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日,朱有德死后。灵魂慢慢脱离肉体,他看到自己瘦弱干枯的身体躺在床上,膝下六子皆是不孝儿女,不免又气愤又自责。气愤的是,子女不孝,不让他入土为安,而是争论家产,不肯发丧,使他的尸体几乎发臭;
自责的是,所谓子不孝,父之过。他们近日的所作所为也和自己平时管教不严有关,娇养有败子,鞭打出孝郎。谁都爱自家的孩子,但若因为爱而娇生惯养就是溺爱,那就不是爱,而是害。想起每年过节,自己喝汤,却给孩子做打卤面的事。看上去是疼爱孩子,却是在害他们,使得他们好逸恶劳,不体谅父母的辛苦。
李有德死了,死了的人却对很多东西突然看透。他看到痛苦的老伴,看到干女儿龙小薇。不忍离去,灵魂围着自己的肉体,打量着自己,看着别人。不肯离去。终于家庭财产分配的问题被搞定了,老伴净身出户。
开始了后事的处理,朱有德分明看到自己的尸体因为放置时间过长都有些腐烂了,肚子大大的。因为腐烂而产生的气体堆积在腹腔内。在六个儿子和儿媳妇的带领下,他的尸体躺在棺材里。慢慢地向黄土岭而去。生活了一生,一共改了七间房屋,而黄土岭这块地却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入土了,坟头还放了墓碑。老头子心头好受了些。看到子女们唱戏一样地哭天抹泪,他竟然坐在自己的墓碑前笑了。他突然间感觉他的孩子们很有表演天赋。为了这群东西,他喝了一辈子汤。都死了那口打卤面也没有吃到嘴里。现在死了,心里倒是只想喝汤不想吃面了,因为汤是老伴做的,充满爱。打卤面是给子女做的,却充满遗憾。
朱有德正坐在自己的墓碑前看“戏”的时候,自己养了多年的老马却挣开缰绳跑过来,这匹马跑到坟前就看到了朱有德。老朱头感觉到这马能看到自己的灵魂,就站起来,抱住马头,哭着说:“没想到,养儿不如养马。你既然能看到我,我也知足了,你回去吧。都说人若坏了就叫畜生,我看你这畜生却比人有良心。”
那匹老马说:“主人,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愿意离开你,现在你死了,你的孩子分了家产,我归你最小的儿子朱六了。他生性懒惰,我去他那连草料都会吃不饱,还会日日让我拉扯干活。我不想活了,我愿意为你陪葬。”
朱有德放开马头说:“快回去!你这是哪里话。好死不如赖活着,陪葬还用到你么?”老马撒开四蹄,哧溜溜怪叫,围着朱有德的坟跑了几圈,最后一头撞死在墓碑之上,撞得这匹马脑浆迸裂,鲜血喷溅。身体横着就倒在坟前。朱有德看到马匹的灵魂脱离了肉体,他跑过去抱住马头说:“你这是何苦?何苦啊?”
马匹一死,气坏了朱六,心疼他分的家产现在贬值了,没办法,最后拉回马的尸体,卖了马肉换钱,买了头小牛犊,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朱有德入土为安,他带着马匹正四处闲逛,这时他们前面走过来一个人,喜笑颜开,面白如粉,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白色的高帽,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字,手持白色哭丧棒,长长的红舌伸出口外。像是一个吊死鬼。
朱有德牵着马停下脚步问道:“你是……,难道你就是白无常,七爷谢必安!”谢必安笑着说:“正是我,你的肉体已经入土。你也不好做孤魂野鬼。速速随我去冥界吧,我带你去阴间路。这马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说,它是陪葬而死,当然应该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走吧。”
朱有德用留恋的目光俯瞰他生活过的世界,跟着白无常,牵着马。走上阴间路。
白无常说:“我谢必安当年因为没有来得及救我兄弟,导致八爷范无救溺水而死。所以我上吊自尽,陪我兄弟范无救而去,冥界感到我们兄弟情深,所以让我们成为黑白无常,成为鬼差,我就是吊死鬼,所以舌头伸出口外无法收回。
今天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我也看到了,这马匹愿意一头撞死,跟随你,却也是感人至深。
我已经将此事告诉冥界判官,他们已经下达命令给我,你朱有德将成为冥界一员。”朱有德一听,马上问道:“你说我留在冥界?我能做什么呢?我的马怎么办,它是为我而死的。”
白无常谢必安说道:“咱们眼下走的路是阴间路,阴间路的尽头有个桥,叫奈何桥,奈何桥下是五色忘川河。奈何桥的另一端有一个望乡台,你可以在望乡台上再看亲人一次。然后就踏入黄泉路,黄泉路上要经过六十六里浮云天,八十八里杀生地,九十九里无际海。
然后就是幽冥街,过了幽冥街就是阴曹地府。而你就将在冥界的阴曹地府就职。你的马撞碎头颅随你而去,感动冥界众神。他们决定让你头带马面,以记住它的恩德。你在冥界的名字叫马面罗刹,做勾魂使者兼阴曹地府的护卫。赐你钢叉一把,让你具有排山之力。”
朱有德听后十分感谢,高兴地说道:“活时受苦,没想到死了却混成当差的,真是谢谢你们的赏识。我愿意效犬马之劳。”
谢必安说:“以后是同事,不必客气。你身体入土太迟,已经腐烂发臭,我现在送你件黑煞服,穿上后可阻挡腐臭气味外溢。”说完,谢必安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件黑衣,朱有德刚穿上,就感觉浑身臭味已无,取而代之的是阵阵花香。”
朱有德连连道谢说:“这在冥界不算是行贿受贿吧?”谢必安抖了一下长舌头说:“这叫礼尚往来!收下吧。日后没准有用到你的时候呢,到时可别袖手旁观啊。”
两人说说笑笑走在阴间路上,这边朱有德穿上黑煞服,他的坟上就开始长出蒲公英,坟上密密麻麻的蒲公英开着黄色花朵,寄托着哀思,飘着花香,遮掩着尸体腐烂的臭气。坟上蒲公英花开,死者冥界在当差。黄色花朵寄哀思,且留花香在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