难与共的哥们儿。
有一天放学后,我们球瘾大,又练了半个多小时才准备回家。那时天色昏黑,路灯都快亮了。我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觉得七、八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围上来。
现在的孩子们是比谁有钱,谁家里有阔亲戚,谁家有姑姑能跟外国人上床。可八十年代的中学生有自己的特点,他们是比谁横,谁一年能挨多少顿打。那时侯能打架是时尚,你打了我,咱不服,还得约人揍你。有时几个学校能打成连环套,老师们碰上学生们打群架都得躲着走,敢多事一砖头稍上就得玩儿个乌眼青。当时我特别吃惊,因为徐光太老实了,不大可能在外面招猫递狗。而咱本人又是和平主义者,我干过不少坏事但对暴力根本没兴趣。世事往往不可理喻,那次我们哥俩就让人家打了个鼻青脸肿,蒙灯转向。跑到徐光他们家时,把他妈吓得都快哭了。事后才知道,天黑,那帮家伙打错了人。我和徐光的这顿打算是白挨了。也就从这回开始,我们便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不久,我硬鼓动老师把自己调到徐光那个班。
此后,我们一起上课,一块儿写作业,球场上前呼后应,爬山时你追我赶。徐光的家很快便成为我的食堂,徐光的老妈也快成了咱亲娘了,至今想起他妈做的的菜我还满口生津,回味无穷。有人说女人比男人重感情,其实是女人不过是比男人会表达。男人之间的友情更纯朴、更实在,也更令人感动,有时甚至有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味道。出狱后,我的这种感觉就更明显。无声的援手是男人的风骨!
小哥俩虽然食则同桌,睡则同床。可有件事我也同样瞒着徐光。
上了初中以后,我的身高以每年十几公分的速度疯长。初三时,便长到一米八几。与此同时,我身上的另一个东西也长荒了。刚上初三,我就发现自己腰下那玩意儿竟然比一般同学的甚至能大上一倍。那阵子流行穿精瘦的牛仔裤,可我就从来都不敢穿,太显眼,太丢人了!
有回,我逼着莫名其妙的父亲带着我去了趟医院。
“怎么了?小伙子。”接待我的是位中年女大夫。
“我要找男大夫。”我说。
“没关系。医生不分男女。有病男女大夫都能治。”女大夫被我这个半大小子弄得挺难堪。
“我要找男大夫。”我斜她一眼,不分男女?胡说八道!没听说过医生共用一个厕所。最终在我的再三要求下,还真来了个男大夫。“小伙子的事儿看来还挺难说。”男大夫五十多岁,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咽了半天唾沫,也没说出口。
“有病就说!”父亲有点急了。
“爸,您先出去。”
“我是你爸!”老爹虎着俩眼,非常奇怪。
“您先出去吧。”我几下就把父亲推了出去。
“没事,年轻人。有病不瞒大夫,说吧。”老大夫笑眯眯地拍拍我。
“您看看这儿,是不是有病?”我见四下无人,赶紧脱下裤子。
医生不解地瞟他两眼,低头看去,脸上惊讶的神色更甚。他用手抚了抚,又拿个小镊子拨动了几下。“你多大了?”
“十五。”我飞快地提上裤子。
“没事,这不是病。放心,好好上学。”医生开始收拾东西。
“那——?”我有点傻眼,不知该说什么。难道担惊受怕了一年多的事,就这么简单地让人打发了?
“真没病,哎!”老医生很感慨地叹口气。“希望你长大后能学好。”
当时的我根本不可能明白老医生这句话的良苦用心。反正没病咱也放心了。当然,想起裆下那玩意儿来还是很难为情,就象女孩身上长了块黑记而羞于见人一样,我也同样地羞于见人。每回去厕所,我都尽量在没人的时候,速战速决。至于和同学们一块儿去洗澡的事根本就不用找我。在教室里,每次老师突然瞥我一眼,我都不自觉地把腿膑得紧紧的。在人群里,我时常莫名其妙地感到羞耻。真没劲!好在那玩意儿藏得严实,秘密也不是轻易就能泄露的。
人是一种常常让自己都迷惑不解的动物,就在我拼命隐藏自己秘密的那段时间,又有好几件事令我百思不解。
徐光老实,当然这种老实不过是没什么坏心眼,他成绩比我好。而十五、六岁的中学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再老实他也是人。初三开学没几天,徐光就老冲着同班的一位女生犯木,眼歪了。在我眼里小丫头也就那么回事,可不知道徐光搭错了哪根线,通电了。是好朋友自然拔刀相助,徐光还真求了我好几次。
“你管她借东西。”我教他。
“借什么?”
