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忽然叹了一声,分外煽情的道:“我又怎么舍得勉强?”说完拉了她的手,柔柔的盯视着她。
不得了,心跳又加快了。不必再严重勾引了,她觉得自己目光与他这么一对视,就快要把持不住了,只在瞬间一道电流唰的一下从他掌心就传过来了,然后顺着四肢百骸慢慢往上蔓延,一直到心脏。若不是全身都无法动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倒霉事情。
嬴政看着她,半晌郑重的说道:“鸳儿,我仔细想过了。你若真的非要去红颜山庄不可,那就去吧。你一向性子都很倔强,一味的拦着你反而不好。反正我们两人的情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只是,你不得跟芙蓉山庄的人一起去,明日随同朝云一起出发。”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坚决的说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你若是不答应,就如先前我说的那般,休想踏出咸阳宫一步!同意就眨眨眼睛。”
她爽快的眨了眨眼睛,真的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就答应了。
嬴政点了点头,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欣然道:“我去将朝云叫来,让她好好的跟你承认错误。好歹你也是她师傅,身为公主如何能做出这等不尊师敬道的事情来!”说着回头朗声喝道:“来人!开门!”
话音刚落就窜出一道黑影,只听霹雳嗙啷一阵响,随后门就忽悠悠的开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让漓鸳想起了聊斋。
嬴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笑道:“我走了,你稍安勿躁。”
说完真就站起身来走出去了,中途就连头都没回一下。为此,她很伤感。明天她不是就要去楚国了么,今晚不就是在秦国最后一晚么,他怎么说走就走了,所谓情人之间依依惜别的情怀,她怎么就一点点都没有体会到呢?
她愈加伤感。忽然听到外面一人惊叫:“君上,小心!”
嬴政的声音很是不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级台阶?”
那人结结巴巴道:“回禀君上,这个,这个台阶,本,本来就有啊。”
嬴政嗯了一声,闷闷的道:“你把灯举高些,替寡人看仔细了。”
“诺。”那人惊恐不已,诺诺连声。
漓鸳摇了摇头,心道,都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连路都走不好。有了朝云一个不正常的就够了,他们王家的人能不能不要都这么离谱呢?
嬴政去不多时,朝云便来了。她果真是来向漓鸳道歉来了,还亲自喂她喝下一碗蜂蜜水,殷勤备至,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
喂完后,朝云放下碗,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很是愧疚的说道:“先生,自从我知道要嫁去楚国的那天起就很冲动。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给我一个在秦国为人的机会,可却是没一个肯理会我。我一时头脑发昏便做了错事,竟然去求太后要你去陪嫁。我知道王兄喜欢你,就想着将你也拉入这趟浑水之中,看他会作何反应,到底会不会漠不关心,若无其事。其实我知道王兄是很不容易的,派谁去联姻或者要不要联姻,他也无法太多干涉。于朝政这一块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而是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该是多么的糊涂呀。咱们兄妹俩悲剧我一个就够了,何必还要再拽上他呢?”说到动情之处,她情不自禁的红了眼圈。
“自从你告诉我要去楚国寻你那个什么表哥时,我便决定了一定不能够让你走。你既然是王兄喜欢的女人,就应该留在他身边,永远的陪着他。所以,我才会如此的设计你。我原本以为这回是没错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都不领情。我就奇怪了,王兄怎么如此大度,竟然将你拱手给送出去了。到底是他有病,还是我有病呀?”
“你们两个都没有病!”漓鸳幽幽的答道,她伸伸胳膊又踢踢腿,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道:“是我有病!”
