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瞿先生看你怎么都不醒,就把你送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你是中了迷药,昏过去了……”她看沈云慢脸色极是不对劲,倒了一杯水给她,问道,“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好好的,怎么会昏过去了?是什么人给你下了药?是不是九重天里的客人啊?哎呀,我看这九重天你以后还是不要去了吧?”
沈云慢接过水,喝了一口,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九重天的人,应该是那个叫什么代先生的。”顿了一顿,心中蓦地一紧,一把抓住江妈的手,“你们没事吧?瞿南乔到哪里去了?云汀呢?她有没有事?”
“三小姐没事。”江妈道,“上学去了。瞿先生因为要准备与蒋小姐的订婚礼,出去了。”
她点点头,扶着椅子起了身,摇晃了一下,强撑着体力,往外而去,边道,“我有点事,要去一趟铺里。”
江妈一急,脱口道,“你才醒过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去啊?”
却是哪里喊得住,她边道“不用了”,边已经行了出去,下到楼来,便见花厅里坐着张力和张量,见了她,忙站起来,喊道,“慢小姐,你醒了。”
她点点头,也不多话,就往外去,他们两个跟着后面,“慢小姐去哪里?我们送你。”
她头也不回的,手一挥,匆匆而去,“不用了,你们瞿二爷不是已经说过不叫你们再跟着我的。”
“慢小姐。”张车忙跑了上来,低声道,“二爷是这么说过,但是这次……”
“这次只是个意外。”她道,快步便出到外头去了,行了几步,一摇头,便见远处正有黄包车跑过,便挥手招了,不等张力张量两兄弟反应过来,便往聚香居而去。
张力张量见了,亦是无法,对视一眼,摇摇头,还是开了车出去,远远跟在后头。
待到了聚香居,只见酒铺里依旧是糟杂而井然,丝豪不曾有过变化一般,高掌柜见了她,只是颔首道,“小姐回来了。”
她一怔,“什么?”
“瞿先生不是说你去采买粮食去了?”高掌柜道。
她哦一声,点点头,“啊,是,买粮食去了。”
“怎么样?”高掌柜问道,“买到了吗?”
“没有。”她面色略有些尴尬,随即便若无其事道,“去看的都不太好,改日要再去厂窖看一看。改日吧。”
高掌柜也就点点头,不说话了,立在柜后,一心一意拨拉着算盘。
她面色平静,在这酒铺里踱过来又走过去,内心其实是焦灼而不安的,强压着这满心的情绪,又行至柜前来,“高叔,前天夜里,聚香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前天夜里?”高掌柜诧异道,“没有呀。”顿了一顿,又道,“哦,那天你说要过来,我叫伙计留了门,你怎么没过来?”
“我…..”她顺手捏起一粒置在柜上碟中的花生米丢在嘴中,似若无意道,“那天在九重天弄得太晚,就还是没来了。”
高掌柜点点头,便又低下头,继续拨拉着算盘粒。她立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吃了几粒花生米,拍拍手,欲上到楼上去。
上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都在发着抖,伸手抓着那楼梯拦杆,张着嘴,大喘了一口气,这才总算是稳住了身形,几乎是爬一般的,两只手抓着那栏杆,一步步的上到楼上去了,又摸着墙,进了一个雅间,将门关了,一把跌在沙发里头,已然急得人都人虚脱了的模样。
过了良久,她方在自己一声声的要冷静,要冷静”声中冷静下来,透过窗,可以看到楼下后院的后门处,那里原是约好了与她大哥见面的地方,因着自己无端端被绑,生生错过了两日。
天啦!
那日半夜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大哥到底来不曾来?若是来了,等了多久?那是等多久都等不到她的呀!到底还是不曾来?若是不曾来,是不是那两个被关在牢里的人,根本就不曾被救出来?她大哥是不是也一并入狱了?若是入了狱,那他岂还能活?现在的政府这个样子……
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又在心里懊悔自己,然则这懊悔到底是已经迟了,就又下到楼来,问高掌柜要了这几日的报纸,回到雅间里,一张张的都细细看过了,却是关于那次枪杀案以及后续的事,是丝毫都不曾发现。
她到此时,就真有些坐立不安的意味了。
楼下的糟杂声一声声传来,有人呼朋唤友的吆喝声、划拳声、有埋怨酒菜上得太慢的斥喝声、小二的赔罪声、碗碟打裂声…….一声一声的传来,直叫她肝火一层一层,一篷篷往上涌,再和上这后院中树上的知了声,这雅间里风扇的吱吱声,那窗外的热风卷过树叶声,真真是叫她又是想哭,又是想大叫,眼看着人都要被急得又昏过去了。
听得门外有人敲着门的声音,“二小姐,你在里头吗?”
