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朗心中一动，看着文烨，见他眼神清澈，神态肃穆，带有一份不容小觑的气质。当下只得叹道，“你问下月光吧，看她愿不愿给你指路。只是，即便进去了恐怕也是性命攸关。”
正说着，月光已经在身后接口说道，“走吧！我陪你再走一遭！”
文烨心中大喜，看看月光，又望着德朗，“朗兄，怎样？”
德朗眼光下沉，摇头道，“月光，你无需再去冒险了。”
月光并不理会德朗，拍着文烨的肩膀：“没有我，你进不去的。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文烨毫不犹豫地应承。
“现在不说，你肯答应，我们就一同前往。”月光直直地看着文烨，眼睛在他脸上寻求肯定的答复。
“好！我答应！”
“月光！”德朗皱着眉头，“你别乱来。”声音嘶哑低沉，他隐约猜到月光想做什么。
“你能阻止我吗？”月光扭头看向德朗，眼眸熠熠，坚定又执着。
“我……那我也去。”
……
月光告诉他们，听巴布儿说过，古老的夔越人是大禹的部下，大禹在此处治水后，他们便奉命留在大巫山，世代守护一枚精魂。夔是一头上古蛮牛，茫茫大巫山，他们居住的地方从外形看，整座山峰便是头牛的形状，那处隐秘的洞穴是他年幼时候发现，除了他任何人都不知道。
“也许是我们把巴布儿害死了……”月光神色黯然，忽而她转头看着文烨，“巫云会杀了我们的。”
“我怕！”文烨淡淡地一笑，“但不当面向她讨个明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月光听了这话，闪动双眸望着德朗，“我也是。”
德朗一时没有明白，“你有什么需要跟巫云讨个明白的？”
月光也不答他，径直下山，德朗和文烨紧随其后，沿着陡峭的山路走了一天一夜。
破晓。淡青色的天空几颗残星闪烁，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轻纱笼罩。
他们脚下是一垄一垄整齐的耕田，秋天庄稼收割完毕，整个田园看起来空荡荡的。眼前便有一座大山坐落于平坝间，山峰孤傲耸立，酷似一头蛮荒鸿牛，直指青天，霸气不羁，周围群山延绵不绝，唯它异军突起，仿佛在向苍天挑战。
月光脸色一暖，“到了。这附近还有一个小村落，称夔家沟，都是姓夔的人家。”
“为何夔越人都姓巴，而在这外间的村落却姓夔呢？”德朗不解。
“夔越族人与世隔绝，那是遵循祖先的意愿。可是也有像巴布儿这样的人，不愿意一辈子都在结界中消耗，他们便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在襁褓中的时候就送到这夔家沟，这样既保守了祖先的秘密，也能够让自己的后代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巴布儿违背祖训，擅自外出还加入袍哥会，所以巫云执行祖法，杀了他。”
德朗点点头，“这样下去，夔越族人会越来越少。”
月光看着德朗一副沉思的神情，调皮地笑道，“就算一个人也不剩了，还有巫云圣姑。”
德朗笑笑，脑中却想起那天巫云说的话。
“天地间并不是仅我孤独无依，所以心中有些执念，想强留于他……”
他伸手将月光挽在身下，长吐一息道，“走吧。”说着也不理文烨，两人快步向前跃身而去。
那蛮牛山看着似乎就在眼前，爬上山的时候，也几乎是中午了。
文烨走在后面，当他靠近的时候，才发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德朗和月光已经站立于坑底，看起来只有十分渺小的两个点。
文烨独自在山中过了4年，攀爬的本领不在话下。当即便飞身跃出，不一会便赶上德朗和月光二人。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山间居然还有层层的薄云，以及茂密的植被，内部自成一套天气系统，气温比外界高出几度，感觉温暖如春。
月光带着德朗和文烨在密密丛林里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处藤蔓掩映的****停下脚步。
文烨问道：“入口就是这里吗？”
月光点头，他即刻便想飞身跃入，被月光一把拿住，“下面深不可测，你这样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说着，从旁边的巨石底下，摸出藏好的一捆麻绳。
那麻绳到底有多长，反正文烨这样的大个子也没扛起来。月光将绳索一头系在德朗和自己的腰上，递出一截给文烨，“绳索的另一头固定在那石头之上的。呐，你也系上吧。”
待文烨系好，月光便拉着德朗跃进洞穴里去。
只听得绳索簌簌作响，德朗将月光拥在怀中，感到耳边呼呼风声，失重的下坠感他并不陌生。洞穴不宽，崖壁如刀削斧劈，光滑无物，文烨系的绳子在头顶一丈的位置，他虽然咬牙坚持，但身体动荡不安。德朗只得在百忙中不停地用脚抵着崖壁调整位置，避免被山石挂伤。
下坠，下坠，不知道过了多久……
文烨终于忍不住神魂飘离的恐惧，“啊。”地一声，冲破喉咙，在四周回响。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死定的瞬间，腰上一紧，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便在原地悬空打旋儿。
德朗将月光放下地来，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况，黑暗中月光搂着他的脖子，吹气如兰，“没事吧？”
德朗摇摇头，微笑道：“我们共赴轮回的路是不是就刚才那样……”
月光忽然沉默，只是将他搂着更紧。
直到文烨在半空中“哇哇”大叫才打断两个人的思绪。德朗跃起解开文烨腰上结绳，环顾四周，不禁“哇！”地一声。
眼睛渐渐适应之后，他抬头望去，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洞窟，高约百丈，四壁光滑湿润，云雾缭绕，一丝光线从刚才速降的小孔投下来，形成一个光圈，照在地上。而他们所在的位置，仅仅是洞窟中央的山脊。
