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初筠转回头怜悯的看向面色惨白的崔敏,伸出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娇弱身躯,叹道:“既然尚大侠都这么说那想必就是真的了。”继而又贴在崔敏耳边小声说道:“尚大侠能够得罪自家妹子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其人定是一个义薄云天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话绝不会有假,我看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崔敏没有答言,面色更加苍白,她看向漓鸳与颜玦,只觉得这一对立在面前的金童玉女分外刺眼。
“咳咳咳。”尚舍瑟打破了这一沉闷的气氛,他瞅着面容黯淡的主仆二人,正色道:“蒙小姐,夜已经很深了,在下以为你们二位还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留待明日赶路要紧,若是被舍妹追上那可就麻烦了。”
对于这一点,漓鸳深有感触。想当年那些个在连家堡度过的黑暗的日日月月,至今想来还觉得脊背发寒,心灵颤抖。荷子那家伙武功一流,又精通下毒,且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整人的套路一套又一套。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其人胆大包天,世上无她不敢做的事,人间没有她不敢毒的人。当初她是看在自己年纪幼小加之又碍于盖聂的威严,才便宜自己捡回一条小命,而今对于蒙初筠与崔敏那就没什么顾忌了。打个比方说,荷子如猛虎,而蒙家主仆恰如猎物,而且还是半路逃掉的猎物,可想而知这种猎物被追回会是怎样的下场。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浑身寒毛倒竖,情不自禁的又往颜玦身边靠了靠。
颜玦见她一靠再靠,恁般不知进退,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当即就想狠狠将她推开,但是抬眼看到崔敏望向自己的迷雾蒙蒙的目光便不敢再妄动了。他凑近漓鸳低下头靠在其耳边,这动作在崔敏看来便是情人之间亲密无比的场景,她闭着眼睛扭过头去。漓鸳正想的心惊胆寒,忽觉身后颜玦的靠近,她很有些莫名其妙,待要回头看他在做什么,却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在耳边说道:“俺今日便是让你占尽便宜你最终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原来是这个,她哑然失笑。罢了,她没必要与一个乳臭味干的毛头小子计较什么,今日且放过他。她朝着初筠迈出一步,拉起对方的手,关切的说道:“蒙小姐,师兄说的没错,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
蒙初筠眼中疑虑重重,思忖了半天,迟疑的开口道:“赵漓鸳,我有一个疑惑,不知你可否解答?”
这初筠小姐事还真多,她耐着性子说道:“你说。”
蒙初筠缓缓说道:“我看你师姐抓我们其实是因为我们这一身男装,她本意是想要……”说到此处她面色微微一红,接着道:“抓个男子成亲,可我们却是女子,若是向她表明我二人的身份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要逃的这般狼狈呢?”
漓鸳乐了,敢情这蒙大小姐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呐。瞧她那一副娇滴滴嫩生生的模样,只要是个成年人就看得出来是女扮男装的。如果以为换了装束就能够改变性别,那现代类人猿穿上一身素白长衫就能够成雪衣少侠了。既然要装成男子就该下血本在脸上划几道口子或者贴一脸络腮胡子弄出点凶悍感与沧桑感来,然后再寻个地方生根般站定,不说话不走路做雕塑状勉强还能够将人骗上一会儿。似她这般的易容半成品,奸诈狡猾如荷子怎会看不出来,这年轻的小姐太过不谙世事了。看在她是蒙恬妹妹,以后很有可能嫁给嬴政的份上,她得提点提点。但是事出紧急时间有限,无法一下子就将江湖的凶险,人心的险恶全部呈现在她面前,只能够稍微讲一些要她来个管中窥豹了。漓鸳紧皱着眉头,做出一脸忧国忧民状,沉声问道:“怎么,蒙小姐难道以为师姐不知道二位的身份吗?”
蒙初筠眼中有流光闪过,似是不可置信一般道:“难道她知道?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漓鸳收起天下兴亡的匹夫脸,转而做出悲愤的表情来,哀声叹息两回,凑过去贴在她耳旁说道:“其实,我师姐是一个男女通吃的双性恋者。”
“什么?”蒙初筠一张粉脸登时吓的煞白,娇躯摇摇欲坠,亏得崔敏死命扶住。她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攀着栏杆,看着尚舍瑟结结巴巴的说道:“尚,尚,尚大侠,我,我,回房了。”还未说完便忙不迭的扶着崔敏跌跌撞撞的走了。
漓鸳笑嘻嘻的在她们身后说道:“初筠小姐,你一个弱女子还是早点回家的好,要会政君以后有的是机会,千万不要再偷跑出来了。”
蒙初筠与崔敏走后,颜玦如遇大赦,却在看到漓鸳得意忘形的那张脸后再也高兴不起来了,遂铁青着脸朝向一旁看热闹看成了痴呆儿的伙计大喝道:“带路!”