朝云瞪着她,默默的点了点头,道:“看出来了。”
漓鸳温婉一笑,轻拍她的肩膀一下,道:“什么有病没病的,其实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哪能够只用一种状态就表达清楚呢?”她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公主,我知道你对于嫁入楚国这事倍感忧心。但是,你王兄,就是君上,他未必就不为你忧心呐。如同你所说他无法太多干涉,就算不想将你嫁那么远也是有心无力。你看,他虽然同意我去寻人,但是却要我明天随同你一起出发,这其中也未免就没有要我陪你走一趟的意思。”她知道嬴政是怕她与尚师兄再见面,但是人都是复杂的,人心总是肉长的,他在做出那个决定时或多或少都会想到朝云吧。何况,此去楚国路途遥远,漫漫长路她想要与谁走,他又怎么能够掌控得了。
朝云眸子倏忽雪亮,欣喜的问道:“王兄真的这么关心我吗?”
漓鸳叹了口气,道:“傻瓜,你是他妹妹,他不关心,谁关心?”就如她与赵灵赋一般,他们虽然天各一方,多年未见,却仍旧关心着彼此。即使那关心,未必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她凝视着朝云,郑重的说道:“所以,就让我替你王兄送你一程吧。”
朝云的车架已经出了咸阳城的城门好久了,手中的那卷《罂粟花宝典》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的就快要散架了,漓鸳还在纠结中。想起方才十八里送别时,嬴政从头至尾愣是板着一张脸,末了冷冰冰的只说了一句话:“路上小心。”
这,这也太过份了!连一句早点回来都不说!昨晚不与她柔情蜜意的话别就算了,一大清早的本来也没指望他怎样的依依不舍,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清冷呢?能不能不要从头至尾都像欠他钱一样呢?本来她是准备了一肚子的临别感言以弥补昨天晚上无法说话的遗憾,可是统统浪费了。
“太过份了!真是太过分了!”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卷起《罂粟花宝典》在桌子上狠狠的敲了敲。
一身大红喜服的朝云掀开遮住面部的璎珞,探出头来问:“怎么了?什么太过份了?”
“我,我是说荷子太过份了。”漓鸳搬出《罂粟花宝典》来搪塞她,义愤填膺的道:“根本就没有关于九草丸的记载。”死荷子,竟然藏私!说起这事,她也的确愤恨。想她昨晚一夜无眠,再次挑灯夜读,都熬出熊猫眼来了,竟然也没寻到那个什么倒霉的九草丸来。她本想着若是寻到,自己将解药制出来,一方面是避免再求人,另一方面从此也可学得一手,增长点只是总是好的。哪里想到,竟然没有。
“九草丸是什么呀?”朝云很是好奇,忍不住伸过头来张望。
她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种我很感兴趣的毒药而已。”复又将手里头的那卷东西展开,心虚的道:“公主,我并不是想吊你胃口,实在是因为我对此毒一无所知。除了知道这是个毒而外,其它诸如毒性如何,如何制作,以及有没有解药等等问题皆不知晓。这个,我是偶尔听荷子说起的,后来无论我再怎么追问,她也不肯说了。你说,她是不是很恶劣?”
朝云皱眉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点了点头,深沉的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因为你师姐曾经恶劣的吊你胃口而要你饱受其害,所以你不甘心,如今便很恶劣的用此毒来吊我的胃口。对不对?”
漓鸳甚是无语。
朝云冲着她诡异一笑,两眼瞅着她手中的物件,阴测测的道:“其实你完全可以再恶劣一些。那里面的毒何其之多,若是都说出来了将我吊的半死不活,进而生不如死,乃至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才叫有趣。”
漓鸳额头慢慢沁出一缕白茫茫咸湿气极为浓重的水蒸汽,那些水汽升腾起来之后便互相碰撞融合渐渐凝成一滴冷冰冰的透明液体,哐当一声滴落到脚下。她讪讪道:“公主,我不是……”
朝云却不容她说完,挥了挥手打断她,一手捧心,一手扶着马车壁,眸子里飘忽着一缕摸不着却纯然看得见的清愁,郁郁的道:“可惜,我现在心乱如麻,对那些统统都不感兴趣!”说到这里费尽力气扯出一个甜的很是勉强的笑容来,弱弱的道:“不好意思,要你失望了。”说完嘴角一咧,又扯出一个甜的很是勉强的笑来。而那一双眸子于原本的清愁之中多出了几分黯然落寞,几分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