难道整座大山竟然是空心的吗！
月光显然熟悉这里，她拉着德朗，朝山下跑去，
山下洞窟连着洞窟，穿过一条巨大无比的甬道，眼前可视度越来越低。
文烨忽然看向德朗，“你可自己试着感受周围炁场吗？”
一句话提醒德朗，在这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是感受炁场最合适的地方。
他脚步未停，迈步间，一边闭目在五脏六腑之间感应这“炁”。
“炁”是一种能量。不是物质肉体所需要的能量，而是人的灵体所需要的能量，比物质能量更为细腻，修为越高，炁场的感应越强。《行气玉佩铭》上有讲过，“炁者水上之无相物也。于血脉，行经络，与地脉，生五行。”
“炁”如同水面上的风，风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可以通过水的波纹来感知到风的存在。天有天脉，地有地脉，人有人脉，个人体内有血脉；天、地、人之间都有着“炁”在其中支配着天、地、人的自然调和。
慢慢地，他脚步愈加轻快，像踩在云间，下腹间如清泉涌上四肢百骸，应该是……感受到了……
德朗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不知道文烨是否也如此这般。
他感觉笼罩在自己和周围空间的已不再是空无一物，而如涓涓气流，遇到物体则包裹弥散。这股气流将自己和空间联系起来，能够感知，确认。
德朗很兴奋，不由自主加快脚步，继续感受着这股神秘的“炁”。
月光找到以前放置的火把点燃，但见德朗和文烨却闭着眼睛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发足狂奔。
这巨大的横向洞窟应该是上古河道，河水干涸以后，露出规模宏大的各种溶蚀形态。四处可见壮观的崩塌堆积，目不暇接的钟乳石，或帝王华盖，或银丝玉缕。月光看得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火光在宏大的洞穴中显得异常微弱，月光远远看见德朗和文烨此刻驻足，在一处悬崖边并肩站立。
“感觉不到了……小臭虫你呢？”德朗眉头蹙立，眼睛依旧紧闭。
“……”文烨没有回答。
“头顶上是什么？”忽然月光的声音传来，她站在德朗身边，高举着火把。
德朗和文烨同时睁开眼睛，朝月光说指的方向看去。
之前不知道走了多远的巨大甬道已经到了尽头，此处脚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距离头顶大约两丈的岩壁上是壮观的螺旋层理。巨石一圈一圈，像十指的指纹，中间一块狭长的深色岩石。
“像什么？”文烨问。
“像巨大的眼睛……”德朗轻声说道。
“上次进来，并没有这个地方啊！”月光失声说道，“难道走错了地方？”
德朗拧着双眉，“不会。刚才我闭着眼睛并未感知到其他通道。”
“是的。”文烨平静地说道，适才那巨大的横向洞穴虽然距离很长，但中间并没有其他支洞，他们一直按着最笔直的方向在跑。
“怎么会这样……”月光喃喃道，“巴布儿被巫云杀了以后，她发现了这个入口。”
“上面这个巨眼是大阵，敢不敢闯？”文烨双手负于身后，望着前方头顶的漩涡石壁。
德朗有些茫然，“闯阵？”随即他闭上眼睛，脑中急速将石墓中的书过了一遍。
阵法来源古代作战队形，布阵得法就能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克敌制胜。道家阵法用于驱魔，辟邪，风水之类。
眼前这阵法，以石眼为中心，用易理之术，奇门之变布置，深奥难算，以九为数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德朗心中一沉，纵然他头脑敏捷，要短时间内反推阵法怕是会吐血而亡。
“这是按照伏羲所创的混元八卦阵演化布置，我不知道该如何闯过。”德朗说道。
“嘿嘿，眼力不错。”文烨笑了笑，“等我先破，你们再跟来。”
话音刚落，便飞身跃上石壁，像只壁虎倒悬，四肢扣着凹凸不平的螺旋层理之上。只见他顺着石壁文理，缓缓游走，不一会儿便到了石眼中心。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石眼，顺着另一边的纹理，竟然毫发无伤地朝对面游去。一边缓缓攀爬，一边扭头对德朗和月光招呼道，“别碰到石眼，便不会启动阵法，跟我走！”
月光目瞪口呆，“他能如此倒悬而行，我可不会。”
德朗看她表情滑稽，不禁宽心笑道，“那好，我们回去吧！”
月光手持火把，火光映照着粉嫩的面庞，眼眸闪着灼灼光华，似笑非笑的表情，“哼，算我没说。”言毕，将火把插在石缝中，解开外衣，“噗”地一声将它撕扯开去。
德朗皱眉看着月光只穿着贴身白色衬袍，不解的问道，“你做什么？”
月光也不理会，继续撕扯外衣。
德朗忽而明白过来，也准备脱下外套。月光提着已经变作长条的衣服，阻止道，“不用。”
德朗执意解开外衣，披在月光肩头，垂着眼眸认真地说道：“我不允许你穿成这样乱窜。”
月光心中一暖，又是心疼，以前德朗对她虽然也很好，但时常流露着不确定的试探和自嘲，这般任性霸道还是第一次。
她顺从地穿好衣服。德朗已将条状衣服重新几股拧成两条更加结实的布绳，他拿起其中一根在月光腰上一系，绳子两端握在掌心。
他们要倒悬攀爬，身体的重量必然全落在两只手上。绳子两端如果缠在凸出的石头尖角，便可减轻手臂的负担。德朗朝月光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鬼精灵！
正想着，月光已经飞身窜到石壁上悬着，沿着文烨的路径，缓缓前行。
火把在石缝中默默地燃烧，显得异常渺小虚弱。德朗倒悬在石壁上，觉得身下一股股的寒意上窜，手上一不留神，便会堕入万丈深渊，纵使他经历各种特别训练，这样的险要的情形还是非常稀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