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墨勋没死,对于古艳而言不过一个负心人,三年,五年,七年,总有一天能够忘怀,可现在他死了,最后的决裂都化作了泡沫幻影,就连那些刻意说来让彼此难受的狠心话都失去了怨毒带了哀伤,就像回忆一棵被砍倒的树,只记得它绿叶满枝的璀璨盛景,拒绝想起冬日里它枯萎的颓败模样。
可是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不能去害怕,因为身后已经再没有那一个人能握住自己的手,也没有那个随时都能将受伤的自己搂入怀中的人。
事实证明古艳并没有看开,若是看开了,就该一辈子奔走于其他城市,不再打听,不会留恋,不再回来,更不会伤心。后来她搬走了,却还是来找过墨勋好多次,只是每次都被枫澜拦在了门口,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终于还是成功了一次。
看着她持剑怒气冲冲的杀进门时的模样,枫澜淡淡的给她沏了一壶茶,沉声对她道:“师傅他命令我,说是以后即便是你要回来了,也不不能让你进来。可现在,师傅都已经不在了,对一个已经去世的人,什么样的恨,都该放下了吧。师傅之前这么对你,是盼望着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其实你们都没有错,错在世事无常,事到如今,你也该放下了吧。”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她轻车熟路的冲进了墨勋的卧室,看着案上赫然摆着他的黑白照片,一挺的长相,那如墨的眉目,那秀气的鼻,凉薄的唇,一切都还是她喜欢的模样,只是却只有这一张照片了。她身体一颤,长剑落地,咣铛一声,心里的郁结不得解散,伴随着长剑落地的那一声响,古艳修长的身姿顷刻倒在了地上。
后来枫澜说古艳失踪了,失踪之前,枫澜都在照顾她,按照枫澜的话,古艳好像是有些疯癫了。她说她不相信他死了,说的削金断玉斩钉截铁,心中却在恐惧挣扎。
她总是半夜穿着击剑服,来到墨勋生前用的卧室,自顾自练上好一阵子,累了就伏在摆着苏洵灵位的桌上哭,白天没有一句话,夜里却能对着他的照片喃喃的念上一整夜,待到天快亮了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却好几次睡在了桌前,可能是哭的太累了,就睡着了吧。
后来的某一天清晨枫澜起床时见餐桌上已经摆着做好了的早餐,是墨勋平时最爱吃的绿豆酥,放糕点的碟子下压着一张字条,她说,她还是不相信墨勋就这么离开自己了;她说,自己要去找他,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她说,自己不会再做傻事了,墨勋的期望她是不会辜负的。她说,她带走了墨勋唯一一张身前的照片;她说,这一辈子,她要带着他去他没去过的所有地方。
枫澜推开墨勋的房门,里面空空荡荡,他上前拉开窗帘,阳光如瀑布一样洒了进来,空气中仿佛还能看见颗颗尘埃,它们在阳光下欢快舞蹈,虽然微小不易察觉,却还能这么富有活力的过着本该属于它们自己的轨迹。
依稀记得,师傅还在的时候,也常常这么站在窗前发愣,他总说自己是在感悟生命,在枫澜的眼里却像是在发呆,而且时不时还会呆笑。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墨勋是这样一个人,生之微末,却也能将其壮大并永恒。推开窗,一阵清风徐来,拂过他的脸,像是小时候,墨勋揉着他的脸。
后来沈骜睡在了地板上,听完枫澜讲了这么多关于墨勋的故事,沈骜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苏洵见她一直愣愣的没什么情绪,便搂着她,轻声问了句:“骜儿,还好吗?”
她咬着唇,没有回答,齿间却逸出一丝凉气。苏洵的眼中神色一暗,空出手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泪痕,转眼间,一俯身将她揉进怀里:“难受,就哭出来。”
沈骜没有说话,只是额头上沁出一层大滴的大滴的汗豆,她的瞳孔闪了闪,却仍然是哼也没哼一声。苏洵的眸中泛起了些许怒气,几乎是贴住她,却小心避开她颤抖的下巴:“在我面前为什么还要逞强?”
