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其人便是真正的先天不足,后天失调。三百岁时便已早生华发,六百岁时头发已白了一半,待到一千岁以后,便彻底白了少年头。更加爱书成痴,成了名符其实的书呆书痴书傻,成日家佝偻着身子捧着本书,不管从哪一面看都像个患了骨质疏松症的小老头。
当她听说此种情况时,心里简直就乐开了花,然而面上却装作同情,还捏着块帕子硬生生挤出来若干滴鳄鱼泪。
因那日酒鸯有些沉默伤感,她便也不好怎样得意。然而这股兴奋之情汹涌澎湃,有些压抑不住,生平第一次盼着酒鸯早些回家,她好腾出时间来办一场庆祝大会。
只是,紧接着酒鸯便告知她自己即将去到傩山学艺,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来与她一道玩耍了,才将她的兴奋劲儿打压了些下去。
酒鸯回去后第三天便去了傩山,她们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她很有些失落,意志消沉了好一阵子。
但是,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她又认为这是一桩好事。她知道自家这个表妹看着是个丽若朝霞的明媚少女,实则是很有些诗人的忧郁气质的,在她面前这种气质时不时的就会流露些出来。关于表妹的这种忧郁,她是知道些内幕的。
表妹是庶出之女,虽然他爹宝贝这个女儿,但是她母亲地位不高,外加性格柔弱,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他人多少欺侮,她势必会受到些牵连,在家肯定过的不甚自在,久而久之性格必然受到影响。而今她去傩山学艺,多多少少有些逃避的意思在里头。
漓鸳认为光一味逃避不是个事情,既然不满意现状就应该积极斗争以推翻旧制度。然则革命是需要本钱的,成长壮大势在必行,如现今这般弱势的表妹能有什么作为?只有等到她学成归来,才好谋划。
她这边打定了主意,自家一个人不声不响雄心勃勃的静待表妹归来。然而不上三天她便等不了了,没有表妹的日子太孤寂了,什么革命,什么谋划统统抛之脑后,一个劲儿闹着要爷娘送自己前往傩山学艺,好与表妹在一处耍。
爷娘当然是舍不得的,但是女儿主意已定,太过拂逆了她的意思又怕出现不堪设想的后果。他们老赵家统共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做父母的还能有什么指望。
赵君再三思量,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恰在此时,从虞山之南传过来一个消息,说是那轩辕氏男神将要带着儿子们前往玉皇山拜访玉皇老祖,那轩辕小六也在其中。
漓鸳听闻此消息,立马便将去傩山的事情给忘记了,两眼放光的对着仍在皱眉苦思的赵君说道:“阿爹,你不要再想了,我要回去准备准备!”
盼了好几百年,她的春天终于来临了。从虞山之南前往玉皇山必经静水河畔,到时仇敌狭路相逢,岂能没有故事?为了让故事变事故,她不去好好准备准备怎么成?
风萧萧兮静水寒,竖子一来兮不复还!同生君呀,同生君,今番定然叫你有去无回!
赵君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见她要走,猛然起立,揪心道:“儿呐,你要准备什么?这么快你就要走了么?”他顾不上父亲的尊严,两步奔到女儿面前,拉住她的袖子,两眼含泪道:“儿啊,傩山那地方比不得咱静水,就算要去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不耐烦的打断父亲的话,皱眉道:“阿爹,你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我去傩山做什么?”
赵君诧异道:“那你是要准备什么?”
