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了口气,对于他的推理很满意,幽幽道:“关于这个问题,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两年之期已经到了,身份也暴露了,现下正是放她离开的好时机。这可是一箭双雕呀,她为自己的这份聪明劲儿雀跃不已。
如她所料,嬴政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如果再让你作为一个小黄门待在我身边确实欠妥。”
她喜笑颜开,连声附和:“对呀,对呀,假的真不了,你应该早点打算。”
“嗯。”嬴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唇角勾起淡淡一笑,“你放心好了,我早有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朝云吧。你们师徒情深似海,你跟着她我放心。”
嬴政这句话就好似晴天里的一个炸雷将她霹雳的两眼冒青烟,想不到呀,实在是想不到呀,光知道个开头,想不到结局。怪不得此人当初那么热衷于朝云拜师,按理说朝云贵为公主什么样的师父请不到呢,缘何非要找她这个术业没有专攻的呢?亏得她当时还沾沾自喜了许久,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再也料不到他竟是存着这份心思。
这世上有好多地方可以去,凭什么她就非得待在咸阳宫呢?她悲愤的大叫道:“阿政,我不要去朝云那里!”
嬴政笑的倾城倾国,道:“怎么,舍不得我吗?比起朝云来,更想待在我身边吗?”
“不是,是。”她摇头又点头,摇头是因为第一句话,点头是因为第二句话。
嬴政忽而敛了笑容,近前一步拍拍她的肩膀,沉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也。你不是还欠着你师姐两千条百脚吗?怎么,打算将这笔债就这么欠着不还了吗?”
漓鸳闻言浑身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恼怒的问道:“你还是去调查了?”
“没有,只不过是无意之中得知罢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刚才不是也说过了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
不待她答言,嬴政意味深长的说道:“去朝云那里吧,她那里远远比我这里有趣。”
事到如今,她还能够说不吗?那件事情不知道他还知道多少,当初虽然说过不许他去调查,可是假若他非要调查,她又能奈他如何。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再待三年的命运了。
既然如此,去朝云就去朝云那里吧,她抬脚就走,却被嬴政拽住。他问:“你上哪里去?”
她头也不回,赌气道:“找朝云去!”
“我没叫你现在去。”
她怒道:“那依你看,我应该何时去?”
嬴政欲待要说些什么,忽然从赛场那边传来一阵尖锐而又惊恐的喊叫声。漓鸳的心一紧,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顾嬴政的怒喝,当即撇下他就往赛场上奔去。
原来是成蟜的马受了惊,她看到的情景就是那马像个倔强的小牛犊子一般在场地上上蹿下跳,只几个回合便将成蟜摔下马来。成蟜一落地,场面便混乱不堪了。哭哭啼啼的亲友团,战战兢兢的御医,还有一大帮提心吊胆的随从侍卫,人人皆以成蟜的落地处为圆心,四面八方的围了过去。
成蟜落地后的状况到底怎么样,漓鸳看不清楚,她只见到一大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黑压压的人,从那人群之中时不时的还传出一两声撕心裂肺的狼嚎。她认为这帮人也忒大惊小怪了,不就是摔了一下么,至于这么慌张吗?小孩子家家的,摔摔长的快。在这以马为交通工具的时代,但凡骑马必定要摔,就像现代人骑自行车肯定要摔是一样的道理。她摔过好几回浑身上下也没见少过一块肉,成蟜一个男孩子难道还不及她这般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禁摔吗?
她甚觉无味,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人群之中又传来阵阵惊呼,场上顷刻间乱成一锅粥,混乱之中有人大喊:“公子,快住手!”
她心生疑惑,爬高了看过去,这一看她也被惊悚了。料想中已被摔的人事不知的成蟜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站了起来,手中挥舞着一柄长剑,逢人必砍,六亲不认。原本靠近的几个人都被其砍伤,目前正气息奄奄的倒在地上,那些离的远的则震慑于长剑的威力抱头鼠窜。
成蟜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马疯了传染到人吧。目前他如此疯狂就只有一个可能,此人刚才受了不小的刺激,毒提前发作了,此刻眼前出现的尽皆幻境。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幻境促使他提剑到处伤人呢?这小子表面上看起来清清秀秀斯斯文文,难道暗中竟生了一身反骨,专好黑暗与暴力不成?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清秀少年发起疯来丝毫不比五大三粗的壮汉逊色,就是目前这一个歪歪拽拽摇摇晃晃疯的不甚顺当的人,十几个侍卫也近不了他的身。成蟜砍着砍着,估计是砍累了,将剑随手一扔,飞身上马,朝着漓鸳直冲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用轻功,只能够含蓄的跑两步。人力当然比不过马力,她没跑上几步成蟜便追上了她。她心下大骇,见到地上有一颗石子就要弯腰捡起准备拼命。没想到成蟜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喝道:“上来!”
