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气上来了,将忠告什么的统统抛到了脑后,愤愤然道:“你要是再不把这些个劳什子拿掉,我可要扔了。”说着作势就要扔。她想着若他要是敢置之不理,放任她这么劳心劳力的站着,绝对会说到做到。
“千万别!”嬴政连忙制止她,很听话地伸手去拿她身上的盘子。一个又一个,一盘又一盘,一锅又一锅,他一边拿一边数,总共有二十五个。
她乍然去了累赘,感觉轻松无比。
嬴政凝视着摆在地上的那些个汤汤水水,眸光有些晦暗不明,抬起头来幽幽的问道:“你饿不饿?”
“当然饿!我午饭还没吃呢。”她一边捶着腰一边不满的说道。
嬴政欣然道:“正好我午饭也没吃,我们一起吃吧。来人!”
话音刚落,外面走进来一人。漓鸳以为应声而来的必然是涯冕,可没想到却是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后生,视其相貌却是稚嫩的很,顶多十六七岁,长的白净清秀,看起来好像一棵无公害小白菜,那小脸嫩的简直能掐出水来。这人生的很符合山庄中某一位思春思的厉害的师妹的口味,她想着若是将此人介绍给那师妹倒是美事一桩。天赐的良机,想不到她竟然要在此做红娘,只是生平第一次做这事,很有些忐忑,很有些放不开,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那后生身边凑。
“君上,有何吩咐?”那后生恭恭敬敬地问道,他眼角余光瞄着愈加靠近的漓鸳,有些局促不安,有心想要往旁边闪避,但是国君在前,又不敢随意动弹,兀自急躁的出了一身汗。
嬴政刚要答言,一抬眼却见到漓鸳喜滋滋的靠在人家身边,一双水灵灵的毛眼在人身上滴溜溜转个不停,眸子里绽放出来的光芒那叫一个绿意葱茏,顿时皱了眉头,脸色阴沉下来。
漓鸳冲着那后生傻傻一笑,颇有兴致的问道:“请问先生,您尊姓大名,青春几何?供职何处?家住何方?家中有何人?可曾婚配?如果没有,近期有没有如此打算?你。”
嬴政一把将她给拽过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恼怒,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突然觉出自己这般很是失态,连忙恢复其一国之君的威严来,对那后生说道:“赵高,你且先将膳食摆好。”
“诺。”赵高低眉顺眼的应了声,便忙去了。他虽然对于君上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小宫女十分好奇,但他一向是个自律的青年,因此在忙活的过程中目不斜视,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向漓鸳这边。
只是漓鸳得知那后生的名姓之后当场石化,半晌才悠悠醒转,似有些不相信一般的问道:“他,他就是赵高?”
嬴政黑着脸,说道:“怎么,你怀疑我骗你?”
她连忙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觉得,觉得……”事实上,她觉得很不好往下说。
嬴政的脸色更加的阴沉,问:“觉得什么?”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觉得他做小黄门太可惜了。”
“小黄门?什么小黄门?”嬴政脸色稍缓慢慢转为惊讶,忽然面上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伸手点了她的脑门一下,说道:“我原先以为你是颇为灵巧通达的,而今终于是见出你的狭隘来了。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待在我身边的男人都是那一种?”说着唇角的笑意加深,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不过是一名文书而已。”
她知道在这事上嬴政绝不会骗她,但她还是有些不能相信,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她犹豫再三,为了更加确定些,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正常男人?”
嬴政挑了挑眉毛,用了个上扬调,问:“正常男人?”
她解释道:“就是说,他不是个阉人!他,他。”本来想说他与你一样是能够结婚生孩子的,又觉得这么说颇为不妥,连忙改口为:“不是人人都说他。”突然觉得这么说也不太妥当,连忙改口道:“可他是个。”但是看对方脸色颇为不善,连忙打住再不说了。左也是不妥,右也是不妥,她决定放弃这个问题,不去跟史书较劲。管他是什么样的男人,或者根本就不是男人,说到底也不关她的事。只是,如果他是赵高的话,不管正不正常,都无法介绍给师妹了,其人只能继续思春。这么棵上好的小白菜,白白的养在那里不能让人采撷,她感觉很遗憾。
嬴政咬牙切齿的说道:“别说了!真是越说越难听!成何体统!这三年时间都受了些什么坏影响!”
