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宫人来报,云贵妃收到消息,也是同样黯然失色,容贵嫔不免有些欣慰,在这后宫,总算还有人和自己一样的悲喜同在。
这一夜,寒风凛冽,呜呜咽咽的风声一直在紫禁城的上空盘旋着,叫嚣着,撩拨着不少难以成眠的处在深宫高墙中的女子。
这一夜,你为了谁的执念而辗转反侧,久未难眠……
翌日,六宫嫔妃依然如往常前去长春宫向皇后请安。
到了那才发现,皇后仍然还睡着,于是晨昏定省便被取消,众嫔妃不欢而散,原路返回。
今日,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天空漂浮着多多白云。这样湛蓝的天空,似乎许久未瞧见了。
走在长街的荣宓、舒颜熙拉着落单的沉汐云一起结伴去了怡春宫,荣宓趁着空中无所事事便想去看看体弱多病的岚妃,也想让怡春宫多些人情味,不至于那么孤寂清冷。
只不过,荣宓不是空手而去,而是带着马**去的,岚妃虽生性柔弱,但却出生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对马**有种挥之不去的乡愁,岚妃的骨子里有一种蒙人身上不服输,尤其是不对命运屈服的英气。
这时的怡春宫。
怜心见外头阳光正好,便扶着愈发不爱动弹的岚妃去了院子里晒太阳,枯黄的梧桐树下,摆着一张紫檀木折枝梅花美人榻。
今日的岚妃着一袭水蓝色宫装,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对金步摇,耳间带着一对水滴形的耳坠,稍加打扮的岚妃,也是一位风华绝代佳人。
虽天朗气清,但生性畏寒的岚妃,不免又多穿了件银灰色的斗篷。此时的她手中正执着一捧书卷,斜斜的倚靠在榻上,面容恬静,目光中纯洁似水,偶尔带着一些忧郁,给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而蕊心则在一旁的案几煮着茶,不多一会儿便能闻见清冽的茶香。
这时,宫门角传来女子清脆的嗓音,“好香的茶啊!”这清香扑鼻的气味,还没到怡春宫的门口远远便能闻见,一向喜欢研究茶的舒颜熙不免有些饶有兴趣的款步往这边走来。
岚妃被这一道柔和婉约的声音吸引住,抬眼,微打量佳人,眸光看向门口那抹穿着浅蓝色的宫装纤细的女子身影,清秀典雅,端庄得体。呵,倒还真是一个可人儿。
这样如花似玉的脸庞,娇艳的犹如御花园的鲜花,岚妃目光怔忪地看着她,心中漾起一抹苦涩。当她还是朱亦渲的侧妃时,也是这般天真烂漫,爱说爱笑的年纪,只是岁月不饶人,她的眼角已渐渐长出了细微的眼角纹,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再细看去,那宫嫔的身侧还立着一位曼妙的佳人,便是她已经熟识的荣宓荣贵人,今日着了一身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皑梨花白宫装,身姿绰约,明艳动人,此刻正浅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怜心见这架势,立即走上前去,垂首恭谨道,“奴婢见过熙嫔娘娘,荣贵人,两位主子吉祥。”她的心里充满了欢喜。
熙嫔道了句‘免礼’,又扭头含笑看了看淡笑的荣宓,正欲行礼参拜,却看见岚妃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抹笑容,“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咦?什么味儿啊……”
岚妃轻嗅了嗅,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凤眼微转,看向荣宓手中提着的食盒,欣喜的抚掌,“是马**,闻着倒有些嘴馋,也亏得妹妹有这份心。”刹那间愉快的笑了起来。
荣宓哑然失笑,没想到岚妃姐姐嗅觉竟这般灵敏,她将食盒搁置在案几上,将新鲜的马**取了出来,看着有些迫不及待的岚妃,她不禁莞尔一笑,“岚妃姐姐若是喜欢,妹妹一定每日前来拜访。”
这时,怜心端来锦凳,荣宓便和熙嫔一道坐下,此时的阳光正绚烂,照的人浑身暖洋洋的,多日不见,岚妃的恢复了红润往日的气色,看着似乎也比以往精神的多了。
岚妃埋头品尝着马**,眸中闪现过一丝不令人察觉的心酸,苍白的脸上多了抹化不去的哀愁,良久才缓缓道,“本宫自小在草原长大,如今却成了紫禁城的女人,再无缘见本宫的爹娘,也不知他们是否安泰……”
岚妃看着马**,杏仁眸中浮起一丝哀伤,避世居于怡春宫,她的心已死,对任何事都是抱着淡漠的态度,如今看着这道熟悉的家乡吃食,岚妃不禁有些黯然失色。
熙嫔看着陷入悲伤中的岚妃,唇畔勾起一抹弧度,开口安慰道,“岚妃姐姐,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养好您的身子,往后的时日还长,姐姐您一定会再见”
是啊,她还有父母,姊妹亲人……这些年,她一直沉浸在失去皇四子景仪的悲伤中,她以泪洗面,却全然忘记自己的家族亲人。
岚妃看着目露关心之色的熙嫔和荣宓,稍稍缓和了凝重的表情,斟茶递给二人,宛然一笑,“尝尝看。”
熙嫔受宠若惊的接过,轻嗅着茶香四溢,浅酌一小口,她不禁舒心一笑,赞叹道,“娘娘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这六安瓜片在整个东阳国都是非常的名贵茶品,每年进贡的也不足三十斤。
放眼整个后宫,除了太后,皇后,贵妃三处赏赐的最多,其他妃嫔能分得的不过只有几两而已。如今有幸沾了岚妃的光,熙嫔心里乐开了花,连连抚掌称赞着,心中对岚妃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荣宓对茶的研究倒没有像熙嫔那么炙热,她也听人提及过,熙嫔有一个极大的爱好,那便是喜欢收藏好茶。不过确实,这茶色清洌味道甘甜,口味纯正,丝毫没有掺杂其他次品,实属茶中上品。
三人有说有笑,这时,岚妃冷不丁的问道,“皇上可有临幸过你们二人?”许久不曾出宫的岚妃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只是随口一问,其实也是好心的关心着她们在宫中的生活。
荣宓和熙嫔两人脸面薄,禁不住这般赤裸裸的询问,脸上浮起一抹娇羞的红晕,看向眼含笑的岚妃嗔怪道,“岚妃姐姐!”
