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随后又向黑色发展,然后头顶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围观者莫不退避三舍。人丛中有带着孩子的大人立刻捂上自家娃儿的眼,诚惶诚恐的说道:“赶快回家!”
刹那间,鸡飞狗跳,儿闹娘叫,一条大街分贝超标,顷刻间人踪全渺。漓鸳仔细瞧了瞧,见着东北角的墙根下还蹲着一个没人照看的小乞丐,她本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踱了过去。
“好孩子,这种东西千万不能看,看多了对你们是没有好处的!”漓鸳指着身后那黑紫交替的半边天,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乞丐非常勤奋好学,摇头晃脑的问道:“为什么呢?”
“小心半夜做噩梦,梦到黑山老妖与白骨精拜堂成亲!”漓鸳扮鬼,哇哇大叫。
“啊!”小乞丐一声惨叫,闪了。
漓鸳松了口气,终于清场了。
公主无视赵政正在蓬勃喷发的滔天怒火,恬不知耻地将手伸给他,催促道:“快些上马,跟我走!”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赵政面无表情,冷冷的问。
公主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笑嘻嘻的道:“我叫赵樱茹,你叫什么名字?”
赵政将要回答,漓鸳慌忙抢过来说道:“他叫辛眦巳!”
公主看着漓鸳,笑靥如花,道:“你过来!本公主有赏!”
这公主笑的邪气,漓鸳知道自家这一过去必然没什么好事,本来她怕赵政一时冲动报了姓名,料不到抢个答竟会惹来这般祸事。但若一味躲在赵政背后也太过脓包了,此时此刻,他的处境与自己相比较,只差不好。她暗暗吸了口气,推开赵政,英勇无畏的走到了樱如跟前,实则内心怕的要命,两条腿筛糠筛的厉害,幸好衣服长盖住了。
果不其然,还没待她站稳当,赵樱如便猛的抬手狠狠一鞭子抽向她。对于这一鞭子,她心理是有所准备的,也并非躲不过去,只是若躲过去了,樱如公主的那口气如何出得?他们三个的结局估计会更糟糕。她从未挨过鞭子滋味,不知道那物抽在身上是个什么概念,不过既然赵政受得,她想自家估计也受得,遂闭上眼睛去迎接那传说中的剧痛袭来。
“住手!”危急时刻,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喝,与此同时一个轻盈的身影从酒楼里飞掠而来,飞快的抓住了那条鞭子。
漓鸳倏地睁开眼来,看着那见义勇为之人,眼前登时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气,第一次觉得赵凌赋的身躯是如此伟岸,赵凌赋的形象是这般高大,赵凌赋的出没是这般诡异。
赵樱如见又出来一个护着漓鸳的人,顿时恨的咬牙切齿,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混账,让开!”
赵凌赋抓住鞭子的手丝毫不松,眸光清冷,直射向樱茹。樱茹死命往回扯自己的鞭子,累的两颊绯红,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还是毫不得法。赵樱如气急败坏的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凌赋忽然面色一缓,似笑非笑地说道:“自然知道。”说着,忽然手上使劲一拽,将鞭子夺了过来。樱茹敌不过她,手一松,整个身子向前一倾,从马上摔下来。赵凌赋身形晃动,敏捷的往前一窜,一把抓住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漓鸳看的呆了,她二哥真是酷毙了。心中对于他的崇拜之情顿时如昨日东流之水,绵延不绝。
赵凌赋贴在樱如耳边,轻声说了句:“公主小心了。”而后,扣住她腰部的手猛一用力,又将她送回到马背上。
不过转瞬之间,赵樱茹又回到了马背上,她看向立在马下的那位秀雅清美的男子,一颗心忽然跳的猛烈。本来积聚了一肚子的怒气,竟然一点儿都发不出了。那张莹白如玉的面颊不知不觉地飞起两朵红云,半晌,她颇有些羞怯地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赵凌赋皱了皱眉头,从容答道:“在下赵凌赋。”
“赵凌赋?”樱如小声嘀咕了一句,忽然向赵凌赋伸出手来,郑重地说道:“很好,我看上你了!现在,我放过他们,你跟我走吧!”