她很有些郁闷,怎么难听了?怎么就不成体统了?她已经很含蓄了,于太监一词的解释上远远没达到一针见血的程度。她觉得他的话太过偏激,很有些恼他,故而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当然,屋里只有两个可看之人,不看这个自然就看向另一个。
嬴政简直就要火冒三丈了,很不客气的冲赵高喝道:“退下!”
此时赵高已经摆好饭菜碗筷,本想进行下一步操作,突然见到主子发怒,立刻肃手而立,恭敬道:“诺。”说完,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临时门时终于还是禁受不住好奇心的侵袭,向漓鸳所在地瞥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没有瞥成功,嬴政突然出现挡在漓鸳身前,咣当一声带上门,回头冲着满脸惋惜之情的某女愤愤然说道:“你看什么呢?你这么两眼发直的盯着人家瞧,就不怕吓到人!”
“怎么会呢?”她发出强烈质疑。窃以为自己一直都这么看人,这么一看就看了好几十年,从来都不曾将人吓到过。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恐怖,并且世上也没有如此胆小之人。她很想将这两点发现告诉对方,却突然想到人在高位时间越长就越不喜欢有人拂逆自身,她这么做其实是在自寻死路。于是努力压下一口气,默念两遍“淡定淡定,千万淡定!我是来淡定的,不是来激动的!”之后扯出一个笑脸来,指着那桌子饭菜,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先吃饭吧。”说着首先落座,很殷勤的为他盛了碗饭,笑盈盈的说道:“敬请食用。”
嬴政挨着她坐下,一边为她夹菜一边说道:“我都被你气的没胃口了。”
她随口答道:“没胃口么?那要不要让人去请寀喜夫人?”
嬴政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在桌上,将将才缓和些的面容即刻又绷紧了,冷声问道:“叫她做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你不是只有见了她才能够吃得下饭么。”按照常理,心爱之人来了即使不会如仙姑降临一般令其陡然胃口大开,那也用不着如此动怒吧。
嬴政黑着脸问:“你听谁说的?”
她眸子眨了眨,答道:“人人都这么说。”
嬴政的脸黑比煤炭,怒气冲冲的说道:“人人?那你就将这些人人都告诉我!不说不许吃饭!”
她心头浓烈烈地火起了,再也忍不住了,管天管地则已,竟然敢管她吃饭!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给吃饭是想要让她活活饿死在咸阳宫吗?她也将筷子啪地一声往桌上一放,并且加了个豁然而起的动作,怒气滔天的说道:“那个寀喜什么的人物,不是你最最宠爱的夫人么?她的大名如雷贯耳,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且不说这咸阳宫内的,就是宫外又有几人不知道?那么多人,我能够一一识得吗?再者人家说的时候,我也不过就是恰巧凑边上听到了,一听就是一扔,你以为我会有那个功夫去记住每一个人的脸,打听出每一个人的名姓来吗?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些人我一个不落地全都能指名道姓的点出来,我请问你,你要知道那么多人的名字做什么?你很闲吗?告诉你,就算你闲,我也不闲!我现在要吃饭了,你若是不想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若你实在想要那些人的名单,得不到名单就寝食难安,生无可恋,也得等我吃完饭再说!”说完一屁股重重的坐下,气鼓鼓地开吃了。
嬴政愤怒至极,猛地丢开碗筷,豁然起立,走回书桌继续批奏折去了。
她眼角余光瞄着他的侧脸,虽然面上仍旧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心里却是愈发地底气不足。她这人看着厉害实则色厉内荏的很,火气一旦发泄出来便再也无法如没发之前那般理直气壮了。怎么说也是在人家地盘上,若是惹恼了地主可不当耍子。若是此人一上火将她给扣留了,囚禁了,让她一辈子都见不着太阳该怎么办?这人若是晒不着太阳那是要缺钙的,哪里缺钙都好,大脑却是万万不能缺钙的。可是,她这一直都有好好晒太阳的人怎么就说出大脑缺钙的话,做出大脑缺钙的事情了呢。得罪了嬴政,不管是关是赶还是杀,都无益于完成任务。试想,她现在还有口饭吃,冷宫里的那位不知道有水喝否?她二哥救不出佳人,不知道能够喝得下水吃得下饭否?她越想就越是沮丧,越沮丧就越是没有胃口,沮丧到最后,食欲彻底没了,蔫吧蔫吧的放下碗筷,一声长一声短的在那里直叹气。
嬴政头也不抬,神情专注于奏折之中,当她根本就不存在。她稍稍松了口气,悄悄站起来往门口溜,想要趁他没发作之前赶紧消失。
“你上哪去?”嬴政低喝一声,头还是没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