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神仙呀,那老道堪称道貌岸然的代表人物,身上的仙味太浓郁了,他油然生出一股浓烈的仰慕之情来,情不自禁地就往其身边靠去。突然,她跳了出来,恶狠狠的将他拉到一边去。她这两年不仅个头长高,力气也大了许多,竟然将他拉了个趔趄,他身子歪歪斜斜晃荡了好几下方才站稳。在众人面前如此出丑,他不禁很是恼火,一把甩开她的手,说道:“你干什么?”
她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他,问道:“那你要干什么?”
“我,我。”他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不好回答。
她面现一副未卜先知的英明样,说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是想亲近我师父!”
他面红耳赤的答道:“当然,他是神仙么!”
她忽然收敛了居高临下的气势,凑近他小声说道:“我告诉你,我师父虽然看起来像个神仙,实则专做魔鬼才做的事情。你可不知道这两年我是多么的倒霉,你最好离他远些,若是被他看中带你上山,你后半生都将要活在痛苦之中了。”
他惊诧道:“什么痛苦?”
她苦着脸,扳着手指头说道:“早起晚睡、披星戴月、闻鸡起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迟到关黑屋,早退关黑屋,练功时打瞌睡关黑屋,无缘无故不严肃关黑屋,还有很多很多要关黑屋的,我一下子说不了那么多,就不说了。但是,这都还不算最痛苦的。”
“什么?这些都还不算是最痛苦的吗?”他顿时觉得浑身汗毛齐刷刷得直直竖起,胆战心惊的问道:“那什么是最痛苦的?”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挖金子与采千年红花,诸如此类。”
他疑惑的问道:“挖金子与采红花算是什么痛苦?”
她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道:“真是一言难尽呀!原先我与你想的一样,可是事实是,金子总也挖不到,挖出来的是一窝毒蛇;红花虽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良药,练武之人吃了功力会翻倍。可是费了千辛万苦,冒着摔成肉泥肉酱最终被风干成肉松的危险摘来煮汤喝,喝过第二天嘴上便起了一个鹅蛋大的疱,导致我捂着脸十来天都不敢见人。”说到此处,她伸手指着自家嘴角,道:“你看,你看,你仔细的看,这里还有疤痕没有褪尽。”
他凑近了看,果真隐隐约约的看到一块1元硬币大小的红色印痕,不禁说道:“还真有。真想不到那个老道竟然会这么歹毒!”
她眨巴眨巴两眼,生生挤出一滴鳄鱼泪来,抱着他的胳膊央求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枫渺哥哥,你可一定要救我!”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是答应了她,男子汉大丈夫不打诳语,既然承诺便要做到。然而,自己与那老道相比,实力实在相差太大,到时不仅救不到她,反而将自己也搭进去,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做不得。但是若不答应她,又觉得她委实可怜,很值得一救。正在纠结时,忽然听到那老道朗声喊道:“漓鸳!”
他不禁浑身一哆嗦,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老道走了过来,朝他们伸出手来,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跑那么远做什么,都过来,都过来!”
他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眼见着那老道越走越近,再有那么几步就要抓到他了,将将崭露头角的男子汉之心立时缩了回去,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你,不要过来!我,我是坚决不会做你徒弟的!”说完,大叫一声瞬间跑没影了。
钟离昧愣了半晌,疑惑的问漓鸳:“我说过要收他为徒吗?”
“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
钟离昧甚是失落的问道:“做我徒弟很可怕吗?”
“不可怕!”
“那他为什么那么害怕?”
“不知道。”
“那你觉得这样的人我可以收为徒弟吗?”
她顿时眼神雪亮,激动的答道:“可以。”
钟离昧阴险的笑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意味深长的问道:“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不知道。”
钟离昧笑的眉眼弯弯,不阴不阳的说道:“你怎么那么多不知道?我钟离某人的徒弟岂能够如此蠢笨?不过,退一步来讲,那些琐事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只要明确一点就可以了。”
“哪一点?”
“做人要从一而终。”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这辈子只收你这一个徒弟,绝对不会再收第二个。来,跟我走!”