漓鸳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老天,这个公主就是十足的花痴呀。她偷眼觑着赵凌赋,见自家二哥那张白皙的小脸瞬间红成了西红柿。忽然就有一丝忧心,以她的眼光,委实看不见今日之事的结局。
赵凌赋此前从未遇见这种情况,面对公主的盛情邀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犹豫了半晌,结结巴巴道:“公主,我。”
赵樱如倒是很干脆,“我什么我,叫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
此刻赵凌赋真是万分尴尬,面上维持着一丝僵硬的笑容,左顾右盼的似乎在等什么,时不时的将焦急的目光对准酒楼。漓鸳就在酒楼边上,她耳朵尖,忽然听见自里面发出的一声轻笑来。她赶忙扭头去寻那声音源头,却只看见楼梯拐角处一角浅蓝绣花的长袍。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她记得那种颜色的袍子,司马季月有一件。
赵樱如见赵凌赋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更无行动,不禁很着急,连声催促他跟自己走。而赵凌赋被她这么一催就更着急了,赵凌赋这么一急,漓鸳简直急的上火。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了得,司马季月那厮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还不来善后?看着赵凌赋那张焦急的美人脸,她忧心如焚,只是可惜她没有那英雄救美的本事。
自古英雄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如此方显英雄本色。就在此时,清朗的大道上忽然尘土飞扬,马蹄声急促,十几个人骑着黑马飞奔而来,打头一人焦急的大叫道:“公主!公主!”
赵樱如听着这声吼,嚣张气焰顿时矮下去半截,而赵凌赋枯败若死灰般的脸面瞬间现了生机。他终于开得金口,说了沉默良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多谢公主的厚爱,公主的深情厚谊,在下心领了!”说着,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鞭子递给她。
樱茹接过鞭子,恨恨地看向那群汹涌而来的黑衣卫士,怒道:“心领有个屁用!”她对着马屁股狠狠甩下一鞭子,咬牙切齿的吼道:“赵凌赋,我要定你了!你就等着吧!”说完,急速的掉转马头,绝尘而去。后头那些骑黑马的男子们紧跟着追了上去,与他们四个人擦肩而过。跑在最末的一人忽然回头看了赵政一眼,即刻又打马去追同伴了。
漓鸳大大松了口气,瘟神终于走了。对于这场景,她心下了然。大概又是公主私自出宫,急坏了一大帮护卫,故而心急火燎的来追什么的。只是,她又觉得与经典桥段有些些的不同。最后那人看赵政的一眼是什么意思呢?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然则自古有多少深意便蕴含在这漫不经心之中啊。
“漓鸳,赵政,今日谢谢你们了!”公良燕这一句话打断了漓鸳的思绪。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她方才注意到公良燕的凄惨形容。地上的草药被马蹄一阵践踏,七零八乱的,大部分都看不出原形了,根本就无法捡起来,看着甚悲惨,她心中一阵凄凉。
公良燕低头看着地上,神色凄迷,喃喃道:“本来我想着可以捡起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撩起额发去摸额头。
漓鸳一眼瞅见公良燕额发之下好似有一条伤疤,目前她的手摸的正是那处。怪道她总将长长的刘海遮着额头,想不到这里面是这般光景。漓鸳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掀开额发仔细查看。这么细细一看,发现那条疤痕竟然长有半寸,她诧然问道:“燕儿,这疤痕是怎么回事?”
公良燕摸了摸皮肤上的凸起,笑笑道:“这也没什么,好歹小命是捡回来了。而且,司马先生说,他有办法治。”
如此有悬念的话题,漓鸳自是不会放过,然而此刻赵政与公良燕身上皆有鞭伤,而且从公良燕面上的神情不难看出,那隐藏在伤疤背后的故事必然是曲折又离奇,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说得清楚的,她只得隐忍了,先让赵凌赋带他们两个去疗伤。
回到学苑后,闲暇无事时漓鸳单独去寻了公良燕,在她的再三追问之下,公良燕如实道来。
两年前的某天,公良燕下午放学后得知母亲旧病复发,她便去找公良先生借钱。公良先生是公良燕本家的叔叔,经常会接济她们母子。可惜,那一日她去的不巧,公良先生也正在闹经济灾荒。公良先生,快到四十还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半分理财意识。虽然他在清华学苑的薪水不少,但是每次都是还没到月底就不剩下一个子了,公良燕去的那一日正遇见这种情况。但是公良先生对于弟妹母子两个一向都很照顾,公良燕只要来求他,从来都不会空手而归。所以,那日公良先生便决定即使豁出老命来也要从他那寒舍中抠出金来。于是,他翻箱倒柜,就差没挖地三尺,可是到最后差点就将房子掀翻也没找到钱出来。他急的是团团转,这人一急就会火气攻心,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就在公良燕要起身告辞时,书架倒了下来,狠狠砸在她额头上,她当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公良先生不住口的说着:“燕儿,叔对不起你呀,你这一死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呀?”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便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床前守着两个人,分别是司马季月与公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