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点点头，说，正好公馆也就在前方。车开过去停在路边，小姐回来多远都能看到汽车。
地方官员约束少，行动便利，吃拿颇多。这间小公馆便是韩峰私人所有，跟自家的住所隔着几条街，平日也有人帮助收拾，客厅书房，明媚敞亮，果真是落脚的好地方。
小秦到门口小间住下，安排白夫人母女住楼上卧房。大约过了三刻钟，月光从门外进来。
“看到那个教授啦？”白夫人手握茶杯，呡了一口。
“是孙一名。”月光道。我跟他去了一个住处，离这里很近。晚上再抓他审问。
“那个教授不是说要送我女婿去南京吗？难道他们私自将他扣下来？”
“不会的。苏德朗奄奄一息，他们肯定会把他送去南京的。否则于教授带他回来就没有意义了。”月光并未显示幸喜的神色，“我只是担心途中变故，在这里遇到他，怎么都不算好消息。”
白夫人嗯了一声，“月光你再聪明，毕竟入世尚浅。先前韩峰说我女婿竟然是效力军中，并刚从国外回来。心中就暗道不好。这个韩峰是怎么回事？”
“我对他一无所知。当日苏德朗昏迷之前，请我帮忙找到这个人，救他。所以我冒险一试，就算被识破了，关系也不大，最多他不送我们去南京罗！”月光笑道。
傍晚，韩峰电话过来，称内人知道有朋至远方来，定要过来看望，一并安排吃饭。白夫人一听即刻应允。
晚饭安排在韩公馆，小秦驱车带她们过去。
这韩公馆跟她们下榻的小公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进到内里，宽大气派，中庭还有水景园林。韩峰的妻子岳翎迎面而来，笑语嫣然，是位应酬的好把式。
他家中人丁并不多，子女均在内地读书求学，夫妻二人远在边陲，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回到内地为党国效力，时下最恰当的选择便是南京政府。
白夫人不失时机地允诺，“这次逃出生天，回到南京定然告知姐姐姐夫，请德朗过来亲自为韩先生道谢。”
谈话间气氛融洽，白夫人敷衍得当，不多时已经亲热得跟一家人无异议。看情形不像白夫人求助，倒像是韩峰夫妇二人求上门来。
饭后稍事休息，岳翎特意将白夫人请到一边，“姐姐逃难出来，匆忙间衣物全无，小妹特意准备了合适的衣物和银票，姐姐务必收下，另有给德朗准备的问候书信，小秦会放去小公馆那边，请姐姐不要嫌弃。”白夫人一番推辞，无奈岳翎神情真挚，热泪盈眶。白夫人想到这一路去南京路途遥远，身边没有银票真的寸步难行，便盛情难却，道谢出来。
西北天黑比较迟，白夫人母女二人出得门来回到小公馆里，天色还微微泛着白光。白夫人洋洋自得，斜眼瞟着月光，“想不到光是提了提我女婿的名字，就得这些衣物银票，我女儿眼光好嘛！”
“娘你别想太多！”月光看母亲一副市侩的模样，不禁淬道，“今天你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办不成事情，以韩峰那身手，怕是要把你撕成碎片。”
“唉，是啊！我倒不怕他手脚多利索！他还能掏出手枪就把我崩了？”
“不跟你瞎掰了。我要去抓孙一名了，你去不？”
“那还少得了为娘我！”
……
月光和白夫人特意换了深色衣服，缠了根包头布，当地风沙很大，妇女也常以布包头。母女二人避过小秦，绕出小公馆，来到集市旁。说是集市，但人早已散去，只剩小巷口三两个人。西北各省本是中国最贫苦之区域，其地贫瘠，五谷不全，加上地震，城镇为墟，交通僻塞，输运困难，一片荒凉的景象。
巷道很深，越往里走，越发看不到人影。刚一转角，就看见孙一名正倚在门口啃玉米，月光和母亲打扮跟当地人差不多，他一时并没有注意，忽然眼光一怔，刚要转身，就被月光揪住衣领，丢进房内。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只容二、三人。内里放着一张小床，并无后门。
月光将孙一名推到床边坐下。还没开口，就听孙一名大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月光冷冷地说道，“你把我的人弄丢了，现在我是问你，你回答！”孙一名不服气，白夫人便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孙一名喉间。
“你的人不是我们丢的！我还要找你们算账呢！”孙一名挣扎着。
