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年夏,二皇子景涟因病去世,这一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哀思之中。
白绸漫天,沈丝吟卸去了满头珠翠一身缟素伏在景涟冰冷的尸身上哭成了泪人,所有希望一夕之间变得万念成灰。
可怜天下父母心……伺候过二皇子的宫人也都在一旁跟着抹着泪水。
这么多年沈丝吟满手血腥,这报应却落到了她无辜的孩子身上,这是她千算万算都没能料得到的。
朱亦渲政务还未处理完便心急如焚的赶来,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悲痛欲绝的场面,他怔怔的站在门边,身形有些踉跄,深邃的眸里划过一抹哀痛,这是他的嫡子啊……
虽然涟儿从小体弱多病,但难得的是他懂事乖巧,聪明伶俐,深得他的喜爱。涟儿虽然体质差,但他从来没有过改立他人为皇太子的念头……他一直在等涟儿痊愈的那天,他会昭告天下,册封景涟为皇太子,可是现在,晚了……
他迈着沉重的双腿走了过去,将哭得肝肠寸断的沈丝吟抱在了怀里,含着泪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轻抚着她的后背。
沈丝吟泪眼朦胧的看到了同样伤心难过的皇上,心里的委屈一下全部爆发出来,扑在皇上散发着龙涎香的怀中痛哭流涕。
“盖棺。”朱亦渲看着怀中哭晕过去的沈丝吟,面带疲倦之色淡淡的说道,棺柩缓缓阖上的那刻,含了许久的泪水顺颊而落。
大雨倾盆而至,寒冷刺骨。白光骤现,惊雷滚滚。
“娘娘,外面下着雨您又何必走这一遭?”锦云穿着湖绿色的夹袄撑着伞在风雨中冻得瑟瑟发抖。
荣宓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曳着的白色灯笼,“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怨不得人。”她推开锦云手中的油纸伞,不顾锦云的阻拦一步步走向雨中,大雨很快将她的浑身淋湿。
彻骨的寒意袭来,她冻得牙齿打颤,毅然决然的走进了那道虚掩着的门,四下无人只有二皇子的棺柩静静的摆在殿中央。
门开启的刹那夹杂着一丝寒风,她轻手轻脚的掀开曳地的纱幔,只见皇上颓然的坐在地上,一杯又一杯的猛灌着酒,面冠如玉的脸颊染上了两朵红晕,他的眉是紧锁着的,眼角还挂着湿润的泪水。
荣宓眼圈微红,伸手取走他手中的酒壶,语气中含着一丝关切,“皇上,喝酒伤身。”
“让朕喝,喝醉了心才不会痛。”朱亦渲醉醺醺的看着她,有些无力的倚在供桌旁,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
手指摩挲着他如玉的容颜,她的心痛的在滴血,她不愿看到他这个狼狈脆弱的样子,半跪在他的身边,身子前倾,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皇上心痛,臣妾也会跟着心痛。”一滴滴滚烫的热泪顺着眼角而落,爱一个人,就愿意为了他付诸一切。
支起的下巴倚靠在她柔软的肩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墨缎般的长发,如丝的长发在他手中缠绕,一声长叹幽幽落下。
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一下身体康健的沈丝吟受了这么沉重的打击,病来如山倒,在长春宫一直卧床休息,终日以泪洗面。
和怡公主粉雕玉逐,娇小可爱,时常想着办法逗弄着母后开心,可是沈丝吟心情低落如何笑得出来?
希望落空,她失去了继续斗下去的勇气。曾经她和苏绿萼斗来斗去,不过是为了争夺皇太子一位,如今苏绿萼母子已死,涟儿已殇,她已经没有了人生目标,多年争斗她真的好累……肩上的担子压得她这些年喘不过气来,她所做的一切现在已是徒然……
她树敌太多,人人都不想她过的如意,现在她的涟儿死了,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着她讥讽着她。
可是她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错事做的太多,报应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这些年她不断打压得宠的后妃,唯恐她人觊觎着自己的凤座。太后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是看在自己为皇上诞下了嫡子有功的份上。
为了培养涟儿,她付出了太多心血,可是现在……天不遂人愿,她好恨!好恨这个无情的世界!
