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掏出一个黑木匣来,告诉她匣中乃是一枚玉桃核,将来待这女娃出嫁时,定要交代其将此物挂在自家脖子上,如此可保夫君长命百岁,日后自家也是贵不可言。
赵大娘显然对她的话很有些怀疑,骇的她出了一身的汗。在这关键时刻,她忽然想起凡间灵怪小说中描写的那些个奇人除了要有异相而外,都要配上一定的道具或者拥有惊天动地的气场,比如衔玉而生,再比如长虹贯日。相比较而言,她这灵胎出场委实普通了些。当然,这个是不能怪她的。她原本只想要这灵胎做个不声不响的平凡人,待时机成熟之后带其不声不响的回归,打死她也没想到介个家伙会早产。不过,事到如今抱怨是没用的,她深刻的明白考察自家随机应变能力的时刻到来了。她一向喜食傩山特产婆如果,临出山时曾带了满满一荷包,这一路走一路吃剩的差不多了。因表姐的事情没办好,这两日一直担惊受怕的忘记吃了,可巧还剩下最后一枚,便拿了出来。这婆如果,对她而言不过是种香脆可口的干果,但是对于凡人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虽然日后表姐肉眼凡胎识不得未必将之食用,但是只要闻一闻那气味也是能够延年益寿的。不过,她却也在那果子上做了些手脚,就算赵大娘生了觊觎之心也无法将之据为己有,此果必然会回到表姐身边。
可是,那赵大娘接了婆如果,脸上那疑虑的表情却是有增无减。没奈何她只好显露神通,瞬移出去了,然后又回来在暗中查看。那赵大娘见了她这一出,果真深信不疑。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待其日后知晓了灵胎痴傻的模样,必然还会弃之如敝屐,她得加快招魂的进程。果不其然,赵大娘很快便将灵胎扔给奶娘,自己则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回祖宅名为养病,实则躲清静去了。其实,就算没有上述理由,她也不敢耽误招魂工作,这处的时间流逝与表姐魂魄所在之地的时间流逝不一定一样,若是耽搁太久,届时招回来的是个儿孙满堂的八十岁老太太,那可就大大的不好玩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招魂工作都是功亏一篑,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劲的阻力,那阻力无所不在,百般阻挠表姐的魂魄回归。后来,她想到表姐的本命之源是水,走旱路不成,那就换成水路吧。但是,此项工作阻力如此之大,若是普通的水肯定是不成的。她暗中将邯郸城的水系勘察了一番,发现郊外有一个天然湖泊,水质优良、酸碱适宜,是个最佳接引之处。于是她便多次在赵家兄弟俩带着灵胎外出观光之际,以神力改变他们的游玩路线,让他们来到那个天然湖泊旁。第一次在湖畔进行咫尺天涯之法时,她一阵兴奋。此处果真是个好地方,虽然表姐的魂魄还没能够招回来,但是已经离成功不远了。假以时日,灵胎养好之后,就可以了。最终,她便是在此处召回了表姐的魂魄。当她看到表姐的魂魄回体之后,激动的热泪盈眶,真想当场冲出去来个热烈拥抱。但是,很快理智便制止了冲动,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疲惫不堪,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于是心满意足的寻了个山洞睡觉去了。临行前,她看了那个被冤枉遭到毒打一顿的小男孩,心下忽然生出一丝酸涩之感。但她那一刻灵力体力脑力等等力尽皆透支,没有能力亦没有心情再去思考那丝酸涩之感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而来,只是叹了口气便遁了。
酒鸯说到此处,很自然的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六哥在人界的事情,你基本上都知道,我也不用再多说了。只是他的伤与你的不一样,须得魂魄回归本体静养,根本就不宜下界为帝。那时下界正逢乱世,诸侯割据,各霸一方,征战连年,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天帝因为这事连日召开天界精英代表大会,会议最终决定趁着才艺大赛的时机选出一个绝佳的人才来,到人界去做那力挽狂澜,统一纷争,开创和平盛世的明君。本来就是选中了六哥,可他却在与后冗大战中负了重伤。天帝已经决定要换个人选了,只是人选不是说换就换的,这事比不得植树栽花,故而一时未决,天帝他老人家好生烦恼。而六哥那时一心想要下界去寻你,你知道的,因为此事差点与尊神闹翻。”说到此,她瞥了漓鸳一眼,眼神里又是羡慕又是忧伤,接着道:“人间一年,仙界一天,按照这么算下来,六哥得要七十日才能够回转,那肯定是不行的。为此,扶尧尊神开了金莲之印。”说到此她感叹了一声,道:“尊神对徒弟真是好的没话说,你可知道这金莲之印为何物?这金莲之印,暮霞岛中只有尧尊神的弟子才会有,只要灵魂不灭,此印记永远不会消失。如果开了此印,那便要渡出一万年的灵力,尊神耗费了一万年的灵力,在暮霞岛做了个结界,使得人间三十年,结界之中仅才一日,如此一来不过才耽误个二日多而已,该是没有大碍。”
漓鸳听出其中的破绽,忍不住打断道:“为什么是二日多?据我所知,你六哥在人界的寿命还未过半百。”
酒鸯叹了口气,道:“本来是二日多,他在人界应该还有二十多年的阳寿,你可知他为何早早便逝去?”
