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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送“货”还乡

当晚老太太带着赵小姐与小环儿,换了干净被褥,说着说着话儿天就快亮了;而齐蒋二位则在方一平的破屋子里打了个地铺,合衣而卧。除了蚊子凶猛引发的噼噼啪啪两边相响应,倒是一夜无话。方一平和李大嘴也在当晚就找了里长,金灿灿的铜钱果然让老汉惊疑不定,眼睛都转不开了;一年的两赋提前完讫,方一平和李大嘴具结担保,直让老汉很痛快地给齐蒋二人补上了户藉;方一平又用两贯钱捎带着把后山看好的几块林地地契给收来,这就算是落袋为安,心下踏实许多。回家连剩下的二贯钱,都交给老太太收着。

第二天早晨,老太太用心煮了一大锅的玉麦粥贴南瓜饼子,方李齐蒋都不觉得什么稀奇,但是两个女孩子却觉得新鲜有趣,就着老咸菜未免多吃了好些儿。

众人洗漱弄罢再次落座,细叙情由。原来这齐蒋二人祖籍山西大同府,父辈即为至交。明季匪乱纷仍,兵隳四起,二人随父母逃难,却在途中遭遇乱兵,陷入贼手。两家人合力把俩孩子混入羊群,他二人躲入牲口圈里方才脱得大难,却从此与家人失去联系。两个孩子无奈之下结伴流浪到了中原,在京师又遇着寇乱抓贼,两人不得已向南渡河,逃入山林,一路行来侣虎狼而友鸟雀,饥餐野果,渴饮山泉,仗着年轻力强,也不知道遭遇多少危难才与众人相遇。其中坎坷,令众人唏嘘不已。

方一平待众人平息了情绪,方正色道:“你二人虽欲安心从我们在这山里立足,却也要知晓山居生活的难处,方能从容应对,慢慢食苦得甜。别的不谈,先说这住处简陋,你们昨晚应该已经得知了,但多搭几间草屋不算是难事;吃食粗粝一些,比不得城里精致,倒也还过得。唯用度艰难,如今我们一家三口人每年夏秋两赋就得一千八百文,靠打柴出卖以及售卖山货颇为难度。幸而我兄弟二人日前发现一味药材,倒是别处不多见。这次与你们相逢正是我俩去太平镇上卖药回来,道中偶遇了。你二人若诚心在此,便与我兄弟一起去采集药材。我欲栽种,但还需买地平整,仓促之下还来不及,权宜之计是先筹措一些资金度过难关。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二人唯唯。

这边小环儿快言快语插话:“小姐昨天就跟我说,你们卖药材,小姐家亲姑父专门是个收售药材的,这岂不是两便了么?”小姐一打丫头的手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偏你话多!”

丫环抗议:“你都琢磨好久了还不跟恩公说说,我都要替你着急,心思真多。”小姐大窘,忙岔开话题一通混闹过去。

安排妥当,方一平弟兄们要留老太太和小姐看家,怎奈小姐偏要跟着去开眼界,不得已小环儿撅着嘴留下了。收拾了筐绳扁担直奔后山,山路如何难走自不待言。来到崖底那片林子的时候,小姐突然哎呀一声道:“这不是思仙么!怎么此地竟也会有如此良药!”

方一平一愣:“赵姑娘竟然识得杜仲?”

“怎么不识得,我小时候跟着姑姑学字儿,也曾读过本草背过汤头看过图谱,虽然时间久了,但总听姑姑说这思仙乃妇科圣药,只在西南十万大山中才有,此地长期少见,偶有出现便值重金,号称药中黄金的,所以印象深刻。兄长你们既然有此良药,说明此地气候异于他处,别人便是想要引种外地怕也不成。我兄抓住机买下此处,扩大栽种。从此得一永世产业,我为二位恩公兄长贺。”说完俏皮地双手结印探于身侧,弯腰福了一下。把个李大嘴慌得手足无措,方一平后世便是老司机,此等场面倒也不怯,虚扶了一下。此情此景,让旁边齐蒋两人哈哈大笑,一时融洽无比。

人多好做事,这次不比上回,仅仅半日,便弄了十好几筐新鲜的嫩叶。拖回来支开两口锅如法炮制了一天半,这么粗略估算一下,干品也不会低于一担了。

这一日,方李齐蒋四日每人一担,小环儿牵着马扶着小姐,六人告别老太太齐氏,一起赶赴太平镇。路上提起赵小姐的姑父,小环儿直把他夸了个天花乱坠,说他人厚道,待人和善,一般不会坑蒙新老顾客,还开着老大一座生药行。李大嘴不服气,顶道:“我们上天去的那家才叫大呢,是太平镇上第一大,你那姑父家的未必有那么大吧。”小环儿气得一哼,掉头跟小姐告状,小姐只是抿着嘴儿乐,却怎么也不肯解释她姑父家的铺子到底叫什么字号,规模几何,只说到了便知。

人多走路话题便活泛的很,何况小环儿和李大嘴时时逗嘴较劲。齐蒋二人虽和他们并不甚熟,不便多言,然而落泊已久对齐氏老太太的孺慕之情是难以掩饰的,齐得龙自得知老太太是本家,更拿方李二位当了家人,再说都是久经江湖,惯懂得拿捏分寸,摸透各人脾性,相处起来进退自如。所以一路上欢声笑语,格外温馨。

晌午时分到了太平镇,四人依约要直奔济世堂,问起两位姑娘,却说也愿意跟去看看本镇最大的生药行,和姑父家的比比大小,遂依了他们,蒙着面纱牵着马儿慢慢地跟随。

转眼间来到楼下,门口伙计眼毒,认出方一平和李大嘴,急忙迎出门口,坐堂刘师傅也赶紧出来,把四人候进大堂。茶水奉上还,方一平还未坐定,便听得后堂一阵哈哈大笑道:“那两个后生这么快就来啦?还带了很多药材?好我亲自来看看。”声音未落,于老板和张掌柜头儿撩开门帘进来了。

方一平连忙起身见礼,于老板摆摆手道:“小伙子就不必客气啦。说起来上次的货,确实不错。让我在老友面前狠狠地出了把风头啊,这次货色可有参差?”

李大嘴一昂头:“不信你来验验啊!”

“好好,我看看,我看看。”张掌柜的打开竹筐每筐抓了一把,细细掰开,闻一闻,对着光仔细看看,又伸出舌头tiantian,看向于老板。

于老板沉吟一番,面有难色:“二位啊,货我可以收,只是这价钱能不能稍微再谈谈?毕竟这种东西太过最贵,所以普通人也根本用不起,用量本来也就有限,你们看……”

这里正说着呢,侧边门帘一撩,几个丫环簇拥着一个容貌端庄富态的妇人走进来,旁边赫然走着赵家小娘子。于老板很是不满,忙问:“二夫人哪,后宅有何急事,你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跑到前厅来了?”

那妇人来到近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方一平,又看看大嘴等人,满脸喜色,不停地赞叹:“哎呀,高人义士,见义勇为,果然杰出,真是一表人材啊!”转脸冲着于得利一声冷哼:“当家的,你还不知道今天来的这四位是什么人吗?”

于老板一脸懵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见那赵小姐转到前面,面对方一平盈盈下拜:“小女子于月蛾承蒙义士哥哥相救,前番不敢禀告实情实出于不得已,老夫人那边容我下次亲自去请罪,这里我给您及各位赔不是了。”说罢低下头去,眼眶里俨然泪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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