她那一张可爱的小脸顿时垮了,垂头丧气的跟在老道身后走了。
这一幕景,被缩在墙角的他看的一清二楚,回家后连着发高烧烧了一个星期,日日梦见自己被关黑屋,黑屋里开红花,红花下头窜出来一窝子毒蛇,追得他到处跑。从此,他对钟离昧畏惧到了极点,对漓鸳同情到了极点。而这种畏惧与同情并重到极点的情绪,终于在未来的某一日找到了宣泄口。
暑假某一日,漓鸳约了他在自家楼下见面。
话说那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适合郊游的大好时机。但是,值此良辰佳时,二人的心情却是异常沉重。漓鸳一见着他就忙不迭的展示起自己身上的伤痕来,一边展示一边声泪俱下的控诉他。说就是因为他的那本《神笔马良》才使她生出拜师之心,才受了那么多非人折磨,这一切的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是他。所以,他应该负责,要带她离开这个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的地方。
他从没想到她那拜师学艺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随即便捶胸顿足,诚惶诚恐的说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的苦,既然此事因他而起就定然要为此负责,他绝对会带她脱离苦海,哪怕是浪迹天涯衣食无着也决计不要她再受那非人的苦楚。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逃了。经过周密策划,二人逃入了奇幻门的密道中。只是再周详的计划也会有疏漏之处,他的疏漏之处便是全然不了解同伴的身体状况。正当他们两个大嚼零食以庆祝逃亡胜利时,漓鸳忽然昏死过去,鼻息脉搏全无,更为骇人的是她的全身上下就好像死人一般冰凉,皮肤上还现出很多青紫色的瘀痕。当时他是真吓坏了,连忙奔出去告知家长。彼时地面上的家长们正在为找不见他们两个而心急如焚,他一露面家人如获至宝。在他的检举揭发下,漓鸳被钟离昧从地道中扛出来了,当即将她夹在腋下,如一阵风般的去了。
从那时他才知晓漓鸳生来有怪病,必须要学习邙山派的功夫才可保命,而他们藏在地道中一日耽误了练功,漓鸳因此病发,必须尽快医治。但他对此说法却半信半疑,不是信不过家人,而是信不过钟离昧,总觉得此人有问题,而且还是大大的有问题。不过,此人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却是无缘去探知了。因为,从那时开始,每逢节假日家长必然要带他去度假,或登山或宿营或滑雪或冲浪,从此便少有机会与漓鸳玩在一处。而他却也因此爱上了户外运动,由一开始的被动跟随转变为后来的主动出发,以至于一到节假日就无法待在家中,不出去运动一下就憋闷得浑身难受。不过,虽然他从运动中得到的快乐是无穷尽的,但是快乐之后总会有些遗憾。
那次私奔事件给他留下一个心理阴影,每次只要一见着漓鸳,眼前就现出她身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虽然从那以后,再无机会得见那些,但那影像却是总也抹不去。他很想知道她那一身瘀痕还在不在,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又不可能看到。是以,平时他的视线就会多在她身上注视,想要从她的外部行动看出端倪来。只是,任何端倪都没看出,却是慢慢的体察出她实乃一个努力拼搏,勤奋求实的好学生。他为她那种积极上进的精神所感动,长此以往,感动就变成心动了。很多时候,见不到她就觉得失落彷徨,见到她与别的男生谈笑风生就觉得心情郁闷,情绪低落。他知道不管是外表还是内里,她都是很引人注目的,想要亲近她的男生太多了,他为此深深苦恼着。为了增加二人独处机会,他以家传技艺为诱饵,时不时的教她一些小幻术,逢到学校举行重大活动,便邀她一同演出,造成一种二人感情很好,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假相来。果不其然,有他在身边,那些想要追求她的男生们望而却步,灰溜溜的退避三舍。不过,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要比自己对她的纯洁多了。在她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极为熟悉的玩伴,从上二年级起,她便一直嘻嘻哈哈的唤自己为闹钟兄,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他很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大到影响他兴趣爱好的程度,每当他凌绝顶览众山之时内心都会产生一种浓郁的孤独感,非常希望有她在身边。然而,介于她那脆弱异常的身体素质,这种想法自然是比痴人说梦还要痴。他常以此事为遗憾,既为二人感情毫无进展而遗憾,亦为快乐无人分享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