漓鸳摇了摇头,两眼灼灼直视对方那绝美的容颜。
酒鸯幽幽道:“其实这也是他在人界太过劳心劳力所致,不到五十年的时间便将七十多年的寿命用尽了。当初六哥下界时曾与尊神有过约定,到了本体不能坚持之时,不管下界多少时日,有没有寻到你,便是他的回归之日。尊神在六哥本体上下了咒,真到了那一日,魂魄定会自行回归。”
漓鸳心下怅然,半晌没有言语。想她香消玉殒那会儿,天下仍未统一。往后他为了统一六国而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日日夜夜,只能够通过后世史籍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来想象,只是,他后来是如何将自己整成一个驴友加宅男的矛盾体,这想象起来委实有些困难。人界的岁月,没有陪他走完,这是最大的遗憾。不过,他们做神仙的活的都很长久,或许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还在宇宙间转悠。那么漫长的生命里哪能够没有一点遗憾呢?年青时压力山大,往往在自己年青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年青着。对凡人来说,年青就是用来回忆的,而神仙却要经过那些个千千万万个无底洞也似的年月,到最后印象浅的都淡了散了,如果没有一点遗憾来感怀感怀,又怎么还能够记得自己曾经年青过呢?不怕不年青,就怕从不知道自己也曾经年青过。
他们年青时候发生的那些个事情,有很多她都知晓,至于那些不知晓的,以后他们有的是在一起的机会,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去问他,当然他若是想反过来问一下,自家也会,嗯,谨慎的择其一二辉煌事迹告之。因此,那遗憾也就不必那么耿耿于怀。只是有一件事情,却等不了,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她低头默然良久,陡然抬眼看向酒鸯,眼神极为殷切,亲热的说道:“妹子,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可要如实作答,不能够有半点隐瞒!”
酒鸯眼皮一跳,当表姐以前还是一个纯粹的神仙的时候就已经很顽劣不堪了,后来去了一趟人界,过了一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时日,如今兼有仙凡两界顽劣气质的她不知道会怎样的不堪,如此不堪的她不知道要问出如何不堪的事情来。当下捏着一把汗,硬着头皮,努力做出与对方同等程度的亲热表情来,道:“姐啊,有什么事,你尽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
漓鸳点了点头,即刻严肃了容颜,道:“依照你的说法,那灵胎只是实行咫尺天涯之法的道具。但是,灵胎既然在人界降生,后来又有了我的魂魄,那便也该算是个人了,对不对?”
酒鸯嗯了一声,心中越发的忐忑。表姐果真很难对付,方才自家暗中数了数,她一共说了两句话,整六十个字,却还不明白她想要问什么。然而在忐忑的同时,酒鸯又有些好奇,她强装镇定将漓鸳看定,静待下文。只是,漓鸳面上的气势却忽然现出些弱势的苗头,那脸色虽然照旧是严肃的,但那眼神却是有些飘渺,时不时的光顾酒鸯背后那一碧万顷的无忧海。
“既然是人,那就该有性别之分。那时,我该是个女子吧?”
酒鸯默然,又是两句话,这回字数少了,二十有四,但还是不知道她要问什么。
“我既然是个女子,那就说明与男子是不同的。你也是一个女子,肯定知道身为一个女子与男子最大的不同,嗯,最本质的不同之处吧。”
还是两句话,五十八个字。老天!她到底要问什么!酒鸯要抓狂了。平时看她挺伶俐的,却不知道语言表达能力如此之差。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难道是今日与她聊天聊的太长久,以至耽误了吸灵气,灵气的缺口没堵上,以前吸的全都跑光了?既然如此那就不适宜再耽误了,酒鸯决定速战速决,直截了当的道:“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我觉得如果在夕阳西下之前,还没能够回答了你的问题,实在是愧对我俩一千多年的姐妹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