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云？”向帮主凝神半晌，“这人一向神出鬼没，我在巫山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她的真容。三天前，夔家沟的莽牛山突然洞开，不知与你们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月光不解，夔家沟的莽牛山便是夔越人的结界，突然洞开难道是那玄冥阵法破碎的缘故吗？
向帮主见月光皱眉沉思，便继续告诉她说，莽牛山原是上古巫神玄冥的神邸，终日瘴气缭绕，常人靠近不得。但三日前夔家沟的村民称山中瘴气忽然消失，家中鸡犬狂吠不停，似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往外跑。这几日整个村庄搬迁一空，都被政府安置在巫山城中。
大巫山在明末清初数十年间，由于战乱、瘟疫及天灾接踵而至，川内人口锐减，怨灵遍野，耕地荒芜，川楚巴人仅剩不足五万，甚至有的所辖县内仅有十几户人家。外省人也不愿意进来，受怨灵困扰。
清王朝为了解决巴蜀劳动力和生产粮食的问题，采取“移民垦荒”的举措，也无人响应，只得将移民强行捆绑至此，可是一进蜀地均会死于莫名。
当年大内出了一位奇人，求得莽牛山中的圣姑相助，将怨灵压镇于山中，几百年来百姓才得以安生，川楚巴人免于灭族之祸，得以生息繁衍。
“如今莽牛山的瘴气洞开，各路人神鬼怪近日皆汇聚于此，相传皆为寻我巫山神女的精魂所化的一株灵芝，大巫山又不知会遭遇什么大祸！”向帮主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月光感叹。
月光频频点头，心想寒石案下和夔越结界中的怨灵原来是这么来的，难怪当日德朗奋力阻止她摘下灵芝，胸怀如此，月光自叹不如他。一边想着开口问道，“帮主所说的灵芝，到底有什么重要？”
向帮主微笑道，“我自小便生活在大巫山，神女灵芝的传说妇孺皆知，到底有没有这种神物，我也没亲见过。而且那上古神物，自有圣灵护佑。”
月光看天色不早，对向帮主抱拳直言道，“不知帮主今次找月光何事，能够尽力的，小女子定当竭力而为。”
向帮主沉吟片刻，对月光道，“向某是奉命请月光小姐前来，有人想见你一面。”
说着，将屋舍内的一扇土墙推开，露出一个空穴，有石梯而下，不知通向何方。月光迟疑不愿下去，向帮主道，“小姐尽可放心，下面之人请向某转告小姐，你们原是故人，理应相见。”
“故人？”月光实在不知道会是哪位故人会如此神秘。一边想着随向帮主步下阶梯，石梯下连接着一处溶洞，一路都是火把照明。远远看见一处水潭边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袍男人，当他缓缓转过身来，月光不禁轻声问道，“你是……”
……
德朗一路跟缀月光，见她被袍哥会的人请到农舍，便趴在房顶上偷听。见月光被带至密道大半天了，正寻思着要不要破门而入。却听石墙松动，旋即打开，向帮主在前，月光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二人行至屋外，月光朝向帮主抱拳道，“月光还有要事在身，多谢帮主，待他日相逢再叙情谊，告辞！”
向帮主点点头，“向某也要多谢小姐。在巴蜀地界上行走，我袍哥会自会保障小姐安危。请小姐安心。”
德朗听了半天，眯着眼睛看着月光离开，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感，分开一年的时间，月光有些琢磨不透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力朝前追去。
月光心事重重地往凝真观步行，山腰上香客众多，她避开大路，从一处小径上山。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愈加放慢了脚步。此刻秋意深浓，片片金黄的树叶铺满四周小径，脑中浮现着溶洞中的那个男人，心中如同巨石重压，差点便跌坐在树下。
忽然眼前一阵白影闪过，月光募地被提着臂膀向外甩去。她惊慌的想跳开，却被一团掌风死死桎梏，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好容易稳住身形，定神一看，此人脸色黑红，身着白袍宽腰，脚上是裹腿长靴， 掌风劈下，如冷刀刮面，甚是惊悚。
她认出此人正是韩奶奶麾下手持金雕的那飚型汉子布和。
“住手！”月光猛地一喝，手上的掌力随着真气抛出，将那男子推出丈远。“带我去见韩奶奶！”
那汉子冷眼看着月光，“你跟公子一起背叛了奶奶！布和奉命杀了你！”白袍汉子一边说着，一拳高扬前冲，另一手中双指含在口中，听得长啸冲天，空中忽然扑下一只金雕，裹挟着巨大的煞气朝月光冲过来。月光头顶上方毫无防备，那金雕凶猛异常，连扑带抓，如弯钩般尖利的铁喙朝月光啄去。躲闪不得，月光感觉一阵绝望，心想自己的眼睛这就要给这头大鸟给啄瞎了。
顷刻间，一只大手拂来，将她紧拥在怀中，鼻下传来一股男子气息的淡淡香味，熟悉好闻。她心中才略感轻松，双手搂在他腰间，耳边的风随着他身形的腾跃呼呼作响。“唔呕。”只听金雕一声长啸，翅膀扑腾而去。
月光抬眼看去，德朗白皙的下巴正好映在眸中。
布和脸色如锅底黑灰站在银杏树下，眼神直逼德朗，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你是谁？”
月光从德朗怀中探出脸来，“布和，你确定韩奶奶不想见我们吗？”
“奶奶会杀了你们！”布和面色冷峻，毫无协商的余地。
“雀儿呢，我们走的时候交给你照顾，我要见她！”月光有些焦躁，想起昨日德朗不能自持疯狂，会不会是离娘心有不甘。
“你们一走，雀儿便私自跑了。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看她，迟了也许就看不到了。”布和一直对雀儿有特别的关心，此时此刻他也没想太多，便带着月光和德朗朝山下飞奔而去。