伙计抹了把脸,感叹道:“我已经很多年都没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了。”说着忽然挤出几滴泪来,很是伤感的说道:“我也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来着。”
颜玦额头登时青筋暴起,暴喝一声:“带路!”
伙计眼觑着他,半晌不冷不热的说道:“带路,带路,带什么路。客官,您当咱这客栈是迷宫吗?楼上左转第五间,您难不成找不着?或者说您明面上要带路,实则是想要借着这个时机听我说说我的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你,你,你。”颜玦实在忍无可忍了,“你这个话痨,俺没功夫听你唠叨!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带路;2、扔你下楼!选吧!”说着哗啦一声抽出手头那柄明晃晃寒森森的宝剑来。
随着两道阴森森的剑光在伙计眸子里耀了两耀,他脸部肌肉哆嗦了两下,忙不迭的举起手来,颤颤的喊道:“好汉,饶命!我选一!”他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性,即刻将嘴巴闭的死死的,一溜小跑至前面带路去了。
颜玦心满意足的回剑入鞘,意气奋发的随后而去。然而要他料想不到,同时也是要他悔的肠穿肚烂的是自己一时心软没有当场立威将那个饶舌的小伙计给扔下楼去。如此妇人之仁的不良后果便是,第二日客栈中人人皆知为他所深切不齿的那个传奇而又浪漫的青梅竹马故事。他想着当时只要一个箭步上前,然后再两手前伸一抓对方裤腰就能够搞定的事情竟然就没做。
漓鸳目送着三人离去,止不住的摇头又叹气。尚舍瑟笑问:“想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唉声叹气的?”
她皱着眉头,低沉着声音说道:“师兄,我是想,这么个孩子怎么就出来闯荡江湖了,他的家人竟然就放心么?”
尚舍瑟噗嗤一笑,道:“咱秦人男子十七成年,我看那颜玦怕是不止这个岁数。都这么大了还不出来见识见识,开阔一下眼界可怎么成?”
“可是。”她欲言又止,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想到自己十八九岁时的那些个幼稚的念头就非常的郁闷。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成年人与自己那个时代的不同意义,可是恕她眼拙怎么也看不出颜玦与自己当年区别在哪里。
“师妹呀。”尚舍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眼光不要太高,其实我觉得颜玦很不错,冲劲蛮大的,而且很是顽强。”
她点了点头,深有感触的说道:“的确如此,从师姐手中过了一遭竟然还能够如此活泼,可见此人生命力该有多么的强悍。”
尚舍瑟嘴角狠狠一抽,决定继续开导:“颜玦是师父一位故人之子,小伙子不论家世相貌还是才华智慧皆不输于你,且又年龄相当,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师兄!”她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话,一颗心登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不到师兄竟然心存着这样的念头,这委实太惊悚太恐怖了。她不得不承认,颜玦确实长的不错的很,诸如家世之类的客观条件师兄也不会骗她,可是,可是,一想到他那种上下翻飞的活泼劲儿,呼吸就感到不顺畅了。那娃与她之间有深厚的代沟呀!
尚舍瑟见她低头沉思,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性发作,如一般女孩子一样在谈及终身大事时羞涩难言,遂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怎么扭捏起来了?”见她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加深厚,道:“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且去休息吧。”
漓鸳登时大大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额头。
尚舍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递到她手中,说道:“楼上右边第三间。”
她迟疑了一会儿,问:“师兄,你与他们同住没有问题吗?”
尚舍瑟笑问:“有什么问题?既是师父故人之子,说不定我们之间有旧可叙也未可知呢?”见漓鸳还有些迟疑便道:“我看你与那蒙小姐似乎以前就认识,要不换你去与蒙小姐叙旧如何?”
漓鸳立刻抢过钥匙头也不回的去了。
第二日清晨,漓鸳正流连于好梦之际,忽然听得房外面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动静。她睡的朦朦胧胧的,以为是有人擂鼓或者天上打雷,顺手抓过枕头就捂在耳朵上。哪晓得那声音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很,其中还夹杂着男子的怒喝声与周围一群人嗡嗡嘤嘤的声音。
声音一:“喂!莫要再敲了,小伙子,不是大娘说你,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