她说道:“您刚才没有听见么,轩辕伯父就要过来咱家这边了,远来是客,咱们静水是礼仪之邦,不去准备准备怎么好!难道要人家笑话咱们吗?”说完,一把将袖子从赵君手中扯出来,哼着小调一蹦一跳好似得了宝一般的去了,留下一对面面相觑的父母。
二老注目女儿背影良久,赵君甚欣慰的说道:“咱们女儿长大了,晓得为父分忧了。”一时之间禁不住老泪纵横,涕泗横流。
轩辕小六要来静水,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上一个时辰全静水人民都知晓了。下一刻,全静水的女人皆回家对镜贴花黄,梳洗整齐了热切的期待着心目中偶像的降临。她冷眼旁观这一切,无言独上静水崖,选了个至高点遗世而独立,做出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来。她很想知道,静水河畔的那些花痴们见着了现实生活中的轩辕小六会有何反应,同时更想知道一向高高在上被神话了的轩辕小六被人嫌弃又有何反应。
两日后,赵君神情庄重的嘱咐她,明日同生君将要过家门,林家那帮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这个是自然的,第二日鸡刚叫头遍她就起来了,独自一人来到静水崖。此时刚过二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凌晨的静水崖散着隔夜的寒气,她却是毫不犹豫纵身便跳了下去。她要像先辈的那些战士们一样,跳入这极寒的无忧海之中浸染灵气,敌人很强大,她必得要有一颗坚忍不拔的心。想那同生君再强悍,也不过是个营养不良早产未老先衰儿,她这足月后天营养全的优生优育儿难道还比不上他?不要迷信传说,传说的不是他。她打定主意,待自家积蓄够了灵气,寻着那人时,趁着他没有防备之际,先发制人,一击必中。她瑟瑟发抖的缩在水底,毫不容易才挨到天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从水中冒出来,立在静水巨崖下那滚滚的波涛之中,将将站稳,忽然一阵沙沙沙的小雨从天而降,浇了她满头满脸。她抹了一把脸顺势撩开遮挡住视线的各式各样的水草,抬眼瞅向将将跃出水平线的那一轮艳丽妖娆的朝阳,心下疑惑不已。天气晴好,哪来的雨水?莫非是太阳雨?她又抬眼看了看前后左右,心下更加疑惑,既然是太阳雨为毛光下在她头顶上那一块方寸之地,而且转瞬即逝呢?
就在她对此奇怪的自然现象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崖上传来一阵说话声。
一个成年男子惊慌失措的声音道:“公子,使不得,这里是静水的圣地无忧海。”
另一个属于少年人青涩的声音道:“来不及了,你怎么不早说?”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先前那个男子又道:“属下怎么知道公子你要做这事。”
男孩子很有些不满的说道:“这能怪我么?这都要怪他们水神王族不甚适当的待客方式。哪有一上来就猛灌客人好几碗汤的?还非要说那是什么有助于提升灵力的补药。这下好了,全都补回自家了。”
“公子,别再说了,快点,快点,千万莫要让人给瞧见了!”
“你总得容我将衣服理理平整吧。”
漓鸳听着崖上两人的对话,禁不住怒火中烧,顾不上满头满脸缠着的无数根水草水母了,忍无可忍的大吼一声从水中飞跃而起,直奔岸边就要去找那少年拼命。
“妖怪!”崖上那两人正要离去,忽见从崖底冒上来一个浑身上下滴着水,满头满脸缠着水草雄雌莫辨的绿油油的怪物,当场吓的怪叫两声。不过,那两人很快便平静下来了,其中之一着素色衣袍的少年瞅着她露出一脸自我崇拜的表情,沾沾自喜的说道:“没想到这么补,竟然会整出这么个妖娆的妖怪来!”说着还往她身边靠了靠,笑嘻嘻的问道:“嗨,妖怪,你要怎么感谢我?”
她忍住想要吐血的冲动,伸手指着那少年,厉声喝道:“兀那小贼,汝为何人!胆敢玷污吾静水圣地!”这种时候,她若还能够忍住血气上涌的态势,做到君子动口不动手,那她就不是赵漓鸳。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她就冲过去,一把揪住那小子的后衣领想要像对付自家的那帮废柴一样飞出去,没想到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动。好小子,有定力。她手上使足了气力,却被那小子轻轻一拨拉就挣开了。她伸手过去打算再拽一次,却迎面对上那少年的面容,登时呆住。
方才光顾着生气,没机会看仔细,现在才看清这小子的容貌。乍然一看,还真是美的不像仙,仔细一看,仍旧同感。只见其莹白如玉的面颊上生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勾魂摄魄,妖挑的很。而此刻那双妖冶的眸子带上些微邪魅的笑意,正凝视着她,见着她这个呆怔的形容,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似笑非笑的说道:“请问,妖怪,你要做什么?”
这一声妖怪,使得她顿时醒悟,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顷刻间她便恢复往日形容。
美少年登时面现诧异之色,眼见着一个脏兮兮的水妖变作一名甜美乖巧的羽衣少女,妖魔鬼怪瞬间化身作九天玄女,此刻不惊艳又待何时?不过,他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很快便恢复平静,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老神在在的评判道:“嗯,算是个可爱的妖怪。”
“擦亮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谁是妖怪!”她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的方向迫近一步,摆了个自认为风华绝代的造型,昂然道:“我乃水神王家的公主赵漓鸳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