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默默地坐下来，安静的听崔陶一讲起似乎很久以前的事情。
二十几年前
那时候的李萍还很年轻，虽然没有读多多少书但是也有着想去省城闯荡一番的心思。于是还没结婚的姑娘来到C市。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给一家知识分子家庭当保姆。那是她这辈子觉得最幸福的时光。
那家人不算是很有钱，但是知书达理，对她这个保姆极好。女主人有时候心情好还会教她读书写字。日子过得真的很好，很舒心。
直到她认识了对门的保姆，那个女人是她的同乡，比她大好几岁。眼睛里总是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是这个女人主动和李萍接触的，相处久了李萍觉得这位刘姐是极好的人。教她如何说C市的本土话，还总是带着她去菜市杀价。
刘姐告诉她节省的钱就可以自己留着，她本来心里挺不安的。但是见这样可以节省不少钱。主人家想必也不在乎那么点小钱吧，但是对于她这样的农村人却不一样。节省下来这就是一笔巨资啊。
她和刘姐越混越熟，两个人经常以姐妹相称。渐渐的她也知道了一些对门的情况。比如说对面的女主人是个被男人离了的女人。据说也是个大学生后来嫁了有钱人没几年就被休回家了。
李萍她们那里地处偏远，民风还很闭塞。所以她心里对于这种女人是难以有好印象的。不过她嘴上从来不说。
这种坏印象一直持续到刘姐邀请她去对面做客，那时候她挺扭捏的，想想还是拒绝了。最后刘姐说今天女主人不在家她才去了。
结果没过多久那家的女主人就回来 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热情的招呼了她。
在李萍看来这位女主人真是漂亮，而且很有教养。在她看来这就是大家闺秀，是她这种没读多少书的乡下丫头万万不能比的。羡慕嫉妒的情愫是都有，还有淡淡的向往吧。
在这种复杂情愫的影响下，她与对面的来往越来越密切。在知道“真相”后也越来越同情女主人，听说那家女主人怀了孕她还经常煲汤给她喝。心里想着这么好的女人真是被糟蹋了。
时间过得飞快，李萍想着对面那家是不是快生了。这天她出门扔垃圾刚好碰到了刘姐，就随口问了问。
刘姐只是望着她叹气，让李萍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愈发担心起来。
“孩子是生下来了，不过生下来就死了。可怜啊，我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主人家。现在孩子没了，她那个负心汉老公就更加不会再接她回去了。在医院好几次她都想自杀。”
刘姐说的很直白，就像是故意说给李萍听得。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那女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外面买个孩子回来。而且还要那种相貌好的，她没有路子去哪找。可是又舍不得这笔钱。
“那怎么办？”李萍一听就急了。
“她现在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我看八成是要疯了。”
刘姐又加一剂猛料。果然李萍看着更着急了。刘姐心里想着果然是个单纯的乡下妞，别人对她给点恩惠就巴心巴肝的。
李萍：“这，这可怎么办。”
刘姐皱眉皱的更厉害了，让人感觉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哎，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只是这不太好。”
“你快说啊，刘姐。”
李萍拉着刘姐，非想让她说清楚不可。
“咱们可以在人贩子手里买个孩子，让她以为孩子没死。这不就......。”
剩下的话刘姐聪明的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李萍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这，这不太好吧。”
刘姐这个人说话有这点门道，轻而易举的就用上“咱们”这词，让李萍不自觉就有代入感。其实这件事与李萍何干。可她那时候太年轻容易被人忽悠，到后悔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我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你想啊，落在人贩子手里的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们从人贩子手里买下这孩子，给了夫人。夫人的老公那么有钱。就完全就是救了这孩子。”刘姐那叫一个舌灿莲花。
就连李萍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下来。刘姐推脱说自己还要照顾她家女主人。这样刘姐顺利的和这件事拜托了干系。
李萍买菜的时候到处打听，那时候人贩子还是挺猖獗，很多人都没有太多法律意识。就像她自己一样。
最后东打听西打听，知道似乎火车站那边人贩子尤其多。之前刘姐给了她一笔钱，是让她买孩子的钱。她心里觉得刘姐也是个心善的人居然为了夫人拿出自己的积蓄。
她联系了一个人贩子头头，偷偷付了定金。那头头让她过两天再来拿人，她怀着忐忑的心答应了。
走得时候她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刘姐非得要求是男孩儿，还要相貌好的。不过人就是这样，当你觉得一个人好的时候，她的一切缺点都会被自动忽略。就像被眼屎糊了眼，看的都不真切。