转过几道山脊，布合带他们来到一处溶洞中，朝里面不知走了多远，听到滴滴答答流水的声音，一处钟乳石下，蜷身躺着一个人。
月光心中一紧，与布合同时发足奔上前去。睡着的正是雀儿，此刻她的头埋在被褥中，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外，一动没动。
月光伏在地上，倾身上前，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她的身子本来纤细，月光按下去，觉得一阵冰凉。
“雀儿！”月光一边轻呼，一边将她揽在怀中，想用身体把她暖和一下。
布合端过一盅水来，在她唇角沾染一些。过了很久，她才悠悠醒过来，但是眼神涣散，气息了了，月光痛惜地叫了一声，“雀儿，我是月光。”
雀儿眨了眨眼睛，忽然散乱的神情聚集了一道光芒，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德朗的面容，脸上露出好像新嫁娘子的娇柔和美好。
“公子……你看，我们的小木心。”雀儿一边说着，从怀中抱出一个襁褓，里面露出一张粉红熟睡的小脸，嘴角躺着一滴清亮的口涎。
德朗本来站着，忽然心口一悸，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体，接过雀儿手中的襁褓问道，“孩子名叫木心？”
雀儿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德朗的面庞，她轻笑道，“雀儿记得，那夜公子带着我在乔木桑椹的面前拜过天地父母，是你亲口对雀儿说，我腹中的孩儿取名‘乔木心’……雀儿从不敢忘，一直在这里等公子，你终于来啦，雀儿也好放心走啦……”说着便闭上眼睛，呼吸微弱至极。德朗和月光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拥着雀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布合恸哭大呼道，“雀儿！你别走，布合愿意给你一世安稳！你别走……”雀儿听到哭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布合一会儿，神志却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
她的眼睛在月光脸上停留良久，又望着德朗，眉尖簌地皱起，冷笑着说道，“果然是……深谋远虑啊！你们既然已经得偿所愿，还来做什么！”
“雀儿，月光承诺过离娘，不会让他神魂消散的。我们也会照顾你跟孩子。”月光见雀儿回光返照，知她时间不多，便尽力安慰道。
雀儿眼睛直盯着月光，挣脱她的怀抱，冷冷地说，“你我三人皆为妖魂，夺人体魄残喘于世，所求不过是想做个普通常人历经万世轮回而已。若是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但被你们算计至此，雀儿为公子不值……咳咳……你以为以公子的修为，会轻易让你们夺回栖身之穴吗？”
“什么？”德朗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雀儿直视德朗，“你此刻自己掂量。公子带着陨星的神力，还有奶奶半世修为日日倾注，而他天资极高，从未放弃过自己，你们……贪婪阴诡的反复小人，凭什么跟他夺魂？”
雀儿见月光不吱声 ，带着一半艳羡，一半不甘的神情注视她良久，“雀儿不知月光姐姐用了什么妖法迷惑，公子尽然将自己的修为长进全数隐瞒下来。若不是那夜他与乔木梦中深谈，恐怕我永远不会明白公子的心。公子的心太软了，终将无法成人，他……到底遇到何事心死如灰……他……唉……”雀儿长叹一声，眼神愈发涣散，“只可惜雀儿愿意在奈何桥上等待千年，也等不到公子轮回的一刻……”话音未落，一颗清泪尤挂在眼角，人已撒手人寰。
“雀儿，雀儿你醒醒……”月光心痛不已，眼泪忍不住滴滴下落。
布合接过月光手中的雀儿，呜咽不止。
德朗一手抱着婴孩，一手紧紧按着肚腹，指节发白。月光转头见德朗神色不对，赶紧接过他手中孩子，将雀儿盖过的被面撕开，把孩子背在背上。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和“哼哼呵呵”地诡异笑声。
布合抬头叹道，“是奶奶！”
月光心中一惊，拥着德朗问到，“你怎么样？”
德朗闭眼调整了一阵气息，站直腰身，对着前方声音的来源处说道，“没事。月光一会你带着孩子先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我。”
正说着，布合却踏步上前，从月光背后偷袭，冷笑着将短刀横在她的脖颈之下，“奶奶在这里，你们谁都走不了！”
说话间，只见六个高大的壮汉抬着一支滑竿走近跟前。韩奶奶从滑竿上下来，坐到雀儿的尸体旁边，单手按着她的额头印堂，眼睛却看着月光，脸上露出慈祥的笑靥，“孙婉裴的好女儿啊！骗得奶奶一片痴心，一路为你打算，我的孙儿你瞧不上眼，便想着要收你为徒。呵呵呵哈哈哈！老了老了，真是糊涂了……”
月光瞧她狂乱地笑容，心中莫名恐慌。
德朗趁着布合凝神疏忽，单手一翻，短刀打落在地，将月光拉入怀中，自己则看着韩奶奶的眼睛坦然对视。
韩奶奶皱了皱眉头，拿下按在雀儿头上的手掌，问德朗道，“雀儿说你是月光的大哥。但孙婉裴什么时候有了儿子？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请前辈放月光离开，德朗再慢慢告知。”
“黄口小儿，也敢跟老婆子谈条件！”韩奶奶不屑地闭上眼睛。一瞬间六个大汉子加上布和立刻就把德朗和月光围在中央。
德朗环顾一周，慢慢从地上捡起雀儿身上的被褥，撕成长条缠绕在手臂之上，一边绕一边低声对月光道，“他们按北斗七星阵占位，你还记得变阵之位吗？”
月光点头。
“那好，一会你听我口诀走位，跑出去，就别回头。”
正说话间，身边七人已经在身位和剑势之中不停变换。光影衔接位移，一眼看去，拳光腿影，剑花四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