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十分的急切,好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感好不容易找到豁口喷薄而出。”云因指着奚华安的心口,“而你剑中流泻出来的这份浓烈的情感,更像是一种‘思念’!”
从来最苦,不过相思。
思念成城,诉与谁知?
“奚庄主,云因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使者但讲无妨。”
奚华安舒眉一笑,并没有介意的意思。
云因道:“若奚庄主想要这份感情细水流长,还是向九娘坦白地好。毕竟,不真诚的爱情,到头来只会分崩离析。”
这样的道理他并非不明白,但是总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不让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更何况,九娘她心中煞气太重,若是知晓此事,必是连面都见不上了!
“风使者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很是惊讶啊!”
“奚庄主喜欢九娘,云因亦喜欢九娘,九娘过得幸福,就好——”云因说着转身离开了,走至一半,忽然扔了一本书过来,奚华安伸手抓住,书壳上写着“归一剑谱”四个字。
云因早已不见了身影,却有声音传来。
“这本剑谱是我外出云游所得,我云因没本事练,送给你罢!”
奚华安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手道:“多谢!”
这本《归一剑谱》里面记载着各式各样罕见但绝对高明的招式。这些招式必须在剑术达到一定水平时才能修炼——怪不得,云因说自己没法练!
他盘腿坐在地上,把《归一剑谱》来来回回翻了个遍,时而咋舌,时而赞叹,时而拔出剑来比划两下,时而拍手叫好……
草叶上挂满了白霜,月亮就快要落下去了,满天星宿也渐渐暗了下来,一缕晨曦从山顶与天空的相接处溢出来,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奚华安没想到自己在这日月湖畔一呆就是一宿。
他合上书,忽然剑指九霄,大喝道:“世上竟有如此高明的剑术!何为‘归一’,不如叫‘归零剑诀’!”
后世阅《大明江湖野史》,多可以看到这样一段话,其书曰:“十月既望,狼烟大漠,夜阑人静。奚华安得天人相之,授于‘归零剑诀’,始为剑圣。后流失江湖,渐于消殆。”
然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奚华安笑得有一点小猥琐,他塞好了书。欢快地双腿横劈,斩剑而下,黑发飘扬于晨曦之中,泛着红光,给人一种昂扬向上之感,身心满是无尽的能量——剑尖插入地缝,气势雄浑却不入俗套!
“‘归零剑诀’第一式——翔龙伏地!”
帝都,烟花巷,细雨霏霏。
今天来卿香阁的人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不过这也才是早上,客人少一点也不足为其。可是阁主赵念儿却有些不太开心,早早地梳洗打整好了出房来,想要寻点乐子。不想刚刚踏出房门,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嬉笑声。
不过,屋外的不是别人,是万种风情百般娇媚集一身的赵念儿。
多少男人,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屋内二人在她听来,都不具吸引力。
所以,能吸引她在这里听下去的原因并非是屋内的旖旎与香艳,而是那名男子的身份。
“咚咚咚!”
“咚咚咚!”
她见那门窗上的人影做了个手势,不禁蹙了眉,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根尖锐的发簪,朝着男子颈间刺去。
“秦郎,鱼欢水凉,就借着暖吧!”
“美人,你——”
那姓秦男子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可怖,渐至面瘫,又有汩汩血流自颈间喷出……
女子一把推开了已经死去的姓秦男子,慌慌张张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开开门来。
低头对赵念儿道:“阁主,属下知罪!”
赵念儿伸手抬起那女子的下巴,笑道:“贪欢误事,下次不许再犯!”
那女子忙不迭地跪下,磕头道:“多谢阁主不杀之恩!”
赵念儿故作关怀地扶起那女子,理了理她凌乱的额前碎发,宽慰道:“这里自会有人来收拾,你先回去喝口茶,压压惊。”
到了中午,阁中客人又如往日一般多,赵念儿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开了。
听得两嫖客在那议论,一人道:“听说户部尚书秦大人昨天夜里死了,今早被人发现的,颈间被人刺了一刀。”
又一人愤愤道:“是么?呵呵,不过他也该死,要不是因为他贪赃枉法,我姐夫一家也不会破落地这么惨!”
“是啊是啊,那个贪官啊,就是该死!”
“……”
赵念儿数完盘子里的银两,抚了抚坠下来的玉兰花簪,笑得更欢了。
晨风拂面,几许清凉。
白雾侍候在屋外,立如一尊雕像,不动丝毫。只是那双雾一般的眸子闪着晶莹,这段日子,她总是这样。还惹得纤媚儿打趣她道:“雾姐姐这双美目,倒真应了那‘水汪汪’三个字,让男人不敢多看,若是多看,必得陷进去。”
乌娜莎挑挑眉,不以为然道:“媚儿你又不是男人,你怎生知道?”