这几天她做事情都没什么心思，总是做错事情。她帮佣的那家人也愈发不满意她起来，只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对面完全没有看出来。
过了两天她如约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那头头果然“守信用”，只见他行色匆匆的抱来一个孩子，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粗鲁的问她要了剩下的钱，就离开了，并且让她马上走，她没多做停留抱着孩子就走了。她看似冷静，其实心都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了。她知道她在做一件错事，但是做都做了。
她站在医院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襁褓里睡得正香甜的小宝宝，心里说不出的柔软。虽然这宝宝的衣服都有些旧，这个襁褓也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但是孩子被大人养的白白胖胖的。父母应该很心疼他才对。
她细细的端详着这孩子，然后不经意发现了他脖子上系着的吊坠。是个很漂亮的红色的花，她见识短，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兴许是人贩子看这孩子穿的不好也没留意身上是不是有贵重的东西。
看到刘姐从医院匆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匆忙就把这个吊坠取了下来。这时刘姐已经急匆匆的行至她面前。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让我看看！”
刘姐急忙的想要抢过孩子，但是李萍却不想放手。这一刻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两个大人似乎都用上了力气，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大哭起来，吓得李萍松了手，刘姐顺利的抢到了孩子。
她嫌弃的看了眼李萍。
“李萍，你还是快走吧。最好是永远离开这里，要知道买卖孩子这可是犯法的。姐姐我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你被警察抓了可是要坐牢的，甚至枪毙”
“什么？坐，坐牢？”
李萍是彻底吓着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以为......。
“行了，姐姐这里还是有点钱。你快走吧。”
“姐，我，我，”
强行把钱塞到李萍手里，还推搡了她几把。刘姐终于是走了，心里有些得意。觉得傻妞是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李萍仓惶的离开了医院，她不知道自己去哪儿。最后匆匆买了车票回了老家。也没有和自己帮佣的家里打招呼。
她在老家躲了一个多月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她怀里揣着那朵红色的花。心里愈发愧疚，最后终于是鼓起勇气再次去了C市。
她想着先去她们住的地方，把孩子带走。然后再去警察局报案。
只是当她再去那栋单元楼的时候，发现对门已经换了人家。
开门的是个三十多的胖女人，问她找谁。
“你说原来那个姓林的户主啊，她已经把房子卖给我们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李萍最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单元楼，也没脸给自己原来帮佣的那家人打招呼。对门的女主人和刘姐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就算她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那时候找一个比登天还难，她没有去警察局自首。她怕她去自首了就再也找不到那孩子。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她如临深渊，似乎没有人可以来救她。
她二十年如一日的活着愧疚之中，不敢与人说这件事。直到临终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写在信里，她已经没有能力去寻那个孩子了。她把这件事作为遗愿托付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听完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温婉有些错愕，也有些惋惜。在她的印象了崔陶一的妈妈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但是谁又说善良的人就不会做错事呢。
“你已经尽力了，你没有任何错。”
温婉拍拍崔陶一的肩膀。
“我知道，我只是尽力把我份内的事情做好，其余的事情听天由命吧。”
温婉心里其实远没有表现的那么轻松，如果当时李阿姨真的抱走得是丽萨的孩子，那么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丽萨远走他乡，最后失忆，甚至和大伯分离二十多年。如果真的是大伯和丽萨，那么大伯真的能原谅李萍吗。
得到有多爱，失去就有多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