“什么都行。最好是她特喜欢的笔呀、尺子呀。都行。”
“借完了呢?”徐光大瞪着俩眼,不知所措。
“不还。”
“不还?那人家不得急了?”女生还没急,徐光却快急了。
“你呀,真木!不仅不还,您还别老上赶着跟她搭话,凉几天再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方面的主意咱张口就来。
“往后呢?”
“以后人家自然会找你要的。千万得装成真忘啦。然后还得给人家赔不是,越跟真的似的越好,再送个什么小玩意儿赔礼。”
徐光在这方面特别信服我。他向女生道歉时脸都憋紫了。我笑着告诉他,如此效果最好,你成绩好,她又不是眼倍儿高的人,绝对有戏!
“这几天她怎么又不理我啦?”不久徐光又来找我。
“那你也甭理她。”我连想都没想。“一个礼拜也不瞧她一眼。”
“往后呢?”徐光对这种以牙还牙的办法有些担心。
“甭害怕。等到星期六你就约她去看电影。”
“成吗?”
“把票塞给她,到时候你就在电影院门口等就行了。”我胸有成竹地给他一拳。
等下个星期哥儿俩再见面时,徐光走路踮着脚,小脸红扑扑。“我就不明白这些花活儿都是谁教得你?”徐光飞腿踹我一脚。
“嘿嘿,甭管谁教的,管不管用?”我美得鼻子眼儿都朝上了。
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教我。上了中学不久咱就发现自己在女生问题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在女孩儿面前我总能表现得特别绅士,说话绝不露牙,而且咱还绝不是刻意装出来的。那种很优雅的惜香怜玉,似乎是我本能的流露。女孩儿的一个眼神,我就能揣摩出她眼睛深处的乞求;女孩儿的一次嗔笑,我就能发觉到她笑意背后的奥妙。每次有女孩儿掉了东西,无论是否认识,我都能微笑着拾起来交给她;每次有女孩儿在同学们毫无意义的争论中处境难堪,都是咱极其自然地去解围。那时班里的男生都傻冒儿似的狗屁不懂。而我却在不经意间成为全年级女生心目中的白驴王子,方路这个人也成了除费翔以外被女生们议论最多的男士。当然这些事是多年以后,我在陈云凤嘴里知道的。当时的陈云凤根本就没夹在哥们儿眼里。那时侯的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魅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没人要求咱该怎么做,可咱干起来自觉自愿,有时自己都觉着荒唐可笑。后来我逐渐发现,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天生的本事,到一定年龄自然会表现出来。象猫挖坑,狗蹭树,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初中三年,大部分男同学都真的假的交过几个女朋友,好象没女朋友就丢人。可我还真没凑那个热闹,听着同学们一个个对象长、媳妇短地将女生的芳名据为己有,我就觉得无聊。他们懂什么?徐光神经病似的天天往公园跑,可连拉拉女生的手都不敢。有回让老师撞见了,还差点背个处分。
“没想到,我还碰上个贾宝玉呢!”有次同刘萍聊起这件事,她似笑非笑地挖苦我。
“女人呐,就是不能有学问,哎!”我很不满地叹口气。“跟你说正经的哪,你说,逛逛公园,看场电影有什么意思?最多也就摸摸手。”
“是没意思,所以你动真的呀,我早就说你不是处男。”刘萍恶狠狠地在我大腿根拧了一把。
想来惭愧,我的确在初三毕业那年就不是处男了。连女孩子手都没碰过的我居然和女人做了爱,但那件事的确不能怪我。
中考过后,我们像逃出笼子的猴,尽情散欢,难得的轻闲。可老天爷不管那套,太阳每天都火辣辣的,烤得人直起痱子。足球场是不能去了,我只好去游泳,因为隐私问题我游泳从来不敢叫徐光他们。八十年代末期,整个北京城也没几处游泳池,虽然两毛钱能游个够,实际上就当洗个凉水澡。我游了半个多小时,活动不开,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下去,人太多,池子里肉糊糊一片。此时,我忽然觉得人群中有双眼睛正盯着我。
我的直觉特灵,扫一眼就看见了徐曼。
徐曼和我是一个学校的。比我大三届,在中专部会计专业,好象也快毕业了。平时在学校里我们也没多少交往,见面只不过点点头、笑一笑。咱跟哪个女生都点头,所以只听说她是学校里挺肥实的一位浪丫头,女生们见了她都撇嘴。
“方路。”她笑吟吟地走过来,胸前的两个东西跃跃跳动,如振翅欲飞的一对鸽子。“你怎么一个人来游泳?”
