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淳妃两眼一黑,双腿发软晕厥了过去,耳畔传来锦心的惊呼声,她只是觉得很疲惫,头很沉,像是要炸开似的,而她却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只想放空自己沉沉的睡一觉……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承乾宫。
当淳妃幽幽转醒时,天色已黑。她发觉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湿透了的裙衫已被人换下,此刻的她只觉得头痛的厉害,身子也沉的抬不起手来,喉咙干涩令她不由的轻咳出声。
榻前正支着头睡着了的锦心听见响动,立即睁开了双眼,看着已经苏醒的淳妃,心中满心欢喜,她好怕娘娘就这样发着高烧一直昏迷不醒。
见淳妃嘴唇发白,锦心连忙倒来一杯温水,扶起淳妃靠坐在自己身上,她细心的喂着,看着面色苍白的淳妃,不禁嗔怪道,“娘娘,下次您可不要这么冲动了!”
这时,珠帘被人挑起,发出珠玉落盘的声音,倏地露出一张天姿国色的面容,只见苏绿萼着了一袭云烟裙款款走了进来,身后的蕊心手中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玉碗,凑近了变能闻出一股浓重的药味。
“淳妃妹妹,你总算是醒了,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好生着急。”苏绿萼凤眼微扫,娆绽放出光华,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却又不敢直视,她这番话千真万确是出自真心,她真怕淳妃因淋雨重病而不慎落胎,到时候皇上、太后岂会轻易饶过她?只怕是打入冷宫,也不为过,只是,她可不会白白便宜某些人。
淳妃作势便要起身下床行礼,未料云贵妃却来到她跟前,抢先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眉眼含笑,“不必行礼了,妹妹就这么坐着吧。”
此时的苏绿萼温柔到了极点,令淳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目光怔怔的看着美艳的云贵妃,诺诺的应了一声。
她似有无意的瞄了一眼锦心,后者心领神会,留恋的看了一眼淳妃,才奉命退了下去。
苏绿萼盈盈坐下,饶有兴趣的看着病态的淳妃,轻笑道,“淳妃妹妹,本宫知晓你来这承乾宫所为何事……”她接过蕊心手中的玉碗,轻轻的搅动着汤勺,不动声色的问着。
淳妃心口猛地一震,“娘娘……”杏仁眸中露出震惊之色。旋即也想,神通广大的云贵妃想要什么消息何愁弄不来,即便是六宫上下,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底。
苏绿萼舀起一匙乌黑的汤药,作势往淳妃的口中喂去。淳妃连忙把转头看向别处,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自己的腹部。
苏绿萼看得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防备,勾了勾唇角,轻启薄唇,“本宫也是做母亲的,明白你的苦心。”她不以为意的笑笑,将手中的汤勺里的汤汁悉数喂进自己口中。
看到云贵妃这般以身试药,淳妃心中的敌意立即减少了一半,伸手夺过苏绿萼手中的玉碗,仰头一饮而下,嘴里的苦涩蔓延到舌苔至腹中,胃里顿时翻涌一片。
只是一碗极为平常的安胎药罢了,竟没想淳妃竟是这般在乎腹中的孩子,苏绿萼满意的瞧着她,掏出袖中的绣帕擦拭着淳妃唇边的药渍,“本宫不会对你如何,你只管放心好好安胎,至于--”看着目光怔忪的淳妃,她稍稍顿了顿,继而笑着说道,“那些安插在你宫里的人,看不顺眼也只得忍下,打发她们做粗活即可。”
淳妃轻嗯了一声,目露感激的看着慈眉善目的云贵妃,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只是她却忘记了,只要是女人身处在这偌大的深宫,还有几分良善可言?
不禁想起临走前皇后那双阴冷含恨的眸子,她浑身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翻身跪在床榻上,一把紧紧的拽住苏绿萼的手,满眼祈求道,“贵妃娘娘,嫔妾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她莫名的一阵心悸,伴随着头晕目眩向她袭来,差点一个翻滚跌落在地上。
手腕蓦地被苏绿萼反手一抓,耳畔传来云贵妃波澜不惊的嗓音,“她是后宫之主,又当如何?别忘了,你还有太后为你撑腰。”她徐徐的说着,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毫无关联的小事。
一瞬间淳妃恍然大悟,她惊愕万分的看向云贵妃那双潋滟的眼眸,对啊,她还有太后!