纤媚儿笑着点了点乌娜莎的净白鼻尖,道:“娜莎妹妹,我纤媚儿不是男人,可是我纤媚儿见过的男人比你多了去了,又怎会不知道?”
类似于她们二人这样的趣言,白雾一向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对于自己这样的变化,她却并不开心,还有些担忧——比如,她越来越怕直视云因的眼睛,越来越怕和云因交谈,越来越想把自己和云因之间划出一条怎么都跨不到对岸的鸿沟!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她害怕越来越魅惑的自己,会在云因心目中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她一向是那样——如白雾一般,超脱尘俗,不染尘埃——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站在云因身边!
说到底,不过是她的心里,还在念着云因……
还在,喜欢着那个人。
就像现在,云因在屋里和九娘叙旧,她站在屋外看天边的云彩。
表面上互不相干,可是心早就已经飘到了屋子里,飘到了云因的身边……
因为,他们的对话,她可以一字不落地记下。
一阵清脆悦耳的摇铃声传出来,仿佛间竟像到了盛夏的青草时节。那是一只青瓷摇铃吧?白雾这样想,因为她也得了一只,不过听着声音屋子里的那一只要响一些,应该是比她的那只要大好多!
“云因,你从哪里弄来的?”九娘的声音充满了好奇,这样的小玩意儿她是不常见的,可是这一只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我怎么觉得自己以前见过。”
云因道:“九娘你怎么会见过,你都没有到过江南。”
“这是从江南买回来的吗?”
“是啊,那里这样的小玩意多了去了,我找了一只最特别的带回来给你!”
“……”
最特别的么?
那给我的那一只必定是“多了去了”的小玩意儿了罢!
白雾忽然有些失落,她不想再站在这里了,可是云因让她在这里等……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总是要让她等,她也就乖乖地等,可是等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等到实现承诺的那一天,她就要离开他了。
“诶,这是那些大家姑娘们用的团扇!”
九娘欣喜地接过那把绣花团扇,有模有样地扇起来。
“这好像不太适合你……”云因又把扇子夺了回来,“我还是拿去送给别人的好!”
“为什么?”
九娘有些不服气。
云因解释道:“我觉得你还是舞刀弄剑的好,这个——太小气了,不符合九娘你的身份!”
“这……”
“……”
白雾朝门缝里偷偷看了他几眼,出去云游了半年多,这样毫不顾忌的态度依旧是不改分毫呢!不过,皮肤黑了些,五官更立体了——大概是奔波消瘦了的缘故,个儿似乎没什么变化,倒是那双眼睛,变得更加深不可测——至少,她越来越读不懂他的内心了!
“……”
“你是说,其实不是他?”九娘问道。
“嗯,其实真正的凶手是——”
云因的话没说完,门忽然被撞开了,白雾当时正贴在门缝上偷看,门一开她顺势也就跌倒在地。然屋子里的二人似乎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她的身后。
奚华安冲到云因面前,他以一种质问的眼神盯着云因,怀疑云因要泄露他是凤夕山庄庄主的秘密,有些愤怒地说道:“风使者,你在说些什么?”
九娘对他的态度颇为不满,埋怨道:“觅雪,你在干什么?”
奚华安有些激动,也不顾及礼节,直接拉起九娘的手就往屋外走,九娘力气小挣脱不掉只得随着他跑。他们一直走到了离屋子很远的一个回廊口,奚华安才肯听下。
“觅雪,你到底在干什么?”
奚华安紧紧地抓住九娘的双肩,害怕她会跑掉。
“九娘,我不知道风使者到底和你说过些什么,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你到底要解释什么啊?”九娘很不耐烦,也很不理解,“云因不过是在和我说他云游时的所见所闻,你突然闯进来问东问西是要干什么?”
“所见所闻?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奚华安显得很急切,生怕云因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所以他一定要问清楚。
“他给我带来了青瓷小风铃,还有绣花团扇……唔,最后和我讲了在中原听到的一桩命案,”九娘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奚华安心中直打紧,只听得她道,“说是上官家的老爷死了,墓还被人炸了,说是一个什么什么公子……反正大概就是这样,怎么了?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若是云因真告诉了九娘,她也不会还愿意在这里和我说这许多,看来云因并没有违背约定。奚华安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把九娘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发丝,说道:“九娘,不管你听到了什么,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九娘试图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问道:“自从那一天从大荒之山出来,你就不停地说你爱我,可是我很想知道,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白莲圣女姬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