她长出一口气,往嘴中深罐了一口凉茶,起身开了门,见是高掌柜,正站在外头,朝她道,“刚刚有件事忘了同你说,昨日作坊里的曹师傅过来,说是青竹帮的要订几百斤酒,说是为给瞿二爷订婚招待宾客用的。问这单子接是不接。”
沈云慢怔了一怔,“他们什么时候要?”
“就明天,急得很。”
“作坊里的酒够吗?”她问道,“卖给他们,酒铺里能不能供应得过来?”
“说是够的。”
“那就卖。”她道,“你跟曹师傅说,以高于我们零卖的三成价格卖给他们,他们要同意就卖,不同意就算了。”
“三成?”高掌柜惊道,“这,是不是不太妥啊?”
“有什么不妥的。”她道,“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就这个价,少一厘都不卖。”
高掌柜见如此,点点头,欲言又止的,下楼去打电话去了。
便就又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这雅间里,尚未坐下来,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就要往地上倒下去,耳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哎哎,你这是怎么了?”
一把将她托住,扶着坐到了凳子上,却是玛丽亚和霞芝两个,眼见着她嘴唇都白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忧心道,“这是怎么了?”
她这才方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有些饿,帮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给我弄一点来,江妈说我昏了两天了,两天没吃没喝,刚刚是太急了,太急了……”
“你去看看。”玛丽亚朝霞芝道。
霞芝点点头,便就下了楼,往后头去了,不一刻,果然便端来一大碗粥,边走边笑道,“你看看我这运气,正好厨房还有一大锅粥呢,他们早上吃剩下的,还放在灶上用火星温着,说是打算中午继续吃的。”
沈云慢便就接了过去,坐在桌前,只一口,顿觉食欲大开,“扑哧扑哧”间,便将那碗粥喝了个底朝天,这才长出一口气,自嘲的笑笑道,“果然是饿的。”
霞芝就嘻嘻哈哈笑开了,“你这人,也当真是,饿了都不知道呢......”
沈云慢也便笑了一笑,一双眼却朝玛丽亚望过来,玛丽亚坐在她对面,冷漠抽着一支烟,感受到她的目光,手上就一顿,朝霞芝道,“霞芝,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有没有冰棍买,我想吃一根。“
”想吃你自己去呗。“霞芝说,懒洋洋看她一眼,见她眼神极是犀利,皱皱眉,撅撅嘴,恼怒道,“我就是个跑腿的命。”
当即便气冲冲出得门去了。一时雅间内只留得沈云慢与玛丽亚两个,一时间两个都不说话,也不知是何故,外头的那些嘈杂之声竟似乎都消失了,显得这雅间里格外的静,沈云慢不说话,只是将玛丽亚看着,玛丽亚坐在她对面,低眉垂首,也不看她,只是静静抽着手里的那根烟。
良久,沈云慢方轻声道,“你难道没话要和我说?”
依然是静寂的沉默,直到沈云慢眼中浮了一层泪花,吸了一吸鼻子,偏过头去,方听得她道,“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沈云慢有些恼怒起来,粗声道,“你到底是谁?那些人为什么要绑你去?那个什么代先生,到底是什么人?那天晚上,我被他们带到一个房子里去了,他们还对我下了迷药,当时你在哪里?他们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要你一一告诉我!”
“云慢。”玛丽亚将一开口,便听得外头咚咚的脚步声,”所有的事,我迟点会解释给你听。今天不行,你答应我,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好不好?“
”凭什么啊?“沈云慢几乎要怒发冲冠,她无端端被掳,无端端被下了药,一昏迷就是两天,以至错过了救她大哥的时间,眼下更是连她大哥是生是死都是不知不知,而现在,她竟还要求自己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