没有答应那就表示皇上暂时并未有临幸新宫嫔之意,岚妃不自觉的紧紧攥着拢在长袖中的手,尖细的指甲刺入掌心,却浑然未觉痛意。看来,皇上最在意的还是她,住在承乾宫的苏绿萼。皇上竟然为了独宠她一人,竟驳了太后的面子。
想到这里,岚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和睦融融的荣宓与熙嫔,目光中充满了一丝艳羡,半带轻笑的说道,“想不想听本宫讲故事?”拢了拢裙摆,她微眯着双目,看向不远处金光璀璨宫殿。
只听岚妃缓缓开口,“其实,当年的本宫与苏绿萼,也曾像你们二人一样,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我想我和她之间,也许永远不会存在隔阂。”
荣宓凝神细听,不禁对岚妃和云贵妃之间的往事所深深吸引着,她很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令岚妃与贵妃撕破脸面。虽然之前听到过宫中的传闻,可究竟传闻是真是假,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所以她更想听听岚妃的细说。
熙嫔怔住,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这些宫闱秘辛,往往都会被人刻意掩盖,那些包藏了惊天的秘密,全是见不得光的,是被禁止谈及的。
岚妃艳红的唇微微翘起,冷冷一笑,“本宫一直视她为好姐妹,却未想她有朝一日为了利益为了争宠害苦了我,更让我无辜可怜的景仪葬送了性命。”说到这,她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双肩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颤抖,每回思及此处,岚妃无不悲痛欲绝。
顿了顿继而说道,“本宫记得,那年皇上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本宫与苏绿萼还只是小小的侍妾,卑微如草芥的活在别人的不屑的眼里。”
岚妃玲珑的身躯靠在贵妃椅上,冷冷的笑袭上嘴角,“本宫一直以为苏绿萼是我这一生最值得信赖的人……却没想到,那年夏天我与沈后同时怀上了孩子,也不知是谁背后乱嚼舌根,暗中诋毁本宫要毒害皇上的长子景涟,至此苏绿萼渐渐与本宫面和心不合,本宫解释过多次,她完全置之不理。”她平淡的叙述着,像是在叙述着一件与她无关痛痒的琐事。
她伸手拂去眼角无声滑落的两行清泪,勾唇冷笑,“更令本宫万万没想到的是,身边最信赖的心腹竟是那贱人安插在本宫身边的一颗棋子,那贱婢竟在我生产时逼灌滑胎药,害本宫的景仪胎死腹中。此仇此恨,试问本宫如何不报!”她紧握着拳,目光冷漠咬牙切齿着,从未想一向柔弱的岚妃竟然也会有这样凶狠的一面。
说到动情处,荣宓的整颗心被揪的生疼,她能理解那种痛到极致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正如十年前,她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自杀在她面前,那样的痛彻心扉,无能无力。正因为她经历过,所以她懂那种濒临绝望的悲伤。
岚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目光悲凉的看向处在沉思中的荣宓和熙嫔,沉吟道,“本宫告诉你们这些陈年往事,只是想要告诫你们二人,后宫险恶,人心狡诈,不要太过轻易信任身边的人,否则--你会付出沉痛的代价。”她不希望,还有人会重蹈当年的覆辙。她是真心的喜欢眼前这两位年纪相仿的女子,所以才愿意多费唇舌,虽然是在淋漓的伤口上撒盐,然她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思到及处,荣宓的心中一种叫做恨的意念在胸腔慢慢滋生,她不知道她选择的进宫是不是一件正确还是错误的事情,如今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晚夜阑人静,处在睡梦中的她都会被血淋淋的刀光剑影所惊醒。家仇未报,何以成眠?她身为温家独女,却觉得羞愧难当。
深宫的腥风血雨比她想象中的强大,势单力薄的她又如何找得出当年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荣宓陷入了冗长的沉思,以至于她是怎么怀着沉重的心事走回来的,她都全然忘记。
像是受了刺激,回到长乐宫的荣宓头昏脑涨,在锦云的搀扶下,和衣倒头便睡,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真实想法,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沉沉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