她的目光不由瞟向淳妃的腹部,苏绿萼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没有人敢在皇上甚至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害你,这个孩子是上天赐予你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诞下。”她拍了拍淳妃的手背,笑的如沐春风。
心渐渐的平缓下来,转念一想,不由看了看滴漏,已经亥时。淳妃咬唇轻声问着,“今夜……皇上翻了谁的牌子?”语气透露出她的一丝丝紧张。
苏绿萼凝视着她,宛然一笑,“皇上本想处理完政事便准备去妹妹宫里,谁知--”她缓缓眯起美眸,叹道,“……半道上,皇上被容斓月截去了,宫人只道她腹痛不止……需要皇上陪伴方可入睡……”其实,皇上没去成华清宫,对苏绿萼来说是一件有惊无险的事,毕竟怀着身孕的淳妃在她这淋了雨,生了病,饶是有上百张口,她也解释不清。
她勾起唇畔自嘲一笑,如此拙劣的手段,真当她们眼瞎么?看着眸光黯然失色的淳妃,她曼声安慰着,“等你身子养好,还怕皇上不去你宫里么?”抚慰着别人的同时,苏绿萼的心也在滴着血。
淳妃顺从的点了点头,抓住红锦团丝薄被的手蓦地松开,垂下的眼中漾起一丝不甘心的恨意。
自从淳妃怀孕后,皇帝朱亦渲一连几日都宿在了她的华清宫内,连新晋的宫嫔的绿头牌都没让呈,足见皇上对淳妃这一胎有多重视。
这一日,雨过天晴,荣宓用完午膳,便打算去外面走走,于是梳妆准备了一番携着绮月和锦云出了长乐宫。
出了宫门,便沿着长街的夹道往走去,看着晴朗的日头在长长的甬道内一齐消失,原来是被大团乌云遮住了。这时,清冷的甬道迎面拂过阵阵阴风,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快接近咸福宫的时候,身后的锦云传来‘咦?’的一丝惊奇。荣宓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咸福宫门口跪着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宫装佳人,垂首而立的宫人拥簇着一位款款坐在肩舆之上的华服女子,风中隐约间传来阵阵责骂声。
“娘娘,是玉贵人和……容贵嫔。”绮月在一旁低声说道。
荣宓也看见了,不由的弯唇笑了笑,如此好戏,岂可错过?玉贵人仗着自己父亲是高官,在咸福宫盛气凌人,嚣张跋扈惯了,还时常为难汐云,这些,荣宓都知道。只不过她人微言轻,没有权利插手咸福宫主位的事。眼见着玉贵人被容贵嫔斥责,憋在心中满腹的不满在这一刻悉数散去。
锦云看着吃瘪又丝毫不敢还嘴的玉贵人,她不由捂着嘴巴偷笑,“她也有今日,真是活该!”这样的人就应该多点教训。
绮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主子,又看了眼脸青一阵白一阵泫然欲泣的玉贵人,淡淡的说着,“她此番招惹了容贵嫔,往后只怕是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语气里平平淡淡,她倒看的透彻,毕竟是入宫待了十年的老人,见惯了爬高踩低,勾心斗角的场景,她早已麻木了。
见容贵嫔的轿撵缓缓朝着这边走来,荣宓无处藏身,只好携着锦云和绮月走了过去,朝着盛装打扮的容贵嫔福身行礼道,“嫔妾长乐宫荣氏参见容贵嫔,娘娘吉祥!”
容贵嫔坐着,抚着指间一颗硕大的宝石戒指,面无表情的说道,“荣妹妹今儿真是好兴致,怎的有空到外面逛逛了?”这话听似自然,却包含着一丝讽刺之意。
荣宓继而恭敬说道,“听闻御花园的菊花绽放,美不胜收,嫔妾为一睹美景这才出了宫。”
容贵嫔斜眼睨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本宫见荣妹妹是个聪明之人,不得不多嘱咐妹妹几句,本宫还是那句话,不要妄想攀上枝头变成凤凰,家雀就是家雀,无论飞的多高,都是卑贱之物。”满意的瞧了眼神色恭谨的荣宓,她捂着锦帕,咯咯的笑了两声,“时辰不早了,本宫还要去听戏,荣妹妹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本宫!”
“臣妾遵旨,恭送娘娘--”荣宓垂下头,见轿撵渐行渐远,模糊了视线,她不禁心中连连冷笑,‘狂妄自大,自掘坟墓。’转身却见玉贵人仍然跪在地上,负气的扯掉满头珠翠,她不由摇头叹息,打扮艳丽只会招人嫉恨,何苦为之……于是与锦云,绮月二人结伴离去。
寒秋,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不多时久违露面的太阳也从乌云中渐渐露出整张脸来,天空漂浮着一片流云,枝头的鸟儿唱着欢快的歌儿。
荣宓刚走近御湖边,便听到风中传来阵阵女子娇笑如铃铛般悦耳的声音,透过层层枝蔓,她看见三俩儿结伴拢着手炉坐在湖心亭中吃茶聊天,看样子似乎极为熟稔。
这样热闹的场面却不适合喜静的荣宓,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边坐着的几位佳丽,正欲扭头离去,避开这条通往菊园的小路。
背后倏然响起一道柔丽婉约的嗓音,“荣妹妹--”抬眼瞧去却见一袭云烟色宫装的月贵人正面楼喜色的招呼她。
这会儿子,恐怕,她想走也脱不了身了。于是她僵硬的转过身,朝着那几双带着一丝窥视她的佳人粲然一笑,挽着轻纱盈盈走了过去。
花香四溢,云影拂动。
这时,月贵人已经起身走出湖心亭,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进了亭子,比荣宓位份低的阮怡蓉怡常在和新入宫的施锦瑟锦贵人起身朝她行礼道,“嫔妾见过荣贵人,贵人吉祥。”
荣宓已经渐渐习以为常如今的身份,看着她们二人连忙说道,“怡姐姐、锦妹妹不必多礼。”
怡常在阮怡蓉本曾是太子的府中的一名长相出众的歌姬,曾是太子的朱亦渲喜爱她容貌便临幸了她,多年养在府中,直到朱亦渲登基,念她尽心侍奉便封了个常在一职,也是,下九流的身份能入宫为妃,的确是不可思议。