她怔怔的抬起头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任她瞧着,手指却抚上她的眼角,神色渐渐变得缓和,又想是往常那个温文尔雅的苏洵,她眼睛一眨一眨,又泛起了一层水雾,下一秒赶紧抬起头来。
苏洵扣住她的脑袋,让她不能动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看着她泪滴自眼角滑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在她耳边说:“骜儿,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
哭这种事,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低低的抽噎开始,顷刻间便是一场失声的痛哭,估计沈骜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哭的这么大声。但至少她也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这世界上的女孩子,没有谁是天生下来就不会哭的。
苏洵紧紧的抱住她,在这寂静的夜里,嗓音沉沉的:“好了,我在这里。”
沈骜哭得脱力,接着酒劲迷迷糊糊的哭了好一通,抓着苏洵的手臂死死的怎么也不放开。苏洵见她眼睛都哭肿了,一张笑脸通红通红的,神志不清却还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袖,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能喃喃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疼我的人都会被带走?”
他想她一定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不会这样失态的,这不是她的性格作风,即便是最亲的爷爷去世了她也未曾失态过。他将她拦腰抱起,却被她更加紧紧的搂住脖子,双眼肿的高高的她,可能已经看不清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她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嘟囔道:“是苏洵吗?我求求你了,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苏洵沉默的看着她,眼睛里是一派暗涌,他没有说话,她挣扎着充他的怀里挺起了身子,将自己的两条手臂有气无力的攀上了他的脖颈,摇了摇他的脸,“好不好?”鼻尖对着鼻尖,一双醺醺的眼定定的望着苏洵,浓密的眼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刷子,扑闪扑闪的对着苏洵扇。
“好!我答应你。”苏洵在她泛红的鼻尖留下一个凉悠悠的吻,唇瓣扫过的方向,顺带揩去她脸上其他地方的泪痕,心底某个地方被她刚才的小眼神勾了一抽一抽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唔,我就知道还是你好,苏洵,还是你好。”她伸开手臂做出了一个想要抱抱的姿势,却忘了自己本来就已经被苏洵抱在了怀里,可是她现在好像又很开心,完全不在乎苏洵有没有反手去迎接她的拥抱,尽管自经搂上了他的脖子,亲昵的在他的颈间钻了钻然后呼呼的睡去。可能是真的已经哭累了吧,只是眼角却还有泪滴滑落,一滴一滴,流在了苏洵的背上,湿湿凉凉的,随着她的泪滴下,他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他其实也很心疼她,就如墨勋对古艳那般。
到了卧室,沈骜在苏洵的怀里似乎睡的并不安稳,他只得用手轻轻的拍着她,哄她入睡,沈骜贴在他的身上黏了很久,才终于闭眼睡去。
这一夜,苏洵想了很多很多关于以后的事,看着她沉静的睡颜,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样东西,便是牵挂。
小的时候,他性格很孤僻,朋友很少,父母也经常不在家,那时的他无牵无挂,一心盼着自己能早日成人,能为自己创出一番事业。如今自己几乎已经快要完成这个夙愿了,却觉得,未来有一些东西似乎没那么重要了。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若想要再往上升一层,必须得牺牲某些东西,就比如婚姻,比如名声,而在这个地步却已经不是他想停止步伐就能停的下来的。
又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有些担忧,他担忧这个女人没人照顾,又重蹈之前的覆辙,将原本一个女孩子应该过的明媚的时光弄得如此不堪。二十五年,他出生到这个人世整整二十五年,他的身边没有亲人。他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给了她自己所有最好的,将所有的感情倾注在她的身上。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执念,执念就是她。
他想这辈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沈骜留在自己身边,她虽然不善于表达,但她对自己的感情,他却一向很心知肚明。他明白她心上曾结了厚厚的冰壳,即便是给她自由,给她一切值钱的东西,她也不能快乐,那些她所经历过的不愉快的过往,将她打磨的连应该怎么真心的哭出来笑出来都不晓得了。
他想只要自己还在,这一辈子就都要护她周全。
可是世事波折,难如人意。难如苏洵的意,也未必合沈骜的心意。
I can not bear to hug her, she said she would come back to me. You know, her expression, tolerance to bite lips, no crying just dry eyes, after a long time, I heard she said softly in my ear: "I give up."
【我终究不忍心抱着她,让她说她要回来我身边。你知道她的表情么,隐忍到咬破嘴唇,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干涩着眼睛,好久之后,我听到她在我耳旁轻声说:“我割舍的起。”____苏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