她来不及多想,顺势抓住他的手便跃上了马背。
“初筠。”成蟜柔声说道,“不要怕,那些人都已经被我赶跑了,我们现在很安全。坐稳了,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还不待漓鸳有所反应便策马狂奔起来。她吓坏了,情急之中一把搂住他的腰,死死的抱住。
成蟜心情大好,趾高气昂的前进着,很快就将身后的一大帮人甩掉。只不过,他现在一心都沉浸在幻象之中,辨不清现实中的是非曲直。一路上如螃蟹一般旁若无人的横冲直撞,共踢翻了三群请安的宫女与五伙行礼的太监,另外捎带碎了一排溜花盆。
漓鸳缩在马上看的是心惊胆战,这回祸闯大了,眼下务必要想个办法将这疯子带回自己的住处灌下解药。
“马上就要到了。”成蟜轻声说道,与此同时放慢了马速。
这是什么地方?漓鸳放眼望去,此处虽然很清幽安静,但实在体会不到不情人相会场所的浪漫唯美。没有杨柳依依,没有飞红点点,没有清水盈盈,只有空荡荡的走廊一条又一条,破败的废屋一间又一间,偶尔还能够隐隐约约的听到凄凄惨惨的女子哭声,整个情景气氛那就是凄凄惨惨戚戚。可是,成蟜却拿这副惨景当仙境,神色间充满向往憧憬直至流露出一副目眩神迷的形容来。
漓鸳深深慨叹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想到自己当年暗恋司马季月的那一段糟糕的岁月,不由得嗟叹连连。
你暗恋过一个人么?你被一个人暗恋过么?暗恋过以后才会知道暗恋的苦楚。可是这份苦楚若是没有相同境遇的人来体会,那便只是一种不可理喻。
感慨未完一眼瞄到前方大约一百米处的某处墙角落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一看那穿着打扮与身形便知是桑语,至于那个男子么,看着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那一颗爱好八卦之心当时就咯噔一下,坏了,难道桑语也背着嬴政出墙了么?懵懂少年被情所伤,一次就已足以,如今他却还要再经历第二次么?当初他与公良燕分手之际所作出的那份坦然想必是装出来的。对于初恋的那份执着与恋而不得的伤痛,身边就有一鲜活的例子,那骗不了人。
“初筠,就是这里,下来吧。”成蟜勒住了马。
漓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墙角那对言谈正欢的男女,目前双方相距不过五十米。偷情这种事情最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忌讳的就是被第三人看见,他们怎么能够在这里下马?
也不管他听得见听不见,她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一扯成蟜的衣袖,用充满诱哄的声音道:“成蟜哥哥,这里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成蟜笑盈盈道:“初筠,别骗我了,这么个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哪里不好。”
漓鸳一阵恶寒,这么个鬼地方竟然也能够称作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他这不像是毒发,倒像是中邪。不过,他竟然能够答话,就说明还有希望,她决定再接再厉,俯在他耳边闻言软语道:“成蟜哥哥,这里真的不好,人家不喜欢啦。”
成蟜不理会她,径自翻身下马,将手伸过来,道:“你也下来吧。”
她没有办法了,只好下了马。哪想到她这一下马,成蟜就将她拽到了怀中,与她面对面,双方脸颊直线距离仅有五厘米。
“你要做什么?快点放开我!”她慌忙去推他的手。
成蟜却抓的很紧,固执道:“我不!”
“放开!”
“我不!”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漓鸳很想封了他的穴道,但是一想他动不了之后必然还是揪着她的衣服,想脱身更不可能,便只好作罢。
“你们在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那声音还颇具威严。与此同时,一双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硬生生的将她与成蟜分开,而她也便在此时封了成蟜的穴道,自己则低下头缩在一边。今日撞破他人好事,不低调一点不好。
那男子见了成蟜,惊道:“成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了?”他伸手推了推成蟜,见他表情呆滞,如雕塑一般矗立着,心下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