“他们都有事。”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而此时在我眼前的徐曼,和学校里所见的大不一样了。快二十岁的女性本身就是一道绚丽的风景,在游泳池里甚至都有点晃眼。
徐曼就象一只鲜红欲滴的大蜜桃,晶亮丰腴的皮肤似乎捏一把就会淌出水儿来,挂着水珠的头发披在肩上,微微翘起的发梢一簇簇的相互纠缠着,极其动人。我有些不知所措,下身那玩意儿不自觉地膨胀起来,赶紧蹲坐在地上。
“怎么了?”徐曼单手托腮瞧着我,挺奇怪。
“玩累了。”
“中考怎么样?考砸了没有?”徐曼很自然地蹲在我面前,浑圆光滑的膝盖像两个玉馒头。
“分儿还可以,通知书没下来呢,谁知道考哪儿?”
“又走一批。”徐曼舔舔嘴唇。
“你们也快分配了吧?”
“我爸托了银行的人,应该没问题。”徐曼伸开腿,坐在我身旁,“两个多月的假,你忙什么呢?”
“看书。”我真看了几本书,《西游记》就是那时看的,除了五庄观就是盘丝洞那段最有趣。此时一种倍儿奇怪的感觉让我觉得挺新鲜,徐曼怎么看都象个蜘蛛精,特别是那一头的长发,活脱脱就是缠人的“丝儿”。
“什么书?”
“《西游记》。现在想弄几本武侠的,找不着。”我终于不想那事儿了。
“我哥有的是,有工夫你去挑几本。”徐曼似乎很不经意。
“你家在哪儿?”
“前面,三百米。”
就这样我跟着徐曼来到徐府。在路上我就开始后悔,可那种无以言传的欲望让我最终跟定了徐曼。她肩上颤动的肌肤似乎就是航船上的灯塔,我走着,焦躁不安也兴奋得口干。
看得出徐曼她们家很有钱,所有的电器都是原装货。冰箱里全是听装的可口可乐,我还第一次见识了紫檀木的凳子。
“你们家人呢?”我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书,有些失望。
“我爸妈去日本了,哥哥嫂子下班还早着呢。”徐曼此时已换上一件丝制短裙,裙子的下垂感非常好,如此更使得她小平原上的那两座高峰挺拔动人。
“日本?干嘛去?”当时出国的人不多,哪家要是有人出国,就跟有人成仙似的,猫呀、狗呀都成精了。
“公差。他们上个月刚从美国回来,没几天又走了。哎,你知道吗?”徐曼又凑到我身边坐下,“人家美国别提多棒了,去哪儿都坐飞机,每家好几辆汽车。瞧咱们,叫什么呀?!”
“那你什么时候出去?”我望着书架,有点自卑。
“我爸说,再过两年。”
“出去一趟得花多少钱?”我琢磨着怎么也得好几千。
“不花钱。”她纵纵鼻子。
“什么?”
“真的。”徐曼站起来,指点着屋里的东西。“都是公家花钱,还挣钱呐!我爸出一趟国,外国人就送东西,这不全是送的。”
“全是?”我也站起来,邪门了?
“谁逗你玩儿了?电视、冰箱、录象机全是,反正人家外国人有的是。你看这是什么?”她从床下拎出个箱子,打开。
我看见箱子里是方方正正一个白铁盒子,还带了几个按钮。“干嘛的?”
“微波炉。”徐曼说。
“干嘛的?”我伸手摸了摸,真是铁的。
“烤馒头使的。”
我暗自叹口气,外国人真是闲的,烤馒头都发明个机器。“你爸什么官?”
“那可不能告诉你。”徐曼神秘地盘腿坐在沙发上,胸前的东西都堆起来了。“人家美国别提多先进了,哪象咱们乡巴佬似的。”
“是。”我咽口唾沫。自己家里买台电视,攒了两年多的钱,每回吃饭,老妈都端着碗到一边吃咸菜。可徐曼他们家有人送!我不禁恼怒得想揍人。
“听说没有?美国还有裸体游行哪。”徐曼从眼角里瞟了我一眼。
“在大街上?”我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下身。天哪!要是我这么光着去游行,岂不让美国人笑死两口子?