人一旦绝望,失去了斗志就很难再从阴影中走出来,沈丝吟的皇宫之权又落回了荣宓的手中,长春宫一夕之间门庭冷落。
沉汐云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日益隆起的腹部,很少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再加上皇后丧子,她更加谨慎小心了。
“皇后的如意算盘打的再精妙,也难敌老天的对她的惩罚!”心砚恭恭敬敬的递上刚熬好的安胎药,喜滋滋的说道。
皇后作恶多端,也难逃宿命一劫,沉汐云看着乌黑浓稠的汤药低柔一笑,“她若是因病故去,也不会有人察觉。”
心砚心头一惊,有些不赞成的说道,“可是主子……这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最有可能代替沈皇后的其中就有荣妃啊。
“皇后较之荣宓,本宫更觉得皇后最难以对付,皇后少时就在后宫待了多年,什么阴谋算计还不是信手拈来,二皇子病故,她万念俱灰,正是天赐良机!本宫绝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沉汐云勾唇冷冷一笑,“吩咐下去,让葵心在皇后的膳食里每日加入少许砒霜,等到一定时候,皇后就会毒发,即便太医验尸也查不出缘由。”
“主子英明!只要除去皇后这棵大树,您就能专心对付荣宓那个贱人!至于那个惠妃,主子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沉汐云抿了一口香茶,愉快的笑起来,“心砚,你真不愧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人。”
“主子谬赞了,奴婢愧不敢当!”听到主子的赞美心砚娇羞的低下了头,她忠心耿耿,只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皇宫的日子如履薄冰,她硬是一步步走来,她所能做的就是伺候好主子,办好差事,不辜负主子对她的期望。
只不过就连忠心耿耿的她,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最信任的手中,不过这一切都还言之过早。
沈丝吟缠绵病榻,无力再管沈氏家族,紧接着以苏国公为首的一些朝臣借机打压沈氏,沈丝吟的几个叔父都因为遭人陷害,渐渐不受皇上看重,罢官贬职,不在少数。沈国公无权无势即使有心也帮不上忙,与沈家交好的朝臣也都倒戈到苏国公阵营。
这一切荣宓都心知肚明,她的父亲荣大学士官阶并不高,为了复仇为了赢得更多,她不得不借助他人的势力。
重华殿。
“玉清。”沈慈安穿着一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挺着肚子大腹翩翩的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盘酸酸的青梅。
玉清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小心的搀扶着,“王妃,太医嘱咐您多休息,有什么事喊一声奴婢去做就好。”
沈慈安摆摆手,看着乖巧的玉清笑了笑,“再躺下去我就要发霉了,对了,你去御膳房看看那道人参乌鸡汤做好了没有。”
“是,奴婢知道了。”玉清欠了欠身,旋即退下了。
好不容易好听到御膳房的位置,玉清兴高采烈的的走了进去,膳房里御厨忙忙碌碌的在为后宫嫔妃们烹饪下午的膳食。
琳琅满目的御膳芳香扑鼻,目光在御膳房来回逡巡了一圈,突然发现主事刘公公正在教训着两个奴才,言语带有辱骂之色。
玉清蹙了蹙眉疾步走了过去,打断了对方接下去要说的话,“刘公公,我家王妃的人参乌鸡汤做好了吗?”
刘公公一瞧是怡亲王妃身边的人,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道,“姑娘放心,杂家正准备派人送过去呢!”谁都知道皇上重视怡亲王妃,宫里的人都不敢怠慢了她,就连吃穿用度都是嫔妃之仪。
玉清撇了撇嘴角,暗道这家伙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正了正色道,“刘公公,你赶紧带我去吧,免得王妃等极了怪罪下来……”
“是是是!”刘公公听出了话中的含义吓得有些后怕,连忙把玉清带了过去,指着火炉上的石锅,“这就是人参乌鸡汤。”
玉清揭开锅,闻了闻香气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旁的石锅里传来的香气让玉清闻之一震,于是指着那个汤锅问道,“这是什么?”
刘公公喜滋滋的回道,“这是云婕妤的山药排骨汤。”既滋肝润肺,又养颜美容,深受各宫主子亲睐。
玉清不以为意的揭开盖子看了看,突然发现里面放了好几味药材,狐疑了看了刘公公一眼,于是不动声色的问道,“这里面怎么放的有党参?”这药材原本是女子有孕时为了更好的安胎才会用到的,现在云婕妤又没怀孕,好好的喝这个干嘛……
“这是云婕妤特意嘱咐的,杂家也不敢多问。”刘公公老老实实的回答,也没有对玉清的问话起疑。
特意嘱咐?看来有些蹊跷了,玉清乐呵呵一笑,也不再多待下去端着乌鸡汤疾步返回了重华殿。
“你说的是真的吗?”沈慈安听了玉清的禀告,有些震惊。玉清的父亲是大夫,她自幼学了不少辨别草药的本领,所以她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么说云婕妤……真的有孕了?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秘而不宣……难道是怕有人危害她腹中的孩子?
沈慈安不由陷入了沉思,难怪她一直很少露面,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