“我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于教授呢？”
孙一名一听，忽然红了眼睛，泪水汩汩而下。
白夫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哎我说……大男人，还没说话怎么就先哭上了！”
孙一名也不理她，抹开眼泪说着当日遭遇。
原来那天飞机在皋兰降落，刚落地就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把飞机包围了。他们立刻被军方控制起来。于教授告诉他们，这些都西北大学的学生，什么都不知道。军方将学生们和于教授隔离起来审问了一上午，就把他们放了，让于教授一个人留下来。孙一名不肯随同学回学校去，他在这里等了几天，想等于教授一起出来。
“我每天都去驻队门口，可是根本进不去，也没有老师的消息。你们利用教授带走的那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月光冷笑道，“你敢说你不是贪心，才偷偷跟踪我，想带走我哥哥找到陨石呢？”
孙一名见月光将他戳破，也不隐瞒，道，“我学的就是数学天文，希望研究有什么错？我又没想过图财害命，倒是连累了于教授……”说着眼睛又红一圈。
月光听他言语单纯直率，又见他特意留下来打听恩师下落，不禁对他生不起气来。“那，我哥哥怎样了？”
“当日我们一上飞机，我就发现那个机师看他眼神不对，当时以为他嫌弃我们带个病人。这几天我一直回想，应该是他们早就认得。所以飞机落地，我们立刻就被控制起来，你哥哥已经被他们抬走了。”
虽然月光心中早有预料，现在被孙一名亲口说出来，还是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不知离娘随苏德朗这一去是福是祸。
“你现在怎么样？住这里？”月光皱着眉头，“你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打听不到你老师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钱了……”孙一名模样非常落魄，白夫人唏嘘道，“最是无用是书生，你说你们这些人，读这么多望天书，连吃的都找不到。跟我们走吧！”
孙一名被贬损，负气不理。
月光将他哄回小公馆，里面有电话机，连的还是警察局的专线，对外联系还算方便。月光指使孙一名先给陕西院里打电话，询问于教授的消息。
那边听说是古浪出来的学生，一名姓陈的院长专程过来接电话，告诉孙一名，于教授要协助政府办一些事情，去南京了。院长让孙一名赶紧回学校，不要在皋兰瞎耽搁。
放下电话，月光心中大概有了方向，自己的直觉没错。
正说着，韩峰电话过来，说明天有车到西安接人，到那里再安排转车到南京。这下连孙一名也顺路安排了，再好不过。
天一亮，果然有车过来接，三人便别过小秦，朝西安出发。
韩峰本来要亲自过来送行，被白夫人推辞。并允诺要把他们的大事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替岳翎妹妹跑这一趟腿儿，韩峰这几日心中甚喜，竟没有深究这母女二人来路。
南京乃六朝都城，国民政府刚成立，便定都于此，每当中原被异族所占，即将灭顶之时，通常都会选择南京休养生息，立志北伐，恢复华夏。月光母女一路行来，只见秦淮河两岸集市兴隆，商贾云集，一派经济繁荣之象。长江两岸水网交织，湖泊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湿润之气。
“清朝时期，这里便有医药学家云集，为历代之最，到了太平天国，设立医院，最早采用中西医两法治病。”白夫人边走边跟月光介绍。月光东瞅西看，滴溜着眼睛，脸色红润，心情大好。
“跟我走！”白夫人叫了一辆黄包车，穿街过巷，在一片湖泊边停下。白夫人携着月光拾阶而上，进到一处寺内，这寺院依山而建，规模之大与当日王爷庙不可同日而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
“眼前这便是玄武湖了，随我上鸡鸣寺看看能否寻访到两位故人。”白夫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