“当然了。”徐曼仍瞟着我。“人家美国人根本不结婚,开化着呢。”
“不结婚?那,那美国人不就绝种了?”这还是我头一回反驳女孩子。外国人开化咱倒听说过不少,但也总不至于跟徐曼说得那样吧?
“不结婚就不能生孩子啦?老土!”说着她站起来。“再给你看样东西。”徐曼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盘录象带。
“你父母寄来的?”
“上回我哥去香港带回来的。”
“武打片?”我问。
“嘿嘿——,你呀!”徐曼笑得挺开心。“也差不多,想看吗?”
“咱们看看。”
“不给你看。”徐曼又要把带子收回去。
“刚说完,那么没劲!”我有点不高兴。
“就怕你看完学坏喽。”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媚态可人。
“得了吧,我还用学?看看,快点。”我还真以为自己挺坏呢。微笑着站在徐曼面前,目不转睛。每当我想求女生办事的时候,都是这副神态,没一次空手而归的。
录象开始后,我立刻紧张得舌尖顶住上牙堂,呼吸一度都停止了。
电视画面里出现几个光溜溜的老外,他们一丝不挂地向我招着手。三女一男,而那白种男人的阳具竟和我自己的差不多。我目不转睛地瞅着,双手越攥越紧。几个美国人调情的动作非常细腻,表情痴迷,百试不腻。而他们做爱的过程则让我的呼吸一阵儿紧似一阵儿,那白种女人张扬的神态和母狼似的号叫,让我的身体逐渐膨胀而无法自制,此刻我就觉得怀里象揣着只兔子,七蹬八踹,浑身不自在。燥热的感觉从指尖一直延展到耳根。
此时,徐曼正半躺在沙发里瞧着我,她猫似的舔着嘴唇,性感地鼻孔一开一合,连目光都有些迷离了。
如果我还不明戏,不是装疯卖傻就是真的白痴。此刻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怎么挪动身体,灌了铅似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最后我竟奋力窜了过去。
“你要干嘛。”徐曼大喘了口气,双手推着我。“在我们家不许胡闹,再闹我就喊人啦。”她的眼睛仍盯着电视。
我当然不会理她这一套。一下子就把手伸进她的腿缝里。天哪!这丫头居然连内裤都没穿。“你喊吧,大点声。”
“蒽——你坏,你欺负我。”徐曼扭着身体,身上的白肉一堆堆的往外挤。
我象被烫伤的牛,疯癫着、颤栗着,无处发泄。没辙,只好学着录象里的样子吻她。从白嫩粉红的脖子到微微颤抖的胸部,从耳根到发稍,从指尖到嘴唇。我把从电视里看来的全用上了。而此时的徐曼则翘着牙,发出“呵呵呵”的声音。她八爪鱼般的搂住我的后背,短裙给压到身下了。
我第一次看见女人真实的侗体,晶莹剔透的肌肤是如此光洁而生机动人,圆滑雪白的大腿似一块无暇的断玉。连徐曼腋下淡淡的体香都那么诱人而使我癫狂。她半睁着眼,小肉山似的身体不自觉地上下起伏。
我手忙脚乱地和她滚在一处,可是老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你哥不会回来吧?”
“真讨厌!”徐曼给了我一巴掌。
实际上我是有点灰心了,穷折腾半天却找不到入口。
“在哪儿呢?”最终我不得不求饶。
“你别动啊。”徐曼抱紧我,身体在下面慢慢扭动。
突然她双腿一叉,猛地翘上去,小腹向里一收。我忽地感到自己滑进了一个小火盆。徐曼死命地扭着胯,牙缝里丝丝作响。我象伏在一叶小舟上,晃晃悠悠,上下浮动,身体似乎虚脱了。突然一股滚烫的东西从下身冲了出来,我几乎是惨叫着摊倒了。
“我还以为就美国人的那么大呢!”不一会儿,徐曼恢复精力又爬过来。
“你哥几点下班?”
“早着呢。”徐曼拧我一把。
我又微笑着,手指在她圆圆的胯上拂动。“再来一次?”
“一边去!”徐曼扭过身去。
我又